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缙云丨彭梦娇:川河脚下芭茅摇
川河脚下芭茅摇
文/彭梦娇
去年冬至那天一家人去川河盖,途经四十五道拐时,大片的芭茅闯入眼帘。荒芜的山坡上,一丛丛一片片芭茅昂首挺立着,依山势绵延起伏,你紧着我,我拥着你,冬风轻抚,随风起浪,摇曳着雪白的飞絮。
飞絮飘摇,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家住在盖上,很凉快,每年暑假总是迫不及待地想去歇凉。闲暇之时,外婆常会搬几个小板凳在院坝上教我们编芭茅。这时,几个娃儿便如脱缰野马,疯一样地跑到对面社屋坝去抈芭茅。芭茅细细又长长的叶子老是在我们脸上,胳膊上,小腿上划出一道道不易察觉的口子,等你发现时,那丝丝的疼痛才慢慢渗出来。于是,我们一手扶着芭茅,一手捏住叶子的根部,“刺啦”一下,剥出光滑细嫩的芭茅秆,如此这般,多弄几次,编芭茅的“材料”也就有了。挑上几根胖些的芭茅秆,选一头从中间掐一下,再慢慢撕开,有些芭茅里会有一道红红的芯芯。谁要是第一个剥出这红芯,那可就是当天的幸运儿,可以紧挨着外婆坐,心里别提有多得意了。外婆的手很巧,随便翻动几下手里的芭茅秆就活灵活现地编出了“手枪”“小鸡”和“小青蛙”,还有装地牯牛的“箩箩”……
芭茅飞絮白如雪,摇啊摇,风吹自由摇,大地苍茫,山间从来无野草。
儿时的记忆在慢慢消退,如今的我连屋旁的坝子叫什么名字都想不起来了,只好去问年纪大了的外婆。外婆一听,眼睛里突然有了光亮,兴致勃勃地说:“那里叫‘晒谷场’。你们几个小时候老是喜欢光着脚在铺平的苞谷里跑来跑去,拿着芭茅手枪你追我赶,达扑爬(即摔跤)了一个比一个哭得凶。”外婆接着可惜地说道:“那个时候要芭茅得去坡上找,哪像现在,这么大片大片白绒绒的芭茅絮絮。可惜这么好的地了,不晓得要种好多苞谷哦……”
夕阳西下,余晖尽撒于芭茅飞絮之上,泛着点点粉霞。故土终究是荒芜了,芭茅却得以疯狂蚕食,良田净失,盘根错节,自由肆意,野蛮生长。
向来没有人说芭茅是美的。农忙时,芭茅长在庄稼地里是碍事;农闲时,人们就一把火燎了给开春的田攒肥。那些诗文里也没人歌颂芭茅的美,他们说“芦苇晚风起,秋江鳞甲生”是壮阔,又说“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是凄美,而芭茅,最多在山野的角落里东躲西藏。
现在没有人追着芭茅砍了,秀山川河脚下,芭茅于风中自在摇曳,那自由的芭茅花跟随风的脚步能去到她想去的每一个角落。掠过,茂密的芭茅里藏着浅浅的坟堆,新旧相叠,墓碑上的字早已摩挲不出痕迹;越过,故土的杜鹃丛染尽霜红的天穹,不怯相思,远去的游子是否早已忘却川河的飞絮。
盖上的芭茅飞啊飞,飞下山脚;山脚的芭茅飘啊飘,漂向远方!或似微风般轻拂,或如浪花般蔓延,花絮纷飞恍惚腊月飞雪,抬头一看,悬崖栈道上的灯已经亮起……
作者简介:彭梦娇,重庆第二师范学院学生,南岸区作家协会会员。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