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魂长存！多角度还原因公殉职民警杨雪峰的使命与荣光
◀杨雪峰工作照 （渝北区公安分局交巡警支队石船公巡大队供图）
编者按
2018年2月18日上午11时许，渝北区公安分局交巡警支队石船公巡大队副大队长杨雪峰带领民警、辅警在石船镇疏导交通时，对违法驾驶的张某进行纠违，让其到大队接受处理。张某不满，回家拿尖刀返回，趁杨雪峰不备时行凶。被连刺数刀的杨雪峰将其紧紧抓住。战友们赶来将张某控制住，将杨雪峰送往医院抢救。因伤势过重，杨雪峰不幸因公殉职。
相关领导先后作出批示，要求大力学习宣传杨雪峰同志先进事迹，引领广大民警为维护社会和谐稳定、保障人民安居乐业再立新功。
2月20日，重庆市公安局为杨雪峰同志追记一等功；2月22日，重庆市总工会追授杨雪峰同志“重庆五一劳动奖章”；中共重庆市委作出决定，追授杨雪峰同志“重庆市优秀共产党员”称号。
本文通过对杨雪峰战友、妻子及相关市民的采访，多角度还原了一位优秀基层民警“对党忠诚、服务人民、执法公正、纪律严明”的感人形象。
一份长长的名单。整整283人。
这是69年来，在重庆这块土地上因公殉职的警察的名单。
名单上最后一位，添加于2018年2月18日。
他叫杨雪峰，1976年6月出生，二级警督，生前系渝北区公安分局交巡警支队石船公巡大队副大队长。从警21年，他荣立个人三等功2次、获嘉奖7次、获评优秀公务员4次。
一
人生，看得到开头，料不到结尾。对于石船交巡警大队大队长黄长富来说，2018年2月18日发生的事情，让他更痛彻地领悟了这个道理。
那天，大年初三。噩耗传来，他火速赶到石船医院。杨雪峰，他的搭档，浑身是血，静静地躺在抢救台上。分局局长罗红呆立一侧，泫然欲泪。
黄长富蒙了。两小时前不是还在一起研究春运安保工作么？会后大家笑闹着要“杨大请吃小伙食”，你不是还满口答应“泡了五年的桑葚酒管够”么？音犹在耳，人怎么就没了？！
随着案侦深入，案发过程得以清晰还原。当天上午10点多，石船街上车水马龙。44岁的当地摩托车司机张某不戴头盔并超员载人，杨雪峰将其拦下，查看证照，指出其违法行为，责令消除违法状态。此时路面更加拥堵。杨雪峰见状便告知张某，自己先去排堵，回头请他到队上接受处理。
张某恶念陡生，立即去附近买刀，未得逞。他又骑摩托回家，揣上一把锋利的尖刀，再骑车返回街上找到杨雪峰，趁其不备发动了致命袭击。
杨雪峰负痛夺刀，张某又连续捅刺，一刀、一刀……杨雪峰血流如注，但坚不放手。这时民警和协警先后赶来，合力控制住了张某，而杨雪峰，倒下了。鲜血，在冰冷的街头渐渐冷却……
那几天，很冷。黄长富的心，却饱受炙烤。在殡仪馆，他目睹杨雪峰的老母亲趴在灵柩上，呆望爱子，眼神空洞：“峰峰，你怎么不喊我呢？妈妈想摸摸你的脸呐，想吃点啥，你给妈妈说啊？”
几天后，杨妈妈来大队收拾遗物。她一遍遍去摸警务栏上儿子的照片，一遍遍把脸贴在遗物上悲泣：“峰峰，峰峰啊，妈妈来看你了……”
她噙泪递给黄长富一只纸袋。竟是一瓶茅台。“峰峰说想请大家团聚的，可他走了，我替他把家里珍藏多年的好酒送给大家。孩子们，千万注意安全啊！”
这些天，黄长富老是在想一个问题：当时杨雪峰颈动脉受伤，稍有医学常识的人都懂：动脉被刺破，失血速度非常快。且不说伤口撕扯剧痛难忍，搏斗中血循环加快，必然导致失血更加严重。身为警察，他岂能不知？如果他不与张某搏斗，也许还能多撑一阵，多一分生还的可能。
黄长富使劲摇摇头。如果这样，那就不是杨雪峰了。共事一年多，他非常了解这位话不多但踏实敬业的搭档。杨雪峰临危之际的反应绝对是必然的。那是他日常点滴累积的集中爆发。
黄长富自问：若遇类似险情，自己会怎样？很快，他内心响起一个坚定的声音：宁可鲜血流干，绝不放过歹徒。
什么是警察？这就是警察。什么是警察的本能？这，就是警察的本能。他相信，两百万共和国警察，都会以行动做出同样的回答。
二
提起杨警官，45岁的石船镇太洪村村民唐兴奎就难过。他逢人就说，要不是杨警官，自己稀里糊涂开车，不晓得哪天就闯祸了。
2017年9月，唐兴奎驾车出行，遇见执勤的杨警官。“车怎么没年审呢？”杨警官问他。唐兴奎撇撇嘴。七年前他买车时，人家4S店都说了，小车六年都不用年审。
一听杨警官说他违法了，唐兴奎顿时火起。有朋友说，交巡警拦车找茬，就是想罚款创收。他怒了：“填单子？你填嘛！扣分？扣就是！”
杨警官没怒，不温不火开始“啰唆”：“行车用车安全，是对你对家人和社会负责。不然出事连赔偿都得不到。今天不处罚你，但必须尽快年审！”
好容易等他“啰唆”完，唐兴奎喏喏着一溜烟开车跑了。只要不罚款，随他啰唆去！
没几天，一个陌生电话打来，竟是杨警官，依然和风细雨：“你车要马上年审，否则一旦出事后果严重哦！”亲友得知后，骂他不知死活。他才赶紧去年审了。
其实这“啰唆”警察心肠挺好，真的是关心自己啊。唐兴奎有些悔，有些愧。
一个月后，他开车上街，看见杨警官正忙着疏导车辆。他停下车，想聊聊，但拥挤的路况不容多说。“没事，你忙你的，注意安全！”杨警官冲他笑笑，又忙去了。
2月18日。正忙着串门的唐兴奎突然看到网上“交巡警被刺”的视频。他愣了：杨警官？！
“这样的警察，我佩服！我敬重！”唐兴奎肃然：“他对群众好，我是亲身体会了的；他英勇不怕死，老百姓现场拍的，没有假！可是，他不该走啊！”他眼圈红了。
一样难过的，还有许多群众。当地鲜鱼店老板唐绪文并不熟识杨警官，但忙碌间隙，总看见交巡警和派出所民警在街头忙碌。“多亏交巡警指挥车辆，不然这路一堵，我们拉来的活鱼都得死！一车活鱼要万把块啊！街坊邻居、摩的司机都说杨警官是好人，从来不轻易罚款，总是讲道理，让大家明白违章的害处。”
唐绪文不明白，一个正常工作的警察，怎会遭遇那样疯狂的刺杀？那么多血，一看就是喷出来的，这下手的人多歹毒啊？
那个张某，他有所耳闻，以前犯盗窃罪被法院判刑10年，出来后开摩的为生。都说这人性情暴躁，为琐事动不动就要和人拼命。他多次违章屡教不改，还动不动就谩骂交巡警。人家警察加班加点，还不都是为老百姓好？要都像张某那样无法无天，那这个社会不是乱套了？“这种人就该严惩！只是可惜了，那么好的警察……”
那天，与民警一道将杨警官送往医院的，还有镇上的小伙子王梦。王梦只与杨警官打过一次交道，甚至记不起他的名字，但对方的谦和让他记忆深刻，“对我们‘平头百姓’好的，就是好人。他就是好人。”事后，好多个晚上，王梦辗转难眠，心头说不出地难受。
杨警官的好，很多群众记得。一次，杨警官查获一辆超载的摩托车，司机张某某家境十分窘困。在对张某某进行教育并开出罚单后，杨警官驾车离开了。随后，沮丧的张某某惊讶地发现：驾照里竟然夹了100元钱。“没想到这位警察居然帮我交罚款！好人啊！”张某某哭了。
一个炎夏，杨警官在执勤中发现，一位年近八旬的老人吃力地骑着一辆早该报废的无牌摩托车。老人哭诉，家住渝北的女儿刚刚生产，他从长寿带了自家产的土鸡蛋，想给女儿补补身子。这会准备又骑回长寿。“我没钱坐车呀……”
杨警官暂扣了摩托车。“老人家，莫再骑了，太危险了！”他掏钱买了车票，送老人上车，又把身上仅有的200多元全部塞给老人。攥着这大大小小一把钞票，老人感动得老泪纵横。
这样的“小事”，太多。估计杨警官自己也记不住。他做这一切时，原本就没想过要让谁记住。但老百姓记得，永远都不会忘。
三
▲杨雪峰家庭照（杨雪峰妻子黄雅莉供图）
丈夫走了几个月了。黄雅莉一直带着儿子在外租房住。她不敢回家。家里每一样物件，都会牵出许多回忆，刺痛她脆弱的神经。
原本圆满的世界，猝然间四分五裂。佳节，于她而言，从此成为痛彻心扉的日子。
步入婚姻殿堂十六载，生活始终冲着她微笑。作为一名法官，她事业蒸蒸日上；作为妻子，她与丈夫情深意笃；作为母亲，儿子乖巧精灵。该有的，都有了，她很满足。
今年除夕，大家庭团聚。席间，每个人都兴冲冲录了一段新春祝福。七岁的儿子大声说：“我希望，明年，我们全家人还这么热热闹闹在一起！”那天拍的全家福上，丈夫护在妻儿身旁，一家人相依相偎，开心极了。
初二，丈夫最后一天休假，一家三口去沙坪坝看望杨家二老。杨爸爸杨妈妈均年逾七旬，杨妈妈患糖尿病多年，数次住院；杨爸爸去年罹患骨癌，正治疗中。丈夫是个孝子，隔天便打电话给老人嘘寒问暖；周末只要不加班，必定回去探望老人；无论药品日用品，他都趁午休或节假日买了送去。看到年迈的父母拖着病体上下劳顿，他心疼。为给杨爸爸治病，夫妇俩一番商量后，贷款20万元给老人支付巨额治疗费用。
那天，家长里短，絮絮叨叨。一家三代五口人，热腾腾吃完了团年饭。这，竟是父母与儿子、妻子与丈夫、儿子与父亲最后的晚餐。
黄雅莉怕进家门。墙上，到处挂着全家人出游的照片。川西、东北、三亚、台湾……足迹踩到哪里，欢笑就洒到哪里；客厅、书房里，有丈夫做的航模、爱看的军事书。这个书虫加军迷，心里一直有个未圆的“从军梦”，说他最敬佩的人就是那些以身报国的英雄；小花台里的玫瑰不知怎样了？她也不敢回去料理，怕又忆起那年情人节之夜，他将99朵玫瑰送到她手里……家，每个角落都氤氲着他的气息，每件物品都勾起关于他的回忆。
回忆如刀，割得她遍体鳞伤。记得以前，好几次闲聊，丈夫半开玩笑说：“当警察，流血牺牲都说不准。万一哪天我走了，老婆你不要太难过哟。”一语成谶。
她潸然。不不，我不要你当英雄，我不要当英烈的妻子，我只要你，我的丈夫，活着……
但，他回不来了。她不得不擦干眼泪，努力打起精神。她忍痛安抚儿子：“宝贝，我们要好好活着，爸爸才能走得放心。”又宽慰杨家二老：“爸爸妈妈，峰峰走了，我会继续照顾你们……”
这位坚强的女人觉得，其实他们一家三口从未分开过，因为，他一直好好地活着，活在她和儿子的心里。
四
哀乐、花圈、青纱。挽联上，“精忠报国一身肝胆写春秋 壮志未酬一腔热血铸警魂”，令人恸然。
望着灵柩中的杨叔叔，汪泽民眼前模糊了。往事，又历历在目。
1998年，汪泽民3岁。一天，他跟着父亲在沙坪坝百货公司闲逛时走失。路过的市民杨婆婆抱起大哭的他，向在路上执勤的杨雪峰求助。其时，21岁的杨雪峰是沙坪坝区公安分局交警六队民警。他赶紧安抚孩子，准备带他到附近派出所查找其父母。这时汪父寻来，一边抱住儿子哭，一边不住地给杨雪峰和杨婆婆道谢。这一幕恰好被路过的报社记者拍下。随后，新闻《小孩走散 警民寻求》见报。
汪泽民渐渐长大，寻找恩人杨叔叔的念头日益强烈。可惜，几经周折，未能如愿。2017年下半年，他从警院毕业后，考入重庆市公安局轨道交通总队。他不时端详这身警服，想象着有一天相见，他要给杨叔叔敬个礼，说声“谢谢您”，还要邀请杨叔叔一起穿着警服合个影。每次这么想着，他心里就美滋滋的。
然而，2月19日的一则《警情通报》，让他震惊不已。他发现，“杨雪峰”竟然是他寻找多年的杨叔叔！
“二十年了，我们终于见面了，杨叔叔您看，我今天特意穿警服来的……”汪泽民面朝灵柩，含泪三鞠躬。
在场的黄雅莉颤抖着接过发黄的报纸，一眼就认出了丈夫当年的模样。“峰峰你看，你救助过的小朋友，都当警察了呢……”
汪泽民突然觉得自己成熟了。尽管警院老师常说，警察是和平时期流血最多的职业，但年轻的他并无更多真实感受。眼前一幕，开启了他对于警察职业残酷性的认知，课堂上的训导变成了必须正视的现实。“哪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在替你负重前行。”他内心，对这句耳熟能详的话有了更深刻的体会：警察，就是要以牺牲去换取社会安宁与民众幸福。他，懂得了杨叔叔牺牲的沉重意义。
初春某日，汪泽民值班。深夜十二点，有市民求助：他读初中的儿子赌气出走了。他得知儿子进了轨道站，赶紧赶来求援。
他一边安慰这位焦灼的父亲，一边推算孩子进站时间、进出车次，马上一帧一帧开始辨认画面。凌晨两点多，终于从海量视频中发现了孩子的踪迹。后来，孩子找到了。他揉揉发红的双眼，笑了。他终于明白了当年杨叔叔的心情。
汪泽民觉得，从穿上警服那天起，他便开始在完成一个神圣的轮回，一种庄严的接力。现在，将来，永远都是。
是的，责任，需要担当。使命，需要传承。铁肩担道义，一生为之付出，就是警察的使命与荣光。这份沉甸甸的使命与荣光，将由一代一代公安人薪火传承，生生不息。
英烈犹在，警魂长存！
重庆市公安局 程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