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遇“罢训”,秀山听障人女足仍打进全运会
前重庆女足运动员蔡蓓蓓怎么也没想到，她在秀山特殊教育学校的一支聋人女足队里，碰到了教练生涯中的第一次“罢训”。
“罢训”风波平息之后，这支原本有八个人的五人制女足队伍，剩下四个人，而且有三个人还是从今年6月底才接触足球的。但11月6日，在秦皇岛的中国足球学校，这支“四个人”的球队，代表重庆获得了明年全国残疾人运动会足球总决赛的入场券。
球场上的“小猪佩奇”们
去年11月，本报以《在无声世界，踢出个未来》为题，报道了教练蔡蓓蓓培养出的黄婷、李方树两名小队员入选中国听障U18青年女足，并随队夺得首届世界听障U18室内五人制足球锦标赛冠军的故事。
聋哑儿童走出大山成为了“国脚”，当黄婷、李方树回到秀山时，迎接她们的是鲜花、掌声还有全校师生的夹道欢迎。
上周，记者再次来到秀山，探访这些特殊“国脚”的近况，才听说了本文开头的那些事。
四个人，训练还可以勉强维持，但比赛怎么办？无奈之下，蔡蓓蓓只好征召了三名已经毕业在沿海打工的前队员回来帮忙。
11月2日下午，由李方树、张莹、高娇、杨欣卉等失聪女孩组成的重庆聋人女足队，迎来了第一个对手福建聋人女足，当队员们脱掉运动大衣走上球场时，立刻引来了众人关注的目光。
“呀，好可爱啊！”原来，重庆聋人女足红色的球衣上，竟然印着一只大大的、粉色的小猪佩奇。“这是我专门给队员定制的，乖哈？”蔡蓓蓓得意地说。
比赛有着一个冗长的名字：“中国第十届残疾人运动会暨第七届特殊奥林匹克运动会五人制聋人足球预赛暨2018年全国五人制聋人足球比赛”。这项比赛有来自北京、天津、河北、辽宁、吉林等19个省市的28支代表队参加，其中参加女子聋人比赛的共有13支球队，只要拿到前八名，就能参加明年在天津举行的第十届残疾人运动会。
李方树、张莹她们对这块场地并不陌生，9月中旬，她们首次代表重庆出战，参加了在这里举行的“三菱友谊杯”第四届残疾人民间足球争霸总决赛，最终爆冷夺得亚军。
时隔一个多月后，再次来到这里，“我们就是想把上次那块银牌的颜色换一换。”蔡蓓蓓告诉本报记者。不过，重庆聋人女足在首场比赛就遭遇了当头一棒，在全场占据优势的情况下，最后竟以0：2不敌福建聋人女足，最终只拿到了第七名。虽然拿到了明年全运会的资格，但蔡蓓蓓还是充满了遗憾，“如果七个人能在学校集训一段时间，如果没有发生那一次的事情，就好了。”
那一次的事情，就是暑假的那次罢训，带头的，还是位“国脚”。
聋哑学校出了国脚
秀山无山，却有一条秀美的梅江河穿城而过，沿着“西街”景区顺河而下，秀山特殊教育学校就藏在南岸滨江路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10月底的一个早晨，刚过8点，17岁的黄婷穿着拖鞋揉着眼睛从宿舍里走出来，在场地边呆坐了一会，看着自己曾经的队友已经在球场上练得大汗淋漓，两个多月前，她还是这支球队中的明星，如今她已经成了队友最熟悉的陌生人。
她是家里的第二个孩子，一两岁时父母发现她对声音没有反应，送她到县城检查，才发现她听不见。
2015年底，蔡蓓蓓是在秀山县办事时偶然间发现黄婷她们的，在特殊教育学校的水泥地操场上，她们正在玩足球。
之前就听说广东那边的听障人足球搞得有声有色，蔡蓓蓓就想能不能在这里也拉一支队伍，自己可以义务帮助训练，没想到校长一口就答应了，这一练就是两年多。
尽管已经培养出了黄婷、李方树两位青年国脚，但由于秀山县特教学校只有初中，当初跟着蔡蓓蓓训练的十多个队员，如今已经有一半毕业走入社会。
“收到参赛邀请，学校也很重视，立刻选人又组成了一支八个人的球队，”蔡蓓蓓苦笑着说，说是选人，其实也没得选，学校就102个学生，其中大部分还都是智力障碍儿童。
暑假期间，为了让这支全新的队伍提高水平，蔡蓓蓓盘算的是，训练得“三从一大”。从难、从严、从实战出发，坚持大运动量训练，中国竞技体育的主要训练原则之一，更是蔡蓓蓓从小耳熟能详，亲身经历。
老队员竟带头罢训
按照计划，每天的训练时间达到了五六个小时：上午训练7点到9点，练基本技能，下午4点30分到6点，练技能和战术，晚上8点到9点还要练身体。训练确实很辛苦，不要说聋哑学生了，普通学生都不一定受得了。
于是，罢训发生了，带头的正是年龄最大的黄婷。
校长王凤说：“懂手语的人很少，聋哑人对外界的戒心很强，不轻易相信外人，所以很抱团，黄婷一鼓动，结果大家就都不来训练了。”
另一位国脚，15岁的李方树甚至还跑回峨溶镇三溪村的家里，和母亲一起掰了一个星期包谷。这些孤岛一般的失聪女孩，娇气、敏感、多疑，稍遇挫折就容易自暴自弃，而家庭是唯一可以让她们敞开心扉的地方。
13岁的张莹是蔡蓓蓓最看重的球员，“你看她训练比赛，根本想不到她6月底才开始接触足球，秀山本地一个很有名的教练来看了都竖大拇指。”尽管有天赋，但训练的艰苦也让张莹打起了退堂鼓，“太苦了，我不想练了，你帮我去退出吧”，这是张莹当时发给父亲的微信。
张莹的父亲在秀山开出租车，他果断回复：“过后人生还有很多困难的，一定要坚持。”
队员复训瘦了十多斤
这场罢训风波，最终以蔡蓓蓓将黄婷等球员开除球队画上了句号。
在蔡蓓蓓的要求下，剩下的四名球员搬出了普通学生宿舍，学校将教学楼五楼的两间相邻小教室，改造成了球员宿舍和教练宿舍，“也是没有办法了，只有让她们和其他人隔离开来，这样才能不受影响。”
尽管人少了一半，但四个人的训练依然一丝不苟，一个暑假下来，四个女孩黑了，也瘦了，她们的改变，朝昔相处的老师是最敏感的，“明显瘦了”。
留着长发的李方树剪了一个萌萌的西瓜头，张莹也减掉了一头漂亮的长发，她们的父母都看在眼里，“比以前听话了”。
在出发前往秦皇岛之前，蔡蓓蓓从手机里翻出了7月份她们的第一张合影，一边指着照片一边比划着对高娇、杨欣卉说，“看你们当时有好胖，现在起码瘦了十多斤。”
虽然听不到声音，两个女孩还是不好意思地笑了。
“万州的男子聋人足球队拿到了第四，也获得了明年的全运会资格，不过他们条件要好些，秀山这边只有初中，一毕业可能就不踢球了，希望明年她们还能代表重庆。”蔡蓓蓓告诉记者。
和健全人足球不同，聋人足球更加安静，训练和比赛的时候，你听不见哨声和喊声，裁判甚至还要跑到他们面前做出停的手势。
而对于这四个失聪的足球女孩来说，训练还没有结束，人生的比赛才刚刚开始……
上游新闻·重庆晨报记者 汤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