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有才火了，他先后直播的菏泽南站和国花博览园，云集了大批外地前去的主播搞直播；更早时，王婆、二舅、“大衣哥”朱之文⋯⋯随着一个个现象级网红的诞生，“主播扎堆”“群魔乱舞”等词语成为热搜常客。

泼天的流量背后，是泼天的质疑与争议。对小主播们来说，蹭顶流赚取流量分一杯羹并无原罪。但若喧哗扰民、扮丑出位、影响交通，导致不良影响甚嚣尘上，就极可能带来反噬。

在这场流量大戏中，如何与流量平行而不被裹挟其中，值得链条上的每一个人反思。

唱《诺言》走红的郭有才。 网络图

流量磁场的蝴蝶效应

5月20日，一名微博博主发视频称，在四川某地一处高架桥下，在网红主播“嘟嘟哥”周边，不少主播扎堆做直播。上游新闻（报料邮箱：baoliaosy@163.com）记者从视频中看到，一处高架桥下至少五个主播在对着手机表演。有人穿快递服、有男子穿女式芭蕾舞蹈服，不少网友感叹“真的有点影响市容”。当地有关部门告诉记者，将派人加强巡逻，劝离主播。

在高架桥下扎堆的主播们。     视频截图

因翻唱歌曲《诺言》走红，5月10日才30多万粉丝的菏泽小伙郭有才，不过10天时间，抖音账号粉丝超过千万，完成了从网民向顶流网红的蝶变。

郭有才走红的同时，全国各地的主播们从四面八方涌进菏泽南站广场。这些网红装扮十分奇异，有的扮成哪吒、孙悟空、济公，有的表演时装秀、热舞等，引发网友吐槽：群魔乱舞。

同是菏泽人的“大衣哥”朱之文，在成名十几年后院子里也总有四五个邻居拿着手机直播，无论他做木工还是喂鸡喂鸽子，他们都能用这些话题与网友互动。在他们的直播间里，少则两三千人，多则四五万人。从《星光大道》脱颖而出的朱之文，爆红时期曾一开院门就有好几十个村民堵着拍摄。

蹭“开封王婆”流量的主播也不少，曾有登台相亲的女士自称“家里开酒厂”，台下有人质疑其动机，喊其“下台”，甚至有人上台相亲被发现戴着微型话筒。

“治好了精神内耗”的二舅老家、胡鑫宇的学校、“牵手门”的太古里⋯⋯每一个“扇动翅膀”的巨大流量场，都会引来各路网红扎堆上阵，各显神通。

在朱之文院子里直播的主播和粉丝。

日进百万的神话

直播的人群中，流传着郭有才日进百万的神话，虽未得到证实，但也许这就是他们日夜坚守的动力。

20日在接受上游新闻等媒体采访时，对“是否以5000万元签约MCN机构”“直播间打赏礼物价值几何”以及“成名后收入是否暴涨”这些敏感问题，郭有才均没有正面回应。但郭有才前公司运营负责人称，关于郭有才效果最好的几场直播里，账号打赏收入（包含平台收入）高达三四百万元。

有种说法是，郭有才背后有公司负责运营，此前是一家山东菏泽本地服务商。近期，他加入一家新公司，就是传说中开出5000万元签约费那一家。菏泽本地服务商负责人称，郭有才5月突然爆火并没有花钱买流量，“没花一分钱”。

22日下午，上游新闻记者采访了郭有才身边一名朋友。他说：“他得到了打赏，但媒体报道有些虚高。礼物打赏这些，平台也要分成，我感觉应该没有那么多的打赏。网上说签约MCN机构签约费5000万元的说法是假的。据我所知，他没签任何机构。”

他表示，粉丝超过千万后，郭有才的生活并未受到太大影响， “他每天晚上还要坚持去烤腰子，个人生活比较平淡。”至于郭有才是否会直播带货，他表示“暂时应该不会”。

郭有才这样的千万级网红的打赏收入及与平台分成比例如何？某短视频客服告诉记者，普通主播和平台遵循礼物五五分成的原则。如果主播与MCN机构或工会签约，具体分成比例要咨询MCN或工会。

“开封王婆”在走红后坚持直播时不收礼物，未经证实的消息称，她在景区内的工资收入并不高，但爆火后奖金增加了不少。

在国花博览园的主播们。

蹭流量的小主播们

直播郭有才唱歌的画面，是扎堆主播最重要的工作之一。为了抢占更好的直播位置，主播们的竞争从凌晨就开始了。

在郭有才直播现场，一名主播告诉记者，自己一夜没睡，就为守住第一排的位置。一名踩在凳子上的大妈告诉记者，自己儿子是主播，为帮他守位置，她夜里三点就到了现场。主播王希（化名）告诉记者，自己从郑州刚到菏泽不久，此前她在武汉追“王婆”。

尽管辛苦，但直播郭有才能带来实实在在的流量，主播杨明（化名）给记者展示了自己新开的账号：直播郭有才3天，账号吸引了3.7万粉丝。“比此前做手机摄影直播效果好得多。只要账号带郭有才的名字，就有流量。”

记者以新手主播的身份进行咨询，现场多名主播表示，带上“有才”“菏泽”等关键词，流量会很好。

除了直播郭有才的主播们，现场还聚集了大批和郭有才“同类型”的主播。他们的目的同样只有一个：蹭流量。唱跳主播李佳佳（化名）告诉记者，自己从河南驻马店开车四个多小时来到菏泽，夜里一两点才到达酒店，早上8点就赶到国花博览园调试设备。“很多网红都在这里。”

在兰州西站、蓬溪、成都东站等地，很多中小主播都在效仿郭有才的怀旧风格甚至妆容，光明正大地蹭热点直播。据悉，郭有才的直播技术由网红团队“声卡姐”支持，随着郭有才的粉丝破千万，“声卡姐”也获得了一波流量。22日中午，记者查看发现她目前有62.5万粉丝。记者尝试联系“声卡姐”采访，但被婉拒。

“开封王婆”火了之后也引来各路主播。本地人赵先生为了抢个好位置，凌晨三到五点就出发，带着背包和板凳来景区门口排队。还有人专程从湖南开车赶来开封，想通过蹭流量把账号做起来。

扎堆直播之祸

人多了，流量来了，但并不是所有人都高兴——至少，部分菏泽市民产生了反感。

网约车司机李涵（化名）告诉记者，此前郭有才在菏泽南站直播吸引大批主播和观众，造成交通拥堵。附近有不少学校和居民区，市民生活受到影响，现在国花博览园又成为新的交通拥堵地。

此前，菏泽牡丹区文旅局执法人员在菏泽南站制止了一起低俗直播，并现场进行了口头教育。为了防止扰民，有关部门晚上9时会对扰民主播进行劝离。

这种主播扎堆直播扰民的情况逐渐成为大IP身边的常态。去年，朱之文就透露，最让他困扰的是源源不断从全国各地过来拍视频、直播的粉丝和拍客。还有人在早晨五六点或是在深夜十一二点，敲门求合照，严重影响他和家人的正常生活。

此前，网友打卡“成都迪士尼”，也给居民造成很大困扰。居民称，打卡的人有的大喊大叫，打扰大家休息。该院落所属社区采取了措施，立起了提示牌，有志愿者轮流值守，提醒游人文明打卡。22日下午，记者联系当地玉林北路社区，一名工作人员介绍，目前仍有网友前来“成都迪士尼”打卡参观，但相比4月时少了很多。“还有志愿者在维持秩序，正常打卡拍照没问题，但大声说话唱歌会被阻止。”

像“成都迪士尼”这样自发形成的网红打卡点，与居民生活造成冲突的并非孤例。此前上海宝山滨江公园等地也发生了类似冲突。

除了扰民，扎堆直播中的扮丑出圈，还可能对未成年人造成不良影响，炫富、低俗、戾气言语等乱象也会侵蚀未成年人的心灵。这个话题，正引起网民、媒体和平台的关注。

扎堆直播谁是推手

为了获取流量，在短视频运营圈流传着一句话：“蹭热点是每一名短视频运营的必备技能。”关于如何蹭热点，网上甚至出现不少经验帖或教学帖，详细介绍操作步骤外。还有注意事项，如蹭热点时讲究“快”，“按照这个原则摆拍，流量噌噌往上涨。”

“很多主播到热门地点扎堆直播，背后都有MCN机构作为推手。”一家MCN机构的负责人丁先生（化名）告诉记者，按照平台的算法规则，到热门地点进行户外直播，更容易得到算法推荐，从而上同城乃至全网热门，可以大大节约直播运营成本。毕竟普通直播要想上热门，可能要向平台支付推广费用。

在热门地点开直播是否更赚钱？丁先生给出了肯定的答案。“到热门地点蹭热点开直播，一场户外直播打赏最差都有几十上百元，粉丝多一点的主播金额上千元，更别说郭有才那样的大主播了。”

针对扎堆直播引发的负面影响，丁先生认为，即便在热门地点直播被劝离，也很难阻止机构寻找下一个热门地点，因为这么做并不违法，而且形成了可靠的变现渠道。“对于缺乏创新力的公司来说，肯定不会放弃。”

研究传播学的重庆大学新闻学院教授张小强认为：“各路自媒体都是为利益追逐流量，蹭人家的流量相对稳定，花费的时间、精力、金钱等成本比原创更低，出现这样的情况并不奇怪。”

他认为，一是应该加强对主播及平台方的政策培训；二是相关部门要重视直播可能涉及的公共安全，警惕线上线下联动的潜在危险，国外曾发生网红直播发礼物，造成踩踏事件的悲剧；三是直播噪音扰民等问题，跟广场舞扰民管理类似，是一个利益平衡和权利冲突的问题，相关方应做好矛盾化解工作。

在全国多地取缔扎堆直播的案例中，曾有主播与城管人员发生冲突的情况。他提醒，相关部门在管理扎堆直播时，一定要注意手段和方式，特别是执法手段的合法性，否则容易产生网络舆情。

北京市中盾律师事务所刑事委员会主任郑晓静认为，蹭热点目的在于借势营销，赚取关注度和流量。但蹭热点要合理合法，不能侵犯他人利益，不能违背公序良俗，不能损害公共利益。北京师范大学教授、亚太网络法律研究中心主任刘德良说，蹭热度应有底线，手段、方式和内容要遵循法律规定，不能逾越底线。

重庆志和智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张公典律师分析：“扎堆直播产生的噪音问题，按照《噪声污染防治法》规定，基层群众性自治组织、业主委员会、物业服务人员可以及时劝阻、调解，如无效可向环保、城管、公安等部门投诉；扎堆直播影响出行和市容市貌等问题，属于城管部门的工作范畴，城管部门可以现场进行处理；部分主播在直播时搞擦边，属于违反《网络主播行为规范》的行为，市民可向网信办、平台、文化部门等监管方举报。”

上游新闻记者 金鑫 赵映骥  杨波 部分内容据极目新闻、北京晚报、澎湃新闻、法治日报、中新网

编辑：邹渝    责编：王蓉 官毅    审核：冯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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