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京报消息,“叮铃,叮铃。”手机的提示音、座机的来电声此起彼伏。一位皮肤黝黑、身材高大的男子正有条不紊地处理着事务。
他是徐杰,北京高新医院医务部主任兼戒毒科主任。
徐杰的办公室在北京高新医院一楼。办公室里除了一台电视、一面面或颜色鲜艳或稍显暗沉的锦旗,内里并无其他装饰物。反倒是介绍毒品及其危害的文字占据了一边墙面的大半。
8月21日上午11点,一对中年夫妻来到了徐杰的办公室,想要探望不久前送到医院戒毒的女儿。
“你们见到她以鼓励她为主,她要是说要出院,你们就岔开话题,把责任推到我身上就是。”徐杰微微欠身,与家属商量道。
从事戒毒工作十余年,徐杰也不清楚揽过多少责任。
“昨天有个刚来的病人把房间的电视砸了,撞门砸玻璃打医生是常有的事情。”徐杰说,他特意建议医院设立了一个“委屈奖”,希望能给被打被骂被威胁的医务人员一些安慰。
365天无休,24小时手机开机,时常受到死亡威胁,也曾一度被患者深夜尾随至家门口。谈起这份工作,35岁的徐杰却满是兴奋,眼里闪着光。他说,目前国内像他这样的戒毒医生像大熊猫一样稀缺,帮助吸毒患者重生,能带给他十足的成就感。淡淡的语气里透着一份不易撼动的坚定。
立志从医
徐杰是安徽人,爷爷、大伯、舅舅均为公职人员,在他小时候,家人便希望徐杰能从事公职工作。
中学期间发生的两件事情,却让徐杰产生了当一名医生的念头。
徐杰念初中的时候,邻居家一起玩耍的哥哥沾染上了毒品。骗父母钱、借高利贷、变卖房产、家里生意每况愈下……一个家境原本殷实的家庭在短短两年时间里,一贫如洗。
吸毒成瘾的20岁年轻小伙曾向父母多次保证,不再吸毒。甚至极端的一次,他当着家人的面,拿了一把刀,剁掉了自己的一节手指,以示戒毒的决心。
“他最终是被警察抓走的,自己没戒成功。我当时没觉得染上毒品是一种可以治疗的病。”那是徐杰第一次意识到毒品的巨大危害性。它不仅毁了一个青年人的前途、让一个家庭支离破碎,甚至牵连了整个家族。
高中时期,一次突然的胸闷吐血后,徐杰的爷爷被查出晚期肺癌,化疗了半年,头发全都掉光了,后来,他身上的癌细胞转移到了胃部,食道长满了肿瘤。
“到最后只能靠静脉营养,没办法吃饭。”徐杰谈起这段往事,很是心痛。
主治医生告诉徐杰的家人,其实肿瘤初期只是一个很小的肿块,检查出来割掉就能痊愈,很多病其实重在预防。
受这两件事的影响,徐杰在高考报志愿的时候,选择了安徽理工大学的医学专业,并对“药物依赖”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大学毕业后,徐杰成为了安徽一家医院的精神科医生,开始从事戒毒工作。
2015年,徐杰供职的医院裁掉了戒毒科,医生护士分流至其他科室。一心当一名戒毒医生的徐杰不顾父母劝阻,背了个包,只身一人从安徽来到了北京求职。
“当时爸妈说我要是走了就别回来了,到北京后,我真的整整两年没回家。”徐杰谈起最初到北京工作时的情景,透露出些许愧疚与心酸。
刚来北京,徐杰哭了三天。各方面的条件都令他难以适应,从住在几百平方米的大房子到十几平方米的小蜗居、每天要自己手洗衣服。“后来我想,我一定要留下,既然来了,就要靠自己的能力在北京生存。”凭借着这样一股信念,徐杰在北京高新医院打拼了四年多的时间。
四年多时间里,他几乎每天都在工作。为了方便上班,他住在医院附近的小区。每天早上走路五分钟,七点半准时到单位。上午查房、说医嘱、进行病例讨论。中午吃个饭,下午开始接诊,晚上医生开例会讨论病例和其他事情。晚上8点左右,徐杰才能下班休息。
除了常规任务外,徐杰还会对其他医院进行远程医疗指导,对戒毒相关行业动态进行研究,时不时还会去到医院、高校进行讲座。
8月28日,徐杰接受新京报采访。 新京报记者 王嘉宁 摄
毒瘾何来
电影明星、海归、矿工、地痞流氓……徐杰接触过形形色色的吸毒病患。
生活好好的为什么会吸毒?
徐杰说,每个吸毒的人出发点不尽相同。有的人是为了逃避现实、也有人出于一时好奇。还有人想要短时间提高工作效率。
徐杰告诉新京报记者,常见的毒品有阿片类毒品和苯丙胺类毒品两种。阿片类毒品包括吗啡、海洛因等,而苯丙胺类毒品,主要是冰毒以及一些其他新型毒品。吸入毒品后,会让人产生愉悦的感觉。
“心瘾是一种记忆,多数人以为自己能控制,其实他们做不到。”徐杰说,吸食毒品会使人产生大约超出正常情绪40倍的愉悦感,出现飘飘然的感觉,会幻想自己无所不能。
一时吸毒一时爽,戒毒却非一日之功。徐杰告诉新京报记者,吸毒人员若想要完全戒毒,最少需要三个月。通常吸毒患者来到医院后,医生会先对其进行医学检测,判断所吸食的毒品性质以及中毒程度,针对不同的个体再制订不同的治疗方案。
“主要是药物治疗和心理治疗。”徐杰说,通常会用一种剂量较轻的处方药替代原本患者吸食的毒品,慢慢减少用药直至其摆脱依赖,同时也会配合使用脑深部电刺激、压舌板等治疗手段。
药物治疗的同时,徐杰会对患者同步进行心理治疗,一步步取得患者的信任,有针对性地进行心理干预以帮助其戒掉那种瘾。
热爱生命
徐杰告诉新京报记者,目前国内只有几十家自愿戒毒的医疗机构,专业的戒毒医生不超过百人:“一方面……医院要承担很大的风险。另一方面,吸毒患者可能会给戒毒医生带来更多的伤害及生命的威胁。”
徐杰给新京报记者展示了若干段短信:“徐杰还活着呢吧,再让他活两天”“我现在一直在远处看着你的办公室”“徐主任,记住,我不活了,你不在高新医院上班吗?整死你以后我会选择自杀,我去北京路上,你小心一点。”
类似这样的死亡威胁信息、电话,对于徐杰而言,早已是家常便饭。
正处于戒毒期的病人,常常会将医生视为“仇人”。徐杰曾经被病患拿着刀威胁要出院,也曾经因为没给病患超出规定之外的药物而被患者深夜尾随至家门口。
“戒毒的时候会有一点痛苦,有的人忍受不了,就会通过撞门、砸玻璃、打人等行为来宣泄。”徐杰说到这个方面,语气很是平淡,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把医生当成“敌人”,原因是多种多样。有人是受药物影响,身体出现紊乱,控制不住自己,有人看上去是“情非得已”。徐杰举例说,有些外地的病人专程赴京看病,但是根据相关规定,医生一次只能开三天的药量,但是病人来回的成本太高,常常要求多开:“我给他开了药,一个是我违反了规定,二是也不知道他会把这些药如何处理,如果病人转手卖掉也说不清。”
有人把徐杰当作仇人,更多的人却将徐杰视为朋友。徐杰会在深夜接听他们的电话,帮助他们缓解心瘾,会认真地倾听他们那些不为人知、痛苦、压抑、焦躁的经历,会在生活上处处给予照顾……
对于徐杰来说,看着吸毒患者戒毒成功,像正常人一样找工作、结婚、生子,会让他产生一种任何其他工作都不能替代的成就感。
“手机里时不时地就会接到病人或者病人家属的感谢电话、祝福信息,这份工作让我觉得我对社会有用、有价值。”徐杰说,戒毒医生是他最为理想的职业,因为热爱,所以即使从业十余年,他每天也都像打了鸡血一样充满干劲。
徐杰说,在大众的观念里,吸了毒整个人都毁了,其实可以将吸毒人员看作病人:“这种病是有机会治好的。”
徐杰希望,在未来有更多的医生能与他并肩作战,毒品、戒毒的知识也能在大众普及。
跟新京报记者说完这句话,一阵清脆而又熟悉的“叮铃铃”的声音又在徐杰的办公室响起。是一位病人打来的。
“你先不要激动,深呼吸,你慢慢说……”徐杰用最温柔细声的语气,试着平稳对方的情绪。
原标题:戒毒科主任徐杰:365天无休,24小时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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