缙云丨向北：歇一晚再走（微型小说）

歇一晚再走（微型小说）

文/向北

辽阔的江水拂过茂密的斑竹林，恬静的晨曦总在某个特定时刻迎来它远方的客人们。二层农家小楼依路而建，炊烟袅袅升起，依稀的烟雾弥散在这郁郁葱葱之中。行路两旁的玉米鳞次栉比，甘甜一路指引去往具象的幸福之处。

“妈，我们回来了。”

“诶。”

厨房里及时地传来了笃定而亲切的回应，透过有些破旧的窗户抵达临街路上。一位有些跛行但笑容满面的老人伫立在小楼坝前迎接我们。母亲拎着生活用品走向她，她面不改色地接受着母亲的唠叨。

“人老了，得听娃儿的教育了哟。安全回来就好，快到屋头坐。”

她试图一把接过母亲手里的东西，可母亲一把将她轻轻拥入怀中，两人在微漾的清风里定格住了。她在母亲的怀里闭着眼睛，微微颤动的嘴唇被母亲的温热所克制，她收回了许多的言语，只是将她有些干枯的手掌轻轻拍了拍母亲的后脊。

灶底噼啪作响的柴火将她们短暂分别，浓郁的烟雾早已侵占了那狭小的空间，但炉灶之上不断翻涌而出的肉香，让人欲罢不能。

“妈，我来。”

她率先钻进浓烟之中，母亲想要夺过她手里的火钳，她不肯执意要自己操作，母女两人对视之后不禁嬉笑起来。在母亲的配合之下，她俩不一会就张罗了一桌宴席。

芸豆炖肉、回锅肉、青花椒鱼、辣椒擂蛋、清炒红薯叶、粉蒸肉……

为了让我们一家能在饭点吃上饭，这是她早上五点起就开始准备的饭菜。饭桌上不断洋溢的笑容和升腾的烟火气在此刻都值当了，她欣慰的微笑难以掩盖内心的愉悦。

“妈，吃炖肉，牙齿受得住。”

她笃定而柔软的眼神看着母亲，手颤抖着抓住母亲的手，她沉默地接受着难得的相聚。可能是作为一个母亲的本能，她摸了摸母亲的头。

“不管再累，常回家，妈妈在。”

午后，晴空万里，蝉鸣嚷嚷，坝前的竹林少了惬意，湿热而黏腻的风从不远处袭来。她从水井里捞出了早已备好的西瓜，一块块略带凉意的西瓜切片瞬间将心中的烦闷扫荡。

“天这么热，你们一家就在我这里住上一段时间再回去。”

她在坝前阴凉处扇着蒲扇，寻求母亲的回复。

“妈，家里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耽搁不得，我们过段时间再回来看你，可以吗？”

失落从她的眼角一闪而过，却又有些许无奈，或许她深知儿女的生活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她眯了眯眼，嘴唇紧闭，放缓了摇扇的速度。

“行，妈知道，那歇一晚再走。”

这仿佛是她最后的底线，也是一个母亲对儿女难得的期许。母女俩僵持住了，空中成群掠过的雁给了母亲解围的机会。

“妈，你看那群雁也有家，也要去找吃的给它自己的小的吃。不是我们不想住下，是为了生活，妈妈你理解一下。”

她执拗得像个小孩，一头扭过身，不愿听母亲无理的说辞，嘴里嘟囔着什么。

夕阳挂在远处山峦的隐密处，一阵令人难以言说的力量涌现。可能是时间易逝，可能是人生的平平无奇。就这样我们沉默到了快要做决断的时刻，母亲准备收拾起身回家，而她倚着门框目睹着某种心底确切的到来。

“妈，我们准备回家了，不然待会儿又要赶夜路了。”

她沉默不语，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可能是外公去世后她习惯了离别，也不再期待下一次相聚的到来。她沉稳地将年迈的双腿植根在土地里，她不会离去，也不挽留些什么。可她这次偷偷地流下了眼泪，她没有想过去拭去，模糊的视线淡化了喧闹过后的死寂，她抬头凝望着这夜的即将来临。

母亲再次走到她面前，用纸巾给她擦眼泪。

“妈，越老越像个娃娃，好，不哭。”

她再次恳求母亲留下，黑黝黝的面庞里纵横的沟壑写满了挽留。母亲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一阵清凉浸湿了她的后背，无声的哽咽，在漫漫长夜将至时分格外迷人。

“不哭，我们改天再来看你。”

暮色中扬起的风沙，迷了她今夜孤独的眼睛。

作者简介：向北，本名彭松，重庆市散文学会会员、重庆市璧山区作家协会会员。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