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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一枚绿松石“讲述”家族显赫故事

上游新闻牛泰2018-10-18 13: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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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山绿松石博物馆内的绿松石原矿之王,长2.5米,宽1.3米,重八吨。摄影/牛泰

“完璧归赵”的故事大家都知道吧,由“楚人和氏得玉璞楚山中”。让秦昭王“遗书赵王,愿以十五城请易璧”,要换的璧就是大名鼎鼎的和氏璧。

璧,扁圆形,中心有一圆孔,为中国传统的玉礼器之一。

“完璧归赵”2700多年后,我也在原来的楚山不远处,就是今天湖北西北秦巴山区腹地的湖北竹山县洞子沟被开采了出来。

竹山县位于湖北、陕西、重庆的交界处。地球上70%的绿松石在中国,中国70%的绿松石在竹山。

虽然我的形状与和氏璧一样,但我是高贵的“溢水蓝”品种,身材只要一块钱硬币大小。

我的家族显赫,曾被女娲用来补天、曾登上过庙堂;我的家族富贵,曾让一些人一夜暴富,也曾让一些人倾家荡产。

今天,价格泡沫过后,我依旧静静地躺在躺在十堰市武当国际绿松石珠宝城内,看着那些卖玉和买玉的人群,等待和我结缘的人。

国庆期间的人潮退后,来了一个上游新闻(报料微信号:shangyounews)的记者,他仔细端详着我,我也看着他,于是,我把绿松石家族的悠久显赫的故事告诉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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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山绿松石博物馆镇馆之宝“一柱擎天”。摄影/牛泰

显赫家族:女娲补过天,皇帝佩戴过

在时间尺度以百万年记的地壳运动中,大陆在海洋中分裂和漂移,山脉和盆地在造山运动中形成。

我的出生地在秦巴山区腹地竹山县。除了竹山,我的家族还分布在中国的陕西、安徽等地,甚至在美国、埃及等国外也有分布。

人类勘探发现,地球上70%的绿松石在中国,中国70%的绿松石在我的出生地竹山。

关于我的家族形成,这是一个科学问题:带着化学物质的雨水渗入地下时会变为弱酸性,进入石头缝隙时可溶解岩石中的铜、铝、磷,这种特殊的溶液渗进岩石的缝隙中,便形成了我们绿松石家族。说句大白话,我就是一种含水的铜铝磷酸盐类矿物,可我们家族的储量比黄金要稀少的多。

关于我看到的故事有很多。

我的出生地附近的宝丰镇有座900米的山,山上有个女娲祭坛,祭坛中间,16米高的女娲顶着一块绿色石头。之所以在这个地方修建女娲像,缘于《康熙字典》中的一句话:女娲炼石补天,又女娲山在郧阳竹山县西,相传炼石补天处。

上古神话中说,女娲抟土造人,并化生万物。有一次,火神和水神打了起来,打着,打着,把天捅了一个窟窿,于是女娲熔五彩石补天。五种颜色的石头中就有我们绿松石。

还有一个就是和氏璧的故事。

唐代杜光庭写了一本《录异记》,里面说:“藏星之精,坠入荆山,化而为玉,侧而视之色碧,正而视之色白。”元代陶宗仪在《南村辍耕录》中说:“传国玉玺色彩青绿而玄,光彩照人。”

地质学家章鸿钊根据这两本书对和氏璧颜色的描述,认为“和氏璧”就是绿松石。

竹山绿松石资源管理局副局长陈卫也这样认为,“卞和的老家在湖北南漳,他在老家的荆山中挖到了和氏璧,他老家300公里范围内没有别的玉石,只有绿松石。他三次献玉,最后一次工匠把石头剖开,才看到了玉。这很符合绿松石的特征,绿松石往往裹在看起来普通的石头里。”

我是权贵的象征。

清代《清会典图考》中记载:“皇帝朝珠杂饰,惟天坛用青金石,地坛用琥珀蜜蜡,日坛用珊瑚,月坛用绿松石。”

顺治皇帝御用的东珠朝珠上有垂于胸前的三串绿松石,这在宫廷里叫“纪念”。

皇帝如此,那些贝勒们、格格们、朝中大员们都视我的家族为珍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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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竹山官方查封的一个盗采绿松石的矿洞。翻拍/牛泰

疯狂时代:从漫山遍野到有序开发

前段时间闹逃税风波的范冰冰,就很喜欢我的家族成员。其实,女人喜欢绿松石由来已久。

1900年,考古学家在埃及皇后的木乃尹手臂上,发现了四只镶嵌着我家族成员的金手镯。这些保存了5000多年的手镯依然光彩夺目,被认为是世界上最古老的珍贵艺术品。

这次发现也佐证了:公元前5500年,古埃及就在西奈半岛上开采我的家族成员,第一王朝时,埃及国王曾派出组织精良并有军队护卫的两三千人劳动大军,寻找开采我的家族成员。

《中国古代矿业开发史》记载:竹山开采我家族成员的历史有4000多年了,在清朝大量开采时,矿点已达到了80多个。

和后人相比,这算不上大量开采。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竹山漫山遍野的人都在挖我的家族成员,最高峰时的矿洞达2000多个。

竹山绿松石资源管理局副局长陈卫说,竹山是个贫困县,为了解决老百姓的吃饭问题,政府鼓励人们上山挖我的家族成员。悲剧的是,家族成员被挖出来后,论斤卖到了国外。每公斤的价格低的可怜,在10元到200元之间。

售卖绿松石的商人王秋水说,那时候的场景是这样的:上世纪九十年代初,他和父亲没事的时候,就带上镐头上自家山地挖洞淘绿松石,运气好的话每天可以赚300元。除了自己挖外,想去他家山上挖的人只要交50块钱,就可以挖上一天。

这种漫山遍野肆无忌惮的挖矿,看得我心惊肉颤。我一直很焦虑,在想自己会不会被他们当做一般的绿松石给卖了——我很高贵的。

大概是在2000年的时候,我看到蜂拥挖矿的人突然变少了,各种穿着制服的人多了,有人说,竹山县政府开始整顿、严厉打击私挖滥采的行为。

我想想也对,这种无止境的滥采把我们采光后,这里就什么都没了。

那天,上游新闻记者和竹山绿松石资源管理局副局长陈卫在我旁边聊天时,他们说,现在竹山只有四家公司在有计划地采绿松石。

上游新闻记者说他看到了现在是如何挖矿的:记者走进在溢水镇的湖北竹玉绿松石有限公司,从洞口往下走个80米,就来到了开采作业面。技术部长用手比划了一块区域,刨工就开始刨了;很快,地上就堆成堆,我的家族成员就夹杂在中间;接着就有拣工上来挑拣,捡完后,矿渣就被山轮车拉走……

技术部长是个很关键的人物,他的经验决定了开采效率,其他矿工的工资是6000多元,技术部长的工资过万。

拣工不可能把我的家族成员拣干净,矿渣中有漏网之鱼。为了照顾贫困户,政府给他们办了捡渣证,每人每月能捡5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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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松石的矿带分布在鄂陕交界处,全球70%的绿松石在中国,中国70%的绿松石在竹山。摄影/牛泰

赌石竞赛:有人一夜暴富也有人倾家荡产

我们家族成员在加工之前叫原石,你知道赌石吧,在我的经历中,司空见惯了。

在我看来,竹玉公司的矿长柯战益有些郁闷。他们聊天说,公司有100多号人,每个月固定开资要150多万元,今年8月复采以来,公司卖原石只卖了40多万元,这两个月就亏了240多万。

先前那段时间,招投标拿矿权、基础设施建设,柯战益的浙江老板就投了一大笔钱。

这个浙江老板原来在温州做服装生意,跨行之前,他认准我的家族成员是稀缺资源,前景很好。

挖矿这行当有个道理:就算是半年挖不到一颗绿松石,没准半年之后哪一天能挖到很多。

矿老板终究是要赚的,中间商就不一定了。矿上拍卖原石时,一般是卖整块。

售卖绿松石的商人王秋水跟上游新闻记者说,“有些原石表面上泛着很多绿光,剖开来一看,里面很多杂质;有些原石表面看起来很一般,剖开来一看,里面很纯;我们凑钱买,然后再按出资比例分,有可能分的多,品质却不好;有可能分的少,品质却很好。没有哪个人敢说不会看走眼。这就像一场赌博。为了降低风险,只能量力而行。就像打麻将,我只有500块钱,我不会打50块一局的,万一输光了,我连翻本的机会都没有,我只打5元一局的,就算输了这圈,下圈还有机会赢回来。”

王秋水是理性的,我的家族成员让他赚到了钱,他三年前穷的连摩托车都买不起,现在开着奔驰,还有两套房。

不是所有的人都是王秋水。他的一些同行,有的在还贷款,有的早就跑路了。

十堰市绿松石商会会长张江红对我们家族有个独特的见解,尤其是市场行情。

2014年开始,珠宝行业整体不景气,只有我的家族成员依然坚挺。很多珠宝老板转投我的家族成员。大量资金的涌入,我的家族成员价格最高时一克被炒到了1800元。

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利润的驱使下,很多人开始盗采。我的家族成员在十堰郧西云盖寺分布虽少,但品质很好。2015年左右,成百上千的人涌山上私挖盗采,把山挖的千疮百孔。

一些人贷款买原石,买到品质好的,一夜暴富;买到品质不好的,倾家荡产。

2014年到2016年的3年间,绿松石的价格就像吹起来的泡沫,都是被中间商炒起来的。这个泡泡在2017年被吹破,价格恢复了理性。

张红江逛了一圈和昌文化街,感慨地对记者说,“这个市场,30%的人在亏,60%的人在苦苦支撑,只有10%的人在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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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北十堰市武当国际绿松石城内的绿松石成品。摄影/牛泰

市场链条:七成绿松石在走网络渠道

说说我吧。我是2017年6月,被从洞子沟开采出来的。其实我也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我的原石只有半个拳头大小,外面裹着一层灰颜色的壳。

买我的中间商有点看走眼了,他以20元一克的价格从矿区把我买,切开后,发现能用的部分只有三分之一。于是,他打算把我加工成小和氏璧。

我被送到了加工作坊,听到的是河南话。

竹山绿松石资源管理局副局长陈卫说,竹山有5万多人从事我的家族成员开采、加工、销售,加工我的家族成员的主力军是河南人,大约有5000人。我的家族成员产业产值大约30亿,河南人要挣走5个亿。

加工师傅拿着我在抛光轮上磨啊磨,我一点点的由粗糙变光滑,再由光滑变成了现在的小和氏璧样子。

我被以8000元卖到了十堰武当国际绿松石城,现在的标价是一万二千元。

这一年多来,我三天两头都被店老板拿出来拍照,不停地在朋友圈晒我。他简直是个晒绿松石狂魔,朋友圈里都是我的家族成员。

我是“溢水蓝”品种,因为价格高,这一年多了,有人问津没人买。

我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现象,这个很大的国际绿松石城,多数时候店员比顾客多。不过老板总是说,电商为主,实体为辅,我的家族成员70%通过网络卖掉。

王秋水对记者说的一个故事,我差点笑喷。去年8月,王秋水在广州参加会展,遇上了一个搞直播的网红,一天卖掉了60多万元的货。而绿松石城的人扯破嗓子在直播室里喊,也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我虽然标价一万多,在家族里只能算得上中档水平。我的一个300多斤重的大哥被和昌文化街上老板收了,是镇店之宝,标价400多万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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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北十堰市武当国际绿松石城内低价处理的绿松石每克只要20元。摄影/牛泰

比我价格低的也有很多,两三百块钱的手串到处都是。

我的家族现在被定位是大众旅游消费品。

竹山绿松石资源管理局副局长陈卫说,我的出生地竹山正在大力发展旅游业,销售我的家族成员时,不再热衷高端市场,而是向中低端市场推广。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我们绿松石家族现在就像唐代诗人刘禹锡作的《乌衣巷》这首诗一样。

上游新闻记者 牛泰

责编唐文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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