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星星”,其实每个时代都有。
只不过,我这一代人数的“星星”,不在舞台上,而在墨香中。他们的名字,叫编辑,或记者。
《开封日报》的老编辑、老记者,我大多能叫得出名字,有的还能说出其代表作——因为他们曾是我心中最亮的星。
我曾寻“星”上门。那是1992年的春天,我临近高中毕业,被保送中国人民大学新闻系,很想提前到报社体验一下记者的滋味。因为当时隐约觉得,如果我只读每个人都在读的书,走每个人都在走的路,那我就只能想到每个人都能想到的事,做每个人都能做到的事。
不过,开封日报我一个人也不认识,便以报纸上“组版编辑”的名字为指引,径直找到了陈卫编辑。他个头高,微微胖,笑着问我:大几了?我答:高三快毕业了。哦,他顿了一下,又问:介绍信呢?我说:没有。他若有所思,说:那住处呢?我低声回:也没有……但我很想实习!
呵,真是意外——陈卫老师居然接收了我这个“三无人员”,同意我在“星期刊”实习,晚上可悄悄睡在办公室。我不知道后来有没有高中生来实习,但我清楚,在那个年代,我是唯一、“破天荒”。我也不了解此后是否有学生在办公室睡过,但我牢牢记得,那里曾是我的“安乐窝”。现在想想,这需要报社、编辑多大的勇气啊,扶持新人在这里真不是口号,而是行动。
最难忘的,是陈卫老师鼓励我在写作上创新。有一次,他带我去采访一个慰问演出。回来后,我照例写了条消息交给他。他退了回来,说:你能不能写一篇“现场特写”?这样更能表情达意……于是,我写出了人生第一篇像样的新闻作品,刊发在1992年8月9日《开封日报》的头版。而他,悄悄删掉了“记者陈卫”的字样,只保留了我一个人的署名。这就是授人以渔的“师者”,这就是冰魂雪魄,这就是清风峻节。后来,陈卫老师英年早逝,我听闻后泪眼滂沱。
1996年大学毕业后,我去了南方,在羊城晚报工作。老实说,因为一直在一线奋战,忙得屁股上冒烟儿,我并没有给家乡的《开封日报》写过多少稿。但这份情谊不但不曾弱减,反而与日俱增——由我身份的变化或可一窥:此时我已由当年的“实习生”荣升为“召集人”。什么意思呢?就是每当有《开封日报》的同志到广州出差,不管我之前是否认识,也无论通过什么渠道介绍,只要找到我,我就会召集三个“特殊”的人来一起聚聚。这三个人是高琏珩老师、赵晓苏老师和陈宝平老师,都是从《开封日报》走出来的广东媒体人。
每一次聚会,聊的都是“家常”——开封日报的过往和传奇,包括李允久的诗、金聚泰的散文、陈剑平的人物通讯,以及某个灌篮高手、乒乓奇才、美食达人;每一次聚会,聊得又都很深入——“开封日报办的《通讯员报》要是没停刊会怎样”“经济日报的名篇《开封何时能‘开封’》影响深远,开封日报当时的监督报道也值得研究”“开封日报究竟培养了多少文化名人”……有一次聊到开心处,深深感染了开封日报的齐遂林先生,他临风把酒,当场赋诗一首。我在想,大家和《开封日报》其实已无直接工作关系,可为什么会常聊常新、越聊越亲呢?原因只有一个:它早已超越一张纸的束狭,成为我们的精神家园!
近几年,互联网惊涛拍岸,传统媒体如牛负重。我因身处改革开放前沿,所在单位又转型较早,好像有那么一点经验。开封日报的老师们竟纡尊降贵,视我为“顾问”。和宝杰社长、刘会敏社长、屈艳枝总编等,都曾南下考察,和我一起刮摩淬励。我也曾应邀回到报社,与老师们询谋谘度。其实,我能提供多少借鉴呢?开封日报的很多做法本身已很超前,比如集团西迁、媒体融合、经营创新等。特别是在构建全新传播格局、提升重大事件引导力、创新产业盈利模式这三方面,《开封日报》已经走在全国地市报的前列。但他们依然虚怀若谷、执经叩问,依然矜矜业业、丁一卯二……未来学家凯文凯利说过,“如果你拒绝进行不断的小升级,那么积累起来的变化会最终变成一项巨大的障碍,大到足以带来创伤级别的干扰”。我想,《开封日报》对这个问题一定有过深入的思考、艰难的选择。我也在想,奋进,不停地奋进,应该就是报社之魂吧。由是,更确信:报人巍巍荡荡,报社必九转功成。
由实习生而“召集人”,由“召集人”而“顾问”,变的是角色,不变的是初心——愿《开封日报》真“开封”,《开封日报》更“开封”!此心在,便不曾远去,便总会相遇!
(作者系中央党校“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理论研修班学员,羊城晚报报业集团党委委员、管委会副主任,羊城晚报社副社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