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百春家的黄杨林里有两棵上百年的黄杨树，一棵叫“百年好合”，一棵叫“天坛”，这是顾百春留给孙子的“礼物”，也是顾百春一辈子“黄杨梦”的精髓所在。顾百春说，两棵黄杨树曾有人开出400万元的价格，但他没舍得卖。
在顾百春的家——上海市崇明区园艺村，800多户居民中，85%的人口都在从事着与黄杨树有关的产业，从黄杨树培植到造型设计，从盆景塑形到根雕手作，黄杨树为园艺村带来了年产值数千万元的效益，园艺村也有了“中国瓜子黄杨之乡”的美誉。
6月1日，上游新闻（报料微信号：shangyounews）记者了解到，近年来，随着市场需求的不断加大，黄杨树的价格不断上涨，作为国内人工种植价值高、成活率高的崇明黄杨树，50年树龄未造型的黄杨树每棵在5万元左右，经过修剪塑形的价格则翻了近3倍。
村民们告诉记者，中间树商收购后，根据订单修剪后的成交价格还要再翻至少一番。2020年，搭上电商平台的顺风车后，百元左右的小盆景，几场直播下来卖了30多万元。客户看直播，再到现场下单，也为村民带来了新的销售方式。
有业界人士称，近年来，国内景观树的价格不断上涨，与人们生活水平及审美需求提升紧密相关，而因黄杨树寓意吉祥，造型可塑性高，在地栽景观树和盆景中脱颖而出，其涨势几乎可以和“比特币”相较。
5月21日，第十届中国花卉博览会在崇明开幕，花卉交易会也同日开放。连日来，村里来来往往的运输车，为园艺村种下了新的商机。
▲6月1日，上海崇明，顾百春家30亩的黄杨林中种植着造型各异的黄杨树。摄影/上游新闻记者 时婷婷
13年前，两棵黄杨卖了20万
黄杨，又被称为乌龙木、万年青。黄杨枝叶茂密，叶光亮、常青，是常用的观叶树种。园林中多用作绿篱、基础种植或修剪整形后孤植、丛植在草坪、建筑周围、路边，亦可点缀山石，可制作盆景装饰室内。由于其对极热极冷或干旱环境也具有较强的耐受力，因此分布范围十分广泛，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黄杨树就已经在国内多个地区作为景观树开始种植。
种景观树能赚多少钱？就在黄杨种植、销售市场还尚未成熟时，顾百春家两棵黄杨树就卖了20万元。这一消息不仅让村民们难以置信，也在黄杨种植圈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那是2008年的时候，江苏如皋的一位老板知道我家种黄杨树后，就过来挑了两棵品相好的黄杨树。”顾百春说，他从小就在黄杨树林里帮家人干活，从没想过原来品相好的树也能卖出大价钱。也是从那时候起，顾百春开始把心思放在给黄杨树“凹造型”上。
在顾百春家的黄杨林中，上游新闻记者看到，一眼望不到头的黄杨树郁郁葱葱，即使在30摄氏度的室外，躲在黄杨树林中，繁茂的枝叶就能遮挡住刺眼的阳光。在这片树林里还藏着顾百春的“宝贝”。
▲6月1日，上海崇明，顾百顺创作的“天坛”造型黄杨树已有100多年树龄。摄影/上游新闻记者 时婷婷
顾百春说，爷爷和父亲种了一辈子黄杨树，家里30亩苗圃中最值钱的两棵黄杨树是很多年前父亲做流动小贩时从别人手里收购来的，当时价格还不到百元。“现在两棵树加起来有300多年树龄，每天都要修剪。”这两棵百年黄杨树“藏在”顾百春家的黄杨树林中间，四周还种着大小造型各异的黄杨树。
两棵黄杨树根据其自身生长的特点，一棵被修剪为层次分明的宝塔形，顾百春将其命名为“天坛”，另一棵呈不规则的三角形，枝叶繁茂，名叫“百年好合”。从底部看，更像是同根分离的两棵黄杨树在生长中又从顶部汇合，相互依偎、向阳而生。
顾百春说，两棵树的造型创意都是他根据生活经历设计出来的，曾有人以一棵200万元的价格收购，但他没舍得卖。“这两棵树，是家里的宝贝，我想给孙子留着，也算是老辈人留给他的念想。”顾百春说。
说是留给孙子的“礼物”，这两棵黄杨树其实更像是顾百春手艺的呈现。自2008年两棵黄杨树卖出20万元“天价”后，顾百春开始挖掘景观树的市场，通过育苗、造型再加工，逐渐打开了黄杨树地栽市场。
“黄杨树长得慢，但是成活率和发芽率很高。小一点的一棵几千元，20年以上树龄的价格基本都在1万元左右。”顾百春说，黄杨树种植已经成为他们一家人的主要生活来源，他每天在苗圃里工作的时间超过12个小时，看着一棵棵繁茂的黄杨树，顾百春说累得有收获，就值！
▲6月1日，上海崇明，黄杨树“百年好合”曾有客户出价200万元。摄影/上游新闻记者 时婷婷
黄杨价格不断上涨 全村一年收入4000万
在古代，黄杨木是木中佳品，素有“木中君子”之称，有俗语称“黄杨家里养，栋梁辈辈出”。苏轼也曾诗云：“园中草木春无数，只有黄杨厄闰年。”元代诗人华幼武更是用“咫尺黄杨树，婆娑枝干重，叶深圃翡翠，根古距虬龙”来形容黄杨坚质如寒松，就此也奠定了黄杨盆景的价值。
在黄杨树满地的园艺村，顾百春的专长是地栽景观树，而在园艺村另一户村民的黄杨养殖地，盆景摆件则是这里的主角。盆景大棚负责人告诉上游新闻记者，黄杨盆景与地栽盆景最大的不同是需要更精细有意境的造型设计，既要有想象力，还要求过硬的技术。
因耗时长、损耗大，黄杨盆景的价格较之地栽景观树高出很多，普通盆景要几千元一盆，品质更好一些的几万元、几十万元也很常见。
实际上，园艺村黄杨树的种植手艺可追溯到民国初期。据《合兴乡志》记载，民国初年，老黄农施谷郎，精心培育水仙，逐步发展为“施家花厢”，并先后在上海、南京等地营造花棚，兼种其他花卉苗木。
园艺村党总支副书记施帅介绍，1958年9月，在公私合营的背景下，当时的合兴公社设立了园艺场，开始种植以崇明水仙和黄杨树为主的园艺花卉品种，在逐渐摸索中，黄杨树因成活率高、适应性强，开始在园艺村大范围种植。
真正打算发展黄杨树产业是在20世纪90年代。“浦东杨高路绿化建设向我们订了10船黄杨树，成了我们村分田到户，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后的‘第一桶金’。”施帅称，收获了“第一桶金”后，园艺村将黄杨树种植作为了主要产业，并围绕黄杨树逐渐形成了“全产业链”，育苗、种植、造型、盆景制作、黄杨木雕，在园艺村，几乎家家都有一门与黄杨有关的手艺。
▲6月1日，上海崇明，顾百春正在修剪自家的百年黄杨树。摄影/上游新闻记者 时婷婷
近年来，随着国内景观树的价格上涨，及人们审美需求的提升，黄杨树凭借着移植后易成活、品相可根据买家审美定制的特点，价格不断上涨，十几年间涨了几十倍之多。
这时，园艺村意识到，黄杨树的品相已成为其溢价的法门。村里造型手艺人黄卫希介绍，黄杨树造型主要围绕根系半露、枝条层叠、姿态飞展的原则来设计，经过造型的黄杨树价格是未造型的至少两倍。
为了让村里的造型手艺人掌握更多的造型技术，帮助村民提高黄杨树价值，2019年，园艺村在港沿镇政府的组织下，邀请国际盆景大师、日本水石协会会长、春花园园主小林国雄来到园艺村。小林国雄为村民们讲解了黄杨盆景造型的相关技术，让园艺村的造型师们在提高技术的同时，也形成了自己特有的风格。
如今，在园艺村，像黄卫希这样的造型师已有50多人。“不出村做造型一天400元，出村或者出岛价格会高一些。”黄卫希说，黄杨成就了造型手艺人，造型手艺人也为黄杨提升了价值空间。
依靠黄杨特色产业，园艺村入围首批上海市乡村振兴示范村名单。截至目前，该村黄杨种植总面积达1000多亩，年产值数千万元。2020年全村黄杨种植收入达到4000多万元，村人均收入4万元，接近崇明全区人均收入的一倍。
▲6月1日，上海崇明，拥有200多年树龄的“大地之子”是园艺村里最年长的黄杨树。摄影/上游新闻记者 时婷婷
中间商“囤货”涨价 百龄黄杨有价无货
近年来，包括黄杨树在内的园林树木价格一路走高，主要参考树木的树干断面、树木基价、树种系数和生长状态，并逐渐将生态服务和景观美学价值纳入其中，但由于生态服务和景观美学价值暂无标准，也造成了随意定价，种植户直收溢价不高，中间树商利润翻倍的现象。
采访中，上游新闻记者在园艺村看到，大大小小的货车穿梭于大小苗圃间，施帅说，这些车辆大部分都是树商用来收黄杨树的。
顾百春家的黄杨树也有大半卖给了树商。顾百顺说：“树商收购有的是根据客户需求收树，有的是买回去二次种植和造型后供客户选择，销售的价格至少翻倍。”
同时，上游新闻记者通过走访园木花卉市场了解到，市面上黄杨树多以盆景为主，树干加树冠20厘米高的微型黄杨盆景价格在200元上下，10年以上树龄、地径较大、枝叶繁盛的价格均在万元以上。而地栽黄杨树25年树龄的未造型价格在5000元左右。
▲6月1日，上海崇明，园艺造型师正在修剪黄杨盆景。摄影/上游新闻记者 时婷婷
“黄杨树价格这几年涨得很快，买回家养几年再拿出来卖，价格涨的可不止一倍。”多名黄杨盆景经销商称，黄杨树生长慢，造型稍好一些的地栽景观树树龄都在50年以上，超百年的黄杨树几乎到了有价无货的状态。甚至有树商专门做投资黄杨树的生意。不仅如此，多地中间商还存在低价收购崇明黄杨后，挂上自家产地标签高价销售的情况。
为了将定价权掌握在自己手里，同时也规范村民的有序经营，在对市场进行走访调研后，园艺村按照常规盆景、精品盆景、未造型地栽黄杨、造型地栽黄杨分类，根据树龄、地径、高度等制作了估价表，并在村里公示。上游新闻记者注意到，估价表中常规盆景从2年树龄到35年树龄价格从100元到1.2万元不等，精品盆景40年以上树龄起价15万元，造型地栽黄杨树50年以上树龄14万元起，较市场价格低至少三分之一。
不仅如此，2020年，园艺村还通过直播带货的方式凭借一手源头的优势，销售均价在百元左右的小微盆景，几场直播下来销售额达30万元。有客户看到直播后上门选树，也为园艺村带来了新的销售渠道。
“现在快递物流是限制我们网络销售的一个难题，包装难、中途损坏的现象严重。我们正在尝试更多办法解决物流问题，让崇明黄杨卖到全国。”施帅说。
▲6月1日，上海崇明，园艺村的黄杨树销往全国多地，也被称为“中国瓜子黄杨之乡”。摄影/上游新闻记者 时婷婷
坐拥世界级生态岛 崇明将打造花卉城
作为上海崇明区的标志性园木花卉，在第十届中国花卉博览会上，园艺村的黄杨走进了花卉交易会，造型各异的黄杨盆景吸引了参观者的眼球。施帅说，园艺村的黄杨产业模式已经成熟，借花博会的品牌价值，希望给园艺村带来更大的空间。
实际上，在2021年1月6日上海发布的《关于推进花卉产业高质量发展服务高品质生活的意见》中，就明确提出花卉产业被誉为“美丽产业”“富民产业”，是服务高品质生活的重要载体，对上海推进令人向往的创新之城、人文之城、生态之城建设具有重要意义。
到2025年，将上海建设成国内一流的特色花卉研发中心、种源生产繁育中心、花卉交易中心和家庭园艺服务中心。实现花卉产业由单一的生产型向生产服务融合型发展转变，逐步建成国内领先的品种创新、技术研发、生产经营、市场流通、社会化服务和花文化等六大体系，打响上海花卉品牌，使花卉产业成为上海现代化国际大都市“生态之城”的靓丽名片。
而将建设世界级生态岛作为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崇明，更是提出要打造具有国际影响力的花卉产业高地。在这样的背景下，园艺村的黄杨产业也将为村民们种下新的希望。
在园艺村有一棵200年树龄，在战火中被烧毁，又在战争后重生的黄杨树，被村民称作“大地之子”。分散的树干从底部各自向上生长，又在顶部汇合拥抱。翠绿的小叶子象征着生活的希望，也守护着园艺村的村民，守护着黄杨林。
上游新闻记者 时婷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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