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不想长大

李代金

儿子在屋里写着作业，听见咳嗽声，便赶紧跑出了门。儿子知道是父亲回来了，出门一看，果然是父亲回来了。儿子上前欢快地叫着“爸爸爸爸”。父亲就笑了，父亲摸摸儿子的头，然后拉着儿子的手往屋里走。父亲一步一咳嗽，儿子一直看着父亲直眨眼睛。

进了屋，儿子说，爸，你坐下，我给你捶背！父亲说，好，捶吧！父亲就坐了下来，儿子就使劲地捶父亲的背。儿子不捶还好，儿子一捶背，父亲就咳嗽得更厉害了。儿子原本是想给父亲捶捶背，父亲就不咳嗽了，现在咳嗽得更厉害，儿子就不敢再捶了。儿子站在一边看着父亲。父亲整个身子因咳嗽都抖动起来，随时都有可能从椅子上跌落下来，好像父亲还要将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似的。儿子睁大眼睛，他真替父亲担心。

这些日子，父亲一天比一天咳嗽得厉害，而且，父亲的背，一天比一天更驼。儿子担心父亲成为驼背。就是现在，儿子的同学们都说他父亲是个驼背。这些日子，儿子每天都给父亲捶背，他希望父亲不再咳嗽，不再驼背。可是似乎没有一点效果，真的没有一点效果。

父亲咳嗽了好一阵子，总算安静了下来。但父亲吐出来的一口痰，却让儿子吓了一跳，因为那口痰里，有红红的血丝。儿子说，爸，你是不是有病？要不去看看医生？父亲摇摇头说，没事，没事，我真的没事！父亲站起来，笨拙地跳了几下，又说，你看我多精神，哪有病呀？有病我能蹦能跳吗？是不是？儿子想想也是，但儿子看到父亲驼着的背，他说，爸，你不去挖煤了，好吗？父亲说，怎么能行呢？不挖煤，你吃什么穿什么，你怎么有钱读书？那样的话，你永远都长不大！儿子说，爸，我不想长大！

父亲吃了一惊，瞪着儿子说，你说啥？你说你不想长大？儿子点点头说，是的，我不想长大！我真的不想长大！父亲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在煤矿里拼死拼活地干，就是为了挣钱养儿子，让他快快长大，将来好减轻他的负担，让他永远地走出煤矿，让他享享儿子的福。儿子居然不想长大，儿子是想让他养他一辈子吗？父亲觉得这些日子自己太大方了，把所有的钱都交给儿子的母亲，让母亲满足儿子的一切需求，让儿子吃好的穿好的，不受一点委屈。父亲看了看儿子，终于生气了，他说，你不想长大，那你是要我为你当一辈子牛马？儿子赶紧摇头说，不是的，不是的！爸爸，我想我长大的话，就要吃更多的东西，就要花更多的钱，那样你就会更辛苦。而且，我长大，你就会变老，那样，你就会咳得更厉害，背就会更驼，我不想你成为那样子。我还听说豆豆长大后，他的爸爸就……就死了。爸爸，我好怕，我不想你离开我们……儿子突然流泪了。

父亲一愣，赶紧抱住了儿子，父亲的眼泪不由得流了出来。儿子不想长大，只因为儿子不想让他更辛苦，不想让他更老，更不想让他离开他。父亲今年40岁，而儿子才8岁，再过10年，父亲就50岁了，那时候，他真的肯定很老很老了，因为现在的他，看上去就像是一个60岁的老头，而那时候的他，会老成什么样子，无法想象。父亲用手摸着儿子的头说，好，你不长大，不长大，永远当爸爸的乖孩子！父亲的眼泪再一次流了下来，他觉得，儿子突然之间已经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