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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动最光荣③丨龚农:深山放蜂人
2024-05-02 06:32:41 来源:上游新闻

深山放蜂人

文/龚农

老牛的梦被小蜜蜂们优美的“早操”扰醒。蜂儿们围着他,执着地兜圈儿,嗡嗡不停,几乎吻到他的脸庞。老牛很快觉察到这与往常的不同,他明白了,小蜜蜂是要带他去一个新地儿,一片鲜花初开的地方。

顺着蜂群的引导,老牛把他的“千军万马”安扎在山跟脚下,木质蜂箱一字排开,帐篷紧挨旁边,背靠白晃晃光溜溜的峭壁,面朝苍翠开阔的林海,清爽而干燥。

这片层层叠叠的野生丛林,偶有荆棘与草地点缀,松树、板栗、山茶、洋槐树、山毛榉、核桃树,和谐混生,竞相吐露芬芳。多好的蜜源之地!竟与昨夜梦境里呈现的一样,莫非小蜜蜂有奇特的记忆,抑或有准确而灵敏的感应?

野树藤蔓轮流展现色彩,赶趟儿似地开花。野樱桃花和山梨花总是喧闹着,抢先登场,将蛰伏一冬的困倦之气驱开,山岭变得鲜亮馨香。洋槐是速生材,大山的主角。现在,该它上场了,阳坡面的捷足先登,一开就是一坡一坡的,白白的花串儿送出浓郁的香甜味儿,随风弥漫。感知灵敏的小蜜蜂,于是特意给老牛传递了花讯。

太阳跳出了山垭,金晖轻柔地扫描山峦,雾岚懒洋洋地让开了,山林裸现出凹凸的身段,草叶鲜洁的清气蒸发开去,花朵的微醺四散弥漫。各种芬芳混合着,大森林被熏染得醉酒一般。

蜜蜂们喧嚷着,急不可耐地要出征。老牛伸展了一下臂膀,闻闻花香,听听鸟唱,望天穹碧空如洗,瞧原野草新花艳。真好,这又是一个让蜂儿们兴奋的日子。

目送“孩子们”翩翩出征,老牛回到帐篷,一旁看着妻子忙碌地收拾这个流动的家,心情放松了许多。他是蜜水村老资格的养蜂人了,30多年里从春到秋,追随季节的脚步,穿梭深山花海,餐风饮露,几经辛苦,染白了双鬓。前年女儿进城念师范大学,儿子这又去了南方打工,才添了妻子这个帮手。深山的无边寂寞,未曾让他感到心慌,因为他早已习惯与蜜蜂絮叨,那是彼此才懂得的言语。                        

很快,蜜蜂们带回来第一批“战果”。老牛高兴地迎接着它们,轻轻掀开蜂箱盖板,小心翼翼提起一扇巢框,黝黑的脸上绽出菊花似的笑纹:“呵,好沉,足足有一斤蜜呐。”他熟练地转动着巢框,仔细查看,密密麻麻的蜜蜂不停地蠕动着,发出“嗡嗡嗡”的和谐悦声。他陶醉了,觉得这是让人最受听的声音。今春的洋槐花开得旺极了,巢里的蜜糖一定会装得满满的。然而,他从不割“狠心糖”,总要给养蜂多留些,他在心里说,蜂儿养得壮壮的,蜜蜂家族就人丁兴旺,咱这蜜水村才叫名副其实。

他舀了一勺新鲜的蜜糖,来到淙淙流淌的小溪,就着半杯清澈的山泉水搅匀了,黄澄澄的。然后,抿了一小口,觉得越喝越沁甜,从嘴漫润到心里,所有的疲乏顿时消弭无影。

最让养蜂人闹心的是连绵的阴雨。一句“好天好花好蜜糖”的顺口溜,道出了养蜂人靠天吃饭的规律。一旦下雨,蜜蜂就没法工作,这让以采蜜为生活来源的它们无可奈何,有的甚至饿死。每遇这难受的时候,老牛会沉默许久,才动手收集死去的蜜蜂,用一大捧鲜艳的花瓣儿覆盖,葬在黝黑的土层里,仿佛一同埋下他的记忆。夏秋交接,山里下雨最为寻常,一下就是两三天,淅淅沥沥的雨滴,冰冷地溅落在他心上。可有什么办法,能挥开这浓厚的雨云呢。

心里掸落不尽的,还有一段如乞丐又像是苦行僧般的过往岁月。老牛偶尔回味,叹声之后,却不沉留。他想起带给人们甜蜜的那一刻,想到蜜蜂们比他更辛苦生命更短暂,看到游客们徜徉花海彩林的欢悦,漂泊深山的寂寞与委屈自然消失。

那年,他将几大桶天然蜂蜜搭乘火车出山,列车广播不断地播出:一位小孩正闹肚痛,请哪位带药的旅客,立即赶到几号车厢。老牛听了,心想这还不好治,立即带上一罐土蜂蜜,兑上温水让那腹痛得打滚的孩子喝下,结果竟是那样的神奇,孩子很快安静入睡了。年轻的妈妈眼神充满感激,惊奇这蜂蜜的药力,老牛就开始夸耀起来:咱那大巴山,简直就是一座百草药园,这百花酿成的蜜等于是百草药啊。

上天袒护着这方秘境。在大巴山国家自然保护区的腹地,林木茂密幽深,藤萝枝蔓网织,奇花野卉覆盖,山崖流彩溢香,蜜蜂在这里采天地灵气,撷自然精华,酿就的“百花药蜜”浓香馥郁,独具疗效。操起甜蜜事业,编织甜美新梦的,正是林区早已放下斧头的伐木人。藏在深闺的黄安坝、九重山、方斗坪、仙女池……扬名山外,这些高山野生蜂场成了旅行者神往的美地。

一次,一位游客误闯到蜜蜂的领地,蜜蜂把这“不速之客”狠狠地蜇了一下,立时脸庞红肿,要命地喊疼。同伴只好以幽默来安慰,却别无它法解其苦痛。老牛妻子见了心生怜悯,想起一个本地秘方,新鲜乳汁治疗蜂蜇特别管用,可此时就只她一个女人,脸不觉微红起来,匆忙躲进帐篷。刚撩开乳房,拿起一只土碗,猛然想起自己已是四十多岁,早过了哺乳期,哪来的乳水?自感韶华易逝,内心隐隐作痛。还好,老牛备有一坛蜂蜜老酒,治疗蜇伤的偏方,涂抹上去缓解了不少。

太阳慢慢下沉,晚霞深一块,浅一块的。山雀成群地栖息枝头,不再叽叽喳喳。老牛知道,孩子快要归家了。他无心欣赏这瑰丽的霞景,只是开心地看着蜜蜂陆续归巢。蜜蜂们总要先在他身旁飞舞几圈,细声嗡嗡,像是报告今天丰硕的收获,然后才有条不紊地入巢。这些聪明的小家伙懂得,这不是最后的花季,山那边有大片的花海等着,不用突击贪婪采蜜,况且巢内拥有丰厚的粮食呢。

深山的花事,随季节变奏往高处一页页翻阅。高山之巅,草地万顷,繁星般的白点儿、红点儿、紫点儿,织出高低起伏的彩毡,漫荡天际。无边的三叶草花海,恰是蜜蜂的福地,甜美的盛宴,老牛他们要在这度夏入秋。蜂农们常以花色区分红三叶或白三叶,白三叶更耐高寒些。三叶草的花期长,清香持久,直至深秋,让蜜蜂特别依恋,如同恋母。世间万物皆有自己的母亲,森林是人类的母亲,河流是鱼虾的母亲,鲜花则是蜜蜂的母亲。

安营扎寨停当,老牛躺卧在蔓草上。他轻握一枝三叶草,喜欢这花姿优雅的样子,恬静的性子。草原好生寂静,但他能谛听到细细的花语,分辨得了花的不同心情,三叶草代表平安,牛羊在这样的草滩上会格外安详,蜜蜂能得到足够安稳的收获。还是女儿读的书多,记得在上次暑假里给他讲过:在欧洲的传说中,三叶草也称幸运草,如果谁梦见了三叶草,谁就会得到他想要的幸福。

想到这,老牛感到自己此刻最幸福了,因为山里遍地都是三叶草的花朵,日日相伴,夜夜梦遇。这真比喝下满满一碗蜂蜜老酒还要畅快,他放开喉咙唱起来:

板栗树叶红又黄

家家忙到割蜂糖

蜂糖造酒满屋香

远方朋友请先尝

 

蜂蜜老酒亮又黄

一杯喝来暖肚肠

三杯喝下红脸膛

钩钩眼睛看姑娘

……

几场秋雨过后,山野换成了灰黄的衣装,老牛和他的孩子们要下山了。

免不了几丝惆怅,但转瞬即逝,厮守惯了大山的老牛想得开了,岁月流逝,青山不老,花开花落,草荣叶枯,自然常理,任你百般地呵护和挽留,也阻挡不住花的离去。既心悦花的绽放,也懂得花的凋谢,那才是真正的爱花人呢。

哪儿的花事最绚烂妖娆,哪儿就有养蜂人忙碌并快乐的身影;哪儿的花朵开始凋零了,哪儿就留有放蜂人打起行囊前行的足印。

哦,一道静谧而灵动的风景,一群追逐芬芳的流浪人!

作者简介:龚农,中国散文学会会员,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供职于重庆城口县委宣传部。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编辑:朱阳夏    责编:陈泰湧    审核:冯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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