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情自然一些。”“状态再放松一些。”“手不用插兜，随意一点。”出现在上游新闻·重庆晨报记者镜头前的这一群重庆青年电影人，他们拍摄的电影入围了第22届上海国际电影节亚洲新人奖，但作为被拍摄者，他们却显得颇有些紧张。
6月3日下午，第22届上海国际电影节组委会公布了本届电影节亚洲新人奖影片提名名单，重庆本土电影《白云·苍狗》获得了最佳男演员和最佳摄影两项提名。上海电影节是中国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国际A类电影节，《白云·苍狗》则是首部入围国际A类电影节竞赛单元的重庆本土电影。
《白云·苍狗》是一部地地道道的重庆本土电影。“这是一部重庆故事、重庆主创、重庆立项、重庆拍摄的电影。”《白云·苍狗》的制片人、编剧之一刘帆说到，“电影的核心团队都是重庆的，包括了导演、编剧、出品人、制片人、摄影、灯光、服装、化妆等等，都是重庆人！”
从左至右分别是许若谷、刘帆、张弛、臧连荣、李骥和程连佳
在很多人看来，重庆是一个影视剧的热门取景地，国内外的大导演很多都来重庆拍摄过影视剧。现在，重庆主创的本土电影也首次入围了国际A类电影节的竞赛单元，从取景基地到生产基地，刘帆也告诉上游新闻·重庆晨报记者，在拍摄《白云·苍狗》的过程中，“我们对重庆的电影创作有了颠覆性的认识，重庆有一群既有专业精神，也有情怀温度的电影人。”
《白云·苍狗》的主创团队，年龄最大年长的出生于1978年，最小年轻的出生于1994年。这些年轻的重庆电影人是怎样完成了《白云·苍狗》这一部电影？为何能够得到上海电影节的认可？在重庆电影创客小镇，六位来自西南大学文学院戏剧影视文学专业的校友师生——《白云·苍狗》的导演许若谷、臧连荣，编剧程连佳、张弛，执行制片人李骥，和刘帆一起接受了上游新闻·重庆晨报记者的独家专访。
坐在沙发上，聊起电影，六位主创顿时轻松起来。在整个采访中，《白云·苍狗》的主创团队没有高谈阔论电影创作的方法和理论，而是分享了在剧组中发生的一个个小故事，从这些故事中，相信大家能够看到，电影是如何拍摄的。
咖啡馆
张弛
《白云·苍狗》根据张弛和刘帆共同创作的电影剧本《归程》拍摄，《归程》曾获得了“中国电影编剧最高奖”夏衍杯的优秀电影剧本奖。按理说有了这样一个好剧本，拍成电影应该不会太难，但臧连荣却说，最难的就是开机前，要把剧本语言转化为镜头语言，一点都不容易。《白云·苍狗》的剧组们想到了一个“笨办法”——画分镜头图。
程连佳
“我们一共花了近800张的分镜头图，纯手绘的。”在开拍前，主创们和毕业于四川美术学院的分镜师张垚，在大学城找了一家咖啡馆，每天的工作就是画分镜头图。臧连荣选择这家咖啡馆的原因，“是因为它是整个大学城每天关门最晚的，我们有更多的时间可以画图。早上8点半开门我们就去，一直画到半夜12点半左右，连画了35天。”臧连荣笑称，每天他们就去达成咖啡馆的最低消费，然后画整整一天，“一个多月的咖啡钱都花了3000多块。”
《白云·苍狗》主要在重庆的北碚、綦江、南川等地取景拍摄，李骥说受限于成本，他不敢找太多太复杂的景。“但该去看的地方都要去看，于是在筹备期，我们前后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来找景。”李骥回忆，那个时候几乎每天都在路上：“一天要开10个小时的车，到一个地方，看看，然后再上车，继续下一个地方。重庆我们基本跑了一个遍。”
刘帆
对于电影的具体成本，刘帆没有给出具体数据，但他说是一部“适度成本的电影”。“成本太低不可能请到专业的人，不能够用最专业的做法。在开拍之前，我就给所有的主创说，《白云·苍狗》我们一定要按照完整的电影工业流程来创作。”这部电影很多主创自己都是投了钱的，“我们的目标就是不亏甚至少亏都行，但该请的灯光师一定要请，该配的灯一定要配齐。”
“就当是自己给自己交一次学费吧，也是给自己打开了一扇门。” 在开拍前，刘帆和其他主创达成了这样的共识。拍摄完成后，他们也有收获：“我敢说，这次拍摄我们学到的知识点不少于500个，而且是你在书上、在纪录片上是学不到的。这个学费交的，划得着！”
老戏骨
“廖学秋、王彩平、曲国强三位老师的表演，撑起了《白云·苍狗》的骨架。”这是主创们对于片中三位老戏骨的一致评价。因为是一部使用方言的电影，剧组一开始就想找会说重庆话、四川话等西南方言的演员。“我们按照年龄、会西南方言来梳理，发现廖学秋老师最适合片中刘美琼这一角色。”刘帆回忆说，当时他们没有廖学秋任何的联系方式，“我们就去网上到处搜，突然发现在1985年，廖学秋和臧金生两位老师曾合作过，而我们的导演臧连荣又是臧金生老师的远房亲戚。”
廖学秋剧照
通过臧金生，剧组终于和廖学秋联系上。臧连荣说第一次臧金生和廖学秋通电话，两人就剧本聊了两个多小时，廖学秋当场就答应来演这个角色。“一开始廖老师只有一天的时间来拍戏，但是拿到剧本后，廖老师主动给我和导演打电话，说这么多戏，一天哪拍的得完。”让刘帆没想到的是，廖学秋主动多给了一天时间，钱还一分没加。“本来就是很低的片酬了，连友情价都算不上，可以说只有一点差旅补贴。”
廖学秋在剧组的一言一行都给大家留下了深刻印象。“廖老师的戏场次不多，但都有很多的台词，在拍摄现场，我们看到她在剧本上做了很多的标记。拍摄期间，廖老师没有一条是因为台词NG的，我们很感动。”让剧组更感动的是，在拍摄时，为了呈现最好的效果，廖老师又多给了剧组一天的时间。
曲国强剧照
邀请到曲国强出演，是因为剧组偶然知道了曲国强正在重庆拍戏，经过《街坊邻居》的导演张新介绍，刘帆带着许若谷跑到两江影视城和曲国强见面。“我们请他吃了一碗小面，他请我们喝了茶，花了40分钟的时间，曲老师浏览了剧本，答应来出演吴宗华这个角色。”虽然曲国强当场答应了，但刘帆和许若谷心还是悬着的，因为他们一直没有聊片酬的事，“怕片酬太低被拒绝，面子上下不来。”第二天，刘帆给曲国强打电话，“我告诉他大概什么时候开机，需要他留胡须，请他再多练练重庆话。”绕了半天圈子，刘帆还是硬着头皮提到了片酬的问题，“没想到老爷子直接说，这个我们不谈，我知道你们没钱，你们看着给就行。就当我来帮你们年轻人完成一个梦想！”
王彩平剧照
王彩平在片中饰演曲国强的妻子，本来她的戏份只有两天。认真读完剧本的王彩平找到导演臧连荣，主动问到：“结尾这场戏是不是应该有我？”原来两位导演坚持按照故事的发展来拍摄，最后原本确实有王彩平的戏份，但因为考虑到王彩平的身体，以及节约成本，就删掉了。“王老师非常专业，她从逻辑、故事和情感的发展读出来，她应该出现在最后的一场戏。”臧连荣给王彩平解释了其中的缘由，王彩平直接说到：“没事，我到时候来拍最后一场戏。”王彩平本身膝盖就不太好，最后真的自己一个人从成都坐火车来到重庆，再转车去到北碚，“其实就只有两个镜头，也没有台词，但王老师还是愿意来拍摄，还不要加片酬。”
吵架
毕业于重庆大学美视电影学院的80后演员张登平，凭借在《白云·苍狗》中的精彩表演，获得了上海电影节亚洲新人奖最佳男主角的提名。“说实话，在敲定他之前，我们还有过犹豫。”臧连荣说，是因为副导演的坚持，“我们和张登平见面，大家聊得非常开心，他是一个会自我思考的演员，会去琢磨戏。”提到张登平，两位导演都想到了自己和这位男主角吵架的往事。
张登平（前）获得上海电影节亚洲新人奖最佳男主角提名
“我跟他狠狠地‘吵’过一架。”许若谷说那是在拍一场张登平和曲国强饰演的父子即将爆发最激烈的冲突，“我在监视器前，带着耳机，看到他和曲老师还在比较亲密的聊天，我就在想这样的状态是不是不太对。”许若谷取下耳机，走到张登平面前，“我现在都不记得随便找了一个什么借口，就去跟他吵了起来，吵的时候还不让他发泄，就让他憋着。”
许若谷
当时整个片场都安静了下来，大家不知道导演和男主角为何突然发生了冲突，只听见许若谷大声说到：“那你就来试呀！”张登平也不甘示弱：“来呀！马上拍！”最终拍摄出来的效果导演们都非常满意，许若谷说，直到杀青后喝酒时，才告诉了张登平当时跟他吵架的原因。
臧连荣
臧连荣也跟张登平发生过“冲突”。那是拍一场张登平吃面的戏，在剧组张登平为了让身形符合角色的要求，坚持不吃一粒米，每天就吃蔬菜和鸡蛋。拍这场戏之前，张登平的胃不太舒服，还有呕吐的症状。不知情的臧连荣为了抢进度，就多拍了几条，于是张登平要一边忍着呕吐，一边吃面，还要表现出吃得很美味的状态。
“拍完戏，导演喊了‘卡’，张登平直接在现场把面碗摔了，说了句‘老子吃不下了’。”李骥说在那之后张登平消失了两个小时。作为制片人的刘帆当时并不担心剧组会出现矛盾，“张登平是在拍完所有戏，导演喊了‘卡’之后才摔的碗，这说明他是一位敬业的演员，不会有大问题。”
在张登平消失的两个小时里，他和臧连荣几乎在同一时间给对方发了微信——张登平说自己不应该在片场摔碗，臧连荣说自己不应该没考虑到你的身体状况。两个小时候张登平提着两瓶好酒回来了，曲国强买来了卤菜，臧连荣的女朋友从璧山买来璧山兔，许若谷的朋友从简阳打包来羊肉汤锅，热热闹闹吃了一段饭，酒后臧连荣和张登平抱头痛哭。
蓝色奥拓车
李骥
《白云·苍狗》中有一个重要的道具——车，这辆车是父子两人感情的一个象征物，按照导演们的要求，需要一辆有年代感的、接地气的、视觉上还要有独特性的日系车。“最后我们发现，蓝色奥拓车非常符合导演们的设想，而且重庆以前也生产过奥拓车，我们觉得应该比较好找。”没想到李骥跑遍了重庆，也找不到一辆还能够上路的蓝色奥拓车，“最后是在一个二手车商的家里，他自己有一辆半废弃状态的蓝色奥拓，我们就去说服他，让他把车租给了我们。”让李骥没想到的是，找到车才是折磨他的开始。“我们最开始给对方说的只租5天，没想到拍摄时间远远超过了预期，对方看我们一直没有去还车，都准备去报警了。”
拍摄时间长，除了前面提到的导演一直要求按照故事时间线来拍摄之外，还有就是因为拍摄难度太大，以及需要跟天气等外部环境的配合。“大家都知道奥拓车的空间特别小，除了两位主演，后面还要挤进去至少一位摄影师，一位录音师，还有他们的设备。”许若谷看到扛着大摄影机的杨萧，在奥拓车后面背伸不直，也不能完全坐下，只能一直保持在一种半蹲的状态，“当时的拍摄还是在只有两车道的山路上，拍摄的难度非常之大。”
拍摄车的戏份，会在车上安装专业的外拍设备，但《白云·苍狗》剧组没有这样的设备，摄影师杨萧就开始自己DIY。“杨萧用灯的架子绑在车身上，用钢丝等一遍遍的加固，上面在架着摄影机。”臧连荣比划着说，这样就导致车身宽了许多，如果在拍摄过程中车身撞到旁边的东西，就会导致架子散开，不仅设备会摔坏，摄影师也有危险。“杨萧真的为这部戏付出了太多，现在想起来都是胆战心惊，我们都在后悔，当时为什么要拍一部公路片啊！”
杨萧的付出当然也收到了回报，他已经入围了上海电影节亚洲新人奖最佳摄影提名。
上游新闻·重庆晨报记者 孔令强 摄影 张锦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