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来,她与石壁为友,与化学试剂为伴,再热不能吹空调,再冷不能烤火炉。她用智慧、毅力和汗水让石刻重获新生,把最耀眼的光彩还给文物。记者带你走近“石刻御医”陈卉丽的一天,探寻她和文物的故事。
世界文化遗产大足石刻的精华千手观音造像雕凿于南宋中后期,在88平方米的崖面上刻有近千只手、眼、法器,集雕塑、彩绘、贴金于一体,状如孔雀开屏,斑斓夺目,被称为“国宝中的国宝”。陈卉丽用了8年时间,独立完成了千手观音80只手、20件法器的修复。
每天14+小时
救治不会说话的“病人”
大足石刻研究院文物保护工程中心的上班时间是9点,但通常早上7点,陈卉丽就会准时离开温暖的被窝,并在8点左右到达办公室,准备开始一天的忙碌。
正式上班前的一个小时是陈卉丽学习新知识的时间,在融合了自然科学以及社会科学等多学科的文物修复领域工作,她必须紧密关注国内外最新的文物保护动态,了解最先进的文物保护技术和理念。
9点开始正式工作。文物修复不是我们在纪录片里看到的那样,只需要在石像上敲敲打打就行,项目立项、病害诊断、前期试验、方案设计……这些繁杂的前期研究都是陈卉丽工作的一部分。每次文物修复,背后都经过了无数的艰辛和努力,用陈卉丽的话说:“我们就像手术台上拯救病患的医生,不敢有半点疏忽,因为文物的生命只有一次!”
有人称呼陈卉丽为“石刻御医”,在与文物打交道的过程中,她总结出“望闻问切”四诊法,可初步诊断文物病害20余种,准确率达95%以上,与专业仪器诊断的结果基本吻合。
每天上午10点左右,处理完文件资料的陈卉丽就会来到文物修复现场,察看工程实施情况,然后与施工方进行交流,确保工程的顺利进展。如今已经是大足石刻研究院文物保护工程中心主任的她,不仅坚持在修复工作的一线,更是以管理者的身份督促好工程质量。
12点在食堂吃过午饭,陈卉丽经过短暂的休息后,又会投入到下午紧张的修复工作中。在修复千手观音的八年时间里,她和团队成员几乎每天都会待在石刻修复现场狭小的空间里,站在高高的脚手架上,小心翼翼地用手术刀和注射器修复着文物。为了确保修复效果,再热不能吹空调,再冷不能用烤炉,她和团队成员必须克服冻疮、蚊虫叮咬、化学试剂过敏等困难,或站、或蹲、或躺,一个姿势就是一整天。
文物修复是非常耗时的工作,陈卉丽表示她光是修复一尊石像一个指甲盖面积大小的彩绘就需要一整天时间,曾经有摄制组找到陈卉丽,希望她用三分钟时间演示文物修复的过程,她说:“文物修复的过程太漫长了,三个小时都不一定能拍出来什么,更别说三分钟了。”
晚上9点左右,天已经黑尽了,陈卉丽终于结束了最后的工作记录和资料整理,回到家中洗个热水澡,褪去一天的疲惫,偶尔还会对其他文博单位的修复工程方案做评审,又会占用一部分晚上的休息时间。
一年回老家两三天
文物修复师的成就与遗憾
休息日对身负艰巨文物修复任务的陈卉丽来说是奢侈的,她每周最多休息一天,很多时候甚至没有休息日。“在修复大足石刻千手观音的八年里,我每年回老家资阳的时间就只有春节放假的两三天,几乎没有其它节假日。我现在回过头来看那八年,都不知道是怎么坚持下来的。”陈卉丽告诉记者。
陈卉丽提到的大足石刻千手观音保护工程,在2008年被国家文物局列为全国石质文物保护“1号工程”。而那时,千手观音造像病害已达34种,拯救“千手观音”刻不容缓。陈卉丽临危受命,带领团队参与“1号工程”,并担任石质修复组组长。
10多年的积累和不断的学习,让陈卉丽在这个任务中交出了漂亮的成绩单。通过高清摄影,她将观音像分为99个区域探查、标记病害;穿着铅衣,她对石像进行X光探伤;投用分体式脚手架,她开创了文物修复的先例;在修复过程中不断创新,她开创多学科多部门协作的模式……
8年多来,3200多个日夜,为了对千手观音的830只手“对症下药”,她和团队一起整天“泡”在修复现场和方案堆里,常常为了一个小细节而辗转难眠,仅编制的修复实施方案就多达1066个,填写调查表1032张、约35000个数据,手绘病害图297张,制作病害矢量图335幅,拍摄现状照片1300余张。
开凿于唐宋时期的大足石刻,历朝历代有过多次修复,材料都不一样。为了找到最佳的加固剂,陈卉丽必须带着团队一一分析。“我们要知道,这些材料起什么作用。一些有缺陷的修复方式,比如水泥,强度太大又含盐,具有腐蚀性。如果是承重结构,只能想办法把盐吸附出来,减少对文物的损伤,如果是非承重结构,就要想办法去掉。”陈卉丽说。
陈卉丽和同事们用了3年的时间,从10多种材料中提取不同比例剂量,反复进行实验100余次,最终配比产生了最适应千手观音造像环境需要的加固剂,确保了千手观音石质胎体的安全性和稳定性。
从1995年从事文物修复以来,24个春秋过去,陈卉丽仍然热爱着这份工作。“我在这个岗位上这么多年,真的当我面对那些生病的文物时,仿佛都能听到它们在诉说自己的疼痛,当我努力修复好它们的‘病症’之后再面对它们时,又仿佛能看到石像发自内心的微笑和感谢。”陈卉丽告诉记者,“所以不管修复文物的过程再艰苦,只要看到修复完成后的效果,就会觉得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
除了巨大的成就感,这份工作也带给了陈卉丽无尽的遗憾。她坦言自己做这个工作以来最对不起的人是母亲,修复千手观音的八年正好是母亲重病期间,生活无法自理的母亲由哥哥和嫂子照顾,而她自己只有春节的两三天假期能照顾老人。去年母亲离世前,陈卉丽匆匆赶回老家,也只陪伴了母亲生命的最后四天。“妈妈是小学老师,每次听说我在做文物修复,都特别能理解我的工作,也为我骄傲,但这些年对妈妈的亏欠却是我无法弥补的遗憾。”陈卉丽说。
致力“传帮带”
延续巴渝工匠精神
陈卉丽和团队承担着大足石刻5万余尊造像的保护修复工作,再过6年她就将退休了,而她深知文物修复远远不是一代人的努力就能完成的,为了不让文物修复工作断层,近年来,在一线修复工作之外,陈卉丽逐渐开始把重心放在了“传帮带”上。
她对新人的培养最重视的就是培养他们的文物保护理念和技能,“文物修复,真实性永远是第一位的”,陈卉丽要求新人在文物修复过程中要保持对历史负责的谨慎态度,和一颗对文物充满热爱的心,用内心与文物对话,让它们“老当益壮”。
两次获选巴渝工匠,让陈卉丽谈起“工匠精神”时有着深刻的体会:“文物代表的是中华文化和历史,文物修复工作就是工匠精神的最好体现,如今社会各界都关注着‘巴渝工匠’这个群体,我希望借助这个机会,把文物修复师的工匠精神传播到更远的角落,也希望越来越多的人才加入文物保护队伍,让这种精神生生不息地延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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