青海湖。摄影:邓大勇
青海省得名于青海湖。而青海湖作为中国第一大湖的曝光度,要远远超过它所在的青海省。更多的时候,我们会将青海作为青藏高原的一部分,仿佛她永远是那么遥远而神秘。
祁连八一冰川。图:郑钰刚
在目前看来,青海的形象是模糊的。但是,这种模糊不是因为单调,而是因为丰富。世居于此的汉、藏、回、蒙古、土、撒拉六大民族就已使得青海足够多彩。广大的土地(省域面积全国第四),高海拔(平均海拔超过3000米),都是青海呈现多种形态的基础。最特殊的是,青海是中国三大自然区交会之地(东部季风区、西北干旱区、青藏高寒区),迥异的气候,造就了青海复杂的个性。
在青海交会的三大自然区。制图:Paprika
青海很特殊。这里充满神圣色彩,也平易近人。这就是青海,半边人间半边仙。
01 挤出来的青海
单从各区域的面积上来看,青海的“人间”和“仙”并不是对半分。人口最稠密的东部季风区仅占了全省面积的十分之一左右。
青海省大部还是被青藏高寒区和西北干旱区占据。这里土地广博,人口稀少,对大部分人来说,是难以踏足的秘境。
大柴旦湖。摄影:侯海峰
察尔汗盐湖。摄影:姜曦
青藏高原是世界上海拔最高,也是最年轻的高原。青藏高原由大断裂带所控制,高大山系群立,河流湖泊众多,占据了我国超过四分之一的国土面积,对中国,乃至亚洲、世界的影响都是巨大的。青海生在这高原上,必然一呼一吸都与之相关。
哈里哈图国家森林公园——被神偏爱的绿色。摄影:陈生贵
两亿八千万年前,青藏高原仍沉睡在特提斯海(古地中海)海底。印度板块历经长途跋涉,终于与欧亚板块相遇。三千万年前,特提斯海消亡,青藏高原全部露出地面。两个板块继续挤压、碰撞,青藏高原被断裂带包围,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块体,并在冲击下不断隆升。这一系列的构造运动被称为喜马拉雅运动。
丹霞地貌。摄影:娄凌豪
一千万年前,青藏高原的平均海拔不过1000米左右,仍呈现一片热带、亚热带景象。之后,经历三次剧烈的抬起,青藏高原与喜马拉雅山发育成形,昆仑山、阿尔金山、祁连山上升,柴达木盆地沉降,青藏高原才算是我们熟悉的青藏高原,青海也才有机会成为今天的青海。
青海地形图。制图:Paprika
青藏高原的影响无疑是巨大的。孕育了中华文明的黄河、长江,中国最重要的国际河流澜沧江都发源于青藏高原的青海境内。如果没有青藏高原,就不会有西南季风存在,东亚季风也会削弱。失去了高原上丰富的景观、物种,中国也不会如此多彩。
用人间仙境形容青海的自然景观并不为过。如镜的青海湖是青海的名片,她的美丽已毋庸多言。然而,青海的湖泊之美并不仅限于青海湖。
大柴旦盐湖—翡翠之眼。摄影:石头鱼
可鲁克湖,位于柴达木盆地东北缘,德令哈市境内。摄影:侯海峰
鄂陵湖地处黄河上游,古称柏海。相传,松赞干布与文成公主第一次相遇,就是在鄂陵湖畔。摄影:侯海峰
比如可可西里。说起这个地方,可能不少人的第一反应会是荒漠、草原、藏羚羊。实际上,可可西里是真正的水乡泽国,这里的湖泊率高达7.5%,甚至高于有“千湖之国”称号的湖北。
除了湖泊,青海的水称得上是中华文明的营养之源。在唐古拉山、巴颜喀拉山与昆仑山东段之间,是黄河、长江、澜沧江的源头所在地,也就是我们常说的三江源。长江总水量的25%,黄河总水量的49%,澜沧江总水量的15%都来自这里。三条江河自青藏高原一路奔流而下,滋养着沿岸的生命,从身处平原地区的人的角度来看,说“黄河之水天上来”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
位于三江源核心区的年保玉则。为了保护三江源的自然生态环境,年保玉则风景区已全面关闭。摄影:依加
青海的“仙气”
即便在今天,科技取得了长足的发展,踏足青藏高原对于普通人来说仍然充满了不确定性。
在古代,这种危险更甚于今日,却恰好维持了青海的神秘感。中国人把最丰富的想象力都加在不可触及的崇山峻岭之上。
昆仑之丘,或上倍之,是谓凉风之山,登之而不死;或上倍之,是谓悬圃,登之乃灵,能使风雨;或上倍之,乃维上天,登之乃神,是谓太帝之居。
——《淮南子·地形训》
昆仑山玉珠峰,初登雪峰者的大本营。这里也是中国国家登山队的训练基地。摄影:庄建明
地跨新疆、青海的昆仑山,就承载了中国最庞大的神话系统之一。以西王母为主神的昆仑山神话体系内,有《西游记》里的各路神仙,后羿射日、嫦娥奔月则是中国人再熟悉不过的经典故事。
我们现在能看到的青海的“仙”,除了人间仙境一般的景色,就是与多民族文化共生的宗教文化。
藏传佛教宁玛派寺庙——白玉达唐寺。宁玛派俗称“红教”,是藏传佛教中历史最悠久的一个流派。摄影:日达建新
青藏高原古来就是藏族聚居地,青海又有蒙古族、回族、土族、撒拉族等世居民族,青海8个地级行政区中,有6个是民族自治州。古时候,历经吐蕃的统治,以及蒙古帝国的支持,各种宗教之中,藏传佛教对这片土地的影响无疑是最深远的。
吾屯寺,佛法艺术摇篮,收藏热贡艺术最集中的寺庙。摄影:张旭英
中国美术馆展出的青海唐卡。图:图虫·创意
藏传佛教的诸多派别中,格鲁派的影响极大,拉萨三大寺哲蚌寺、甘丹寺、色拉寺全部为格鲁派弟子兴建。班禅额尔德尼与达赖喇嘛这两大宗教领袖也都是格鲁派传人。当我们上溯格鲁派发展历史,一定会聚焦于一个青海藏人——宗喀巴。
宗喀巴生于今青海省湟中县。他的父亲是元朝政府派驻当地的达鲁花赤(地方最高长官)。父母笃信佛教,对幼年的宗喀巴影响极大,优渥的家庭环境又使他可以接近地位较高的活佛,精修佛法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他一生的追求。不囿于成见的他,提出了新的学说,由此创建了格鲁派。在藏地,宗喀巴被认为是文殊菩萨的化身,他的弟子根敦朱巴和克主杰则成为了班禅额尔德尼与达赖喇嘛转世的初尊。
塔尔寺。摄影:石头鱼
神话与信仰,都为青海蒙上一层神秘的色彩。如果我们仔细审视这片土地,就会发现青海其实是家园,而非秘境。
仙境里有人间
神话的诞生,是青海景色瑰丽而险峻的一个例证。尽管青海很多地方的自然条件并不适于人类的繁衍。青海的文明起源之早,恐怕也超乎很多人的想象。
青海都兰县热水墓群出土的金饰。摄影:周昭辉
作家张承志在《北方的河》中写道:“真的,在湟水流域彩陶流成了河。”柴达木盆地、沱沱河沿岸都曾发现过旧石器时代人类活动的痕迹。柳湾出土的新石器时代彩陶,精美质朴,无一不显示出青海地区文明发育的早熟。高原的环境对青海的先民来说,似乎并不是什么阻碍。
先秦时期,中原人已经与活跃于青海地区的西羌人发生过不少接触。等到汉朝强盛起来,成立西海郡、金城郡宣示着中央王朝已经能够控制青海东部地区。千百年来,黄河-湟水流域一直就是不同文明交流、冲突、融合的温床。
黄河清水湾。摄影:杨金花
《后汉书·西羌传》记载西羌人“所居无常,依随水草。地少五谷,以产牧为业。”以日月山为界,东农耕,西游牧。河湟谷地是来自太平洋的东南季风所能达到的最远处,也是青海最重要的农业区。放眼望去,与我们印象中的青藏高原迥然不同,风土人情反而更加接近陕西、甘肃。
雨后的祁连山。祁连山是甘肃、青海两省的界山。《汉书·霍去病传》颜师古注有记载:匈奴呼天为祁连。摄影:左雪兰
南北朝时成书的《魏书》里已有“在青海西十五里”的字句,这里的“青海”指代的是青海湖,而非青海省。要想看到青海省诞生,还要经历一番“折腾”。
鸟岛。摄影:孙相庭
继羌人之后,吐谷(yù)浑作为鲜卑族的一支,曾统治了青海300年,直至吐蕃的强势崛起。11世纪起,唃(gū)厮啰国的兴起,大大促进了茶马互市,西宁成为了地区枢纽,让青海着实热闹了一把。
元明清三朝,中国今日的版图逐渐成形,蒙古族、回族进入青海,青海的轮廓也愈加清晰。但是,我们依然看不到青海省的存在,就连现在的省会西宁都是甘肃省的一部分。雍正初年在西宁设立“总理青海蒙古番子事务大臣”,算是为青海省的出现埋下了伏笔。1928年青海省才正式出现在中国的版图之上。
霍鲁逊湖风景区,这里是柴达木盆地的最底端。摄影:杨勇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从军行七首·其四》王昌龄
青海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作为中央王朝的边地存在。西宁、海晏等地名都明显带有统治者对边疆稳定的期许。边境常常伴随着不同文明、政权、民族的接触,因此青海也是多条古道穿过的地方。
西汉末年的丝绸之路线路图。(红色字为古地名)制图:Paprika
丝绸之路东段南线从长安出发,经今兰州、西宁西进,或北上张掖,或继续向西穿越柴达木盆地,进而沟通西域;汉羌中道则是取类似线路,途经西宁后分为以青海湖为界的南北两线,分别自敦煌、茫崖通向西域;及至唐朝,吐蕃兴起于西藏,并向青海扩张,唐、吐蕃的交流与冲突,促成了唐蕃道的开通。自长安出发,取道兰州、西宁,途经青海湖南下,越过巴颜喀拉山、通天河长途跋涉到达拉萨。这条古道至今依然是重要的入藏线路之一(青藏公路)。
羌中道。(红色字为古地名)制图:Paprika
唐蕃古道,这条古道促进了汉藏友好。它延伸出的蕃竺古道也是中国与印度、尼泊尔的国际交流史的见证者。(红色字为古地名)制图:Paprika
可以说,古时候中原与西域、藏地发生联系,青海都是极为关键的沟通渠道。这种接触往往伴随着战争、贸易,以及文化上的互通有无。文成公主进藏走的就是唐蕃古道,这也是佛教传入西藏的开端。青海连接“人间与仙界”,只能靠人走畜驮,但探索的脚步从未停止过。
海北藏族自治州—祁连县—默勒镇。摄影:李大槌
打通仙界人间
青海的历史是民族、文化融合交流的历史,也是中国人不断挑战不可能的历史。
南八仙魔鬼城。摄影:陈旻
音乐家王洛宾到青海金银滩采风、创作时,写下了一首脍炙人口的歌曲——《在那遥远的地方》。这首歌的流传,给很多中国人留下了一个印象:青海是个遥远的地方。
门源百里花海。摄影:周占成
直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从交通的角度来说,青海确实是遥不可及的。偌大的青海省,省域面积70余万平方公里,只有472公里的公路可以通汽车。青海解放时,人民政府收缴到的汽车一共只有14辆,其中更是仅四辆可以勉强行驶。
沱沱河,河水流至囊极巴陇时与长江南源当曲汇流成为通天河。摄影:何启金
青海历史上有多条古道可供通行,但是,因为地理原因,青海的大部分地区是闭塞的。闭塞导致匮乏,西藏、青海一直流传着“茶贵似银,盐贵似金”的说法。直到1949年以后,青海省内的路况依然堪忧。1953年西藏发生饥荒,让修路的需求变得更加迫切,时任西北军区进藏支队的慕生忠将军率领部队完成了这个看似不可能的任务。
修筑青藏公路的过程完全是填补空白。甚至就连沿线的地名都是修到哪里就起到哪里。长江上游的沱沱河,本来因为泥沙多、人马易陷,被率队的慕生忠将军起名套套河,结果,或许是因为他浓重的陕北口音,译电员将之误记为沱沱河。全长千余公里,连接西宁与拉萨的青藏公路(从格尔木动工修建),在解放军官兵一锤一铲的努力下,仅用时7个月零4天就全线贯通,除了奇迹,很难找到其他的词汇来形容。
青海见证的另一项不可能,是新中国第一颗原子弹和氢弹的成功研制。第一个核武器研制基地就位于今天青海海晏县境内。当年参与原子弹、氢弹研制工作的人员,隐姓埋名,来到遥远的青海,在高寒缺氧,甚至是食物短缺的情况下成功研制出了当时只有少数几个大国掌握的核武器。这片中国最难以逾越的高原,似乎生下来就是为了见证中国人挑战不可能。
黑泉水库。摄影:王新康
今天的青海有很多人既是青海人,又不是青海人。他们从祖国各地来到青海,扎下根,发了芽,成为青海的一部分。行走在西宁街头,常能看到来自全国各地的食物在售卖,让人摸不准西宁人的口味。“兵城”格尔木压根就是平地建起来的一座城市,是汽车拉来的,而不是地里长出来的。
保存十分完整的湟源城隍庙,见证了丹噶尔古城的历史变迁。摄影:闫明苑
以往人类难以深入的地带,不少已有了足迹。过去天马行空的想象,被科学探索取代,青海不再那么神秘。只留下令人惊叹的自然奇观,让人们继续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青海人呢?他们大概只想说一句:我们生在这里。
西宁市。摄影:张守敬
原标题:什么是青海:半边人间,半边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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