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0年,中国迎来百年屈辱,在与西方列强外交时,中国一个承载了沉重历史的汉字引起西方人高度不满,于是借助第二次鸦片战争胜利之机,英国人竟在《中英天津条约》正式条约中,提出禁止中国在对英文件中使用。
那么,这个汉子究竟有何特别之处,最初本意又是什么?甲骨文出土解开了谜团,颠覆了传统认知。
明朝灭亡前夕,英国威德尔上尉率领六艘舰船侵华,被明朝广东海防部队击败,经过双方协商,英国赔偿了2800两白银,并保证完成贸易后即行离去。广州官员决定对其不予追究,令其贸易后尽快离境。
对英国而言,这是一次刻骨铭心的失败。
不过,英国并未罢休。
1832年,英国东印度公司广东商馆职员林德赛,是一位“中国通”,受东印度公司派遣,化名胡夏米,冒充船主,与传教士郭士立等乘坐“阿美士德”(Amherst)号船,以经商、传教为掩护,从事间谍活动,测量厦门、福州、宁波、上海等地港湾水道,刺探清朝内部情报。1835年,胡夏米以私人信件方式向英国外交大臣巴麦尊献策,竭力怂恿英国使用武力打开中国门户。第一次鸦片战争时,英军选择进攻和登陆的地点,就是参照胡夏米提供的情报。历史上称之为“胡夏米事件”。
胡夏米间谍活动中,还发生了一次外交风波。
胡夏米抵达上海,受到苏松道台吴其泰的接见,但两人相谈不欢。吴其泰首先拒绝了胡夏米的贸易请求,其次称呼胡夏米为“夷人”,阿美士德号为“夷船”。清朝拒绝贸易,这在胡夏米的意料之中,但对称他为“夷”非常不满,就提出了抗议,要求吴其泰改口。吴其泰含糊地说这是中国历来对外人的称呼,不值得大惊小怪。但胡夏米是一位“中国通”,说:“你们的文学家苏轼说:‘夷狄不可以中国之治治也,譬如禽兽然’,难道这不是蔑称吗?”
当然,这一次外交风波不了了之,直到二十年后才又一次被提起。
1852年,英国全权公使文翰向两广总督柏贵抗议,要求在照会文件中不得使用“夷”字,这让柏贵非常一头雾水,英国人管天管地还要管大清用什么字,简直岂有此理。
文翰并不精通中文,为何懂得“夷”字的政治贬义呢?原因也很简单,在相应的英文版文件中,翻译将“夷”翻译成为了“barbarian”,而英文“barbarian”的意思是野蛮人,没有文化的人, 粗野的人,属于被西方殖民的土著一类,这一个词语让文翰无法接受。
当时,第一次鸦片战争中清朝虽败,但还是以“天朝上国”自居,没有认为落后于英国,再加上以“夷”称呼外人是数千年来的政治习俗,于是两广总督柏贵没有理会文翰的胡搅蛮缠。
随着英国、法国渴望扩大在华利益,俄国、美国希望获得在华利益,于是第二次鸦片战争爆发。1858年,英法联军攻陷大沽口,侵入天津城郊,扬言进攻北京,让咸丰帝大惊失措,于是与俄、英、法、美等国签订了《天津条约》。其中,《中英天津条约》第五十一款规定,“嗣后各式公文,无论京外,内叙大英国官民,自不得提书‘夷’字。”
一个汉字引发的持续三十余年的外交风波,也可谓古今少有了。第二次鸦片战争,对清王朝是一次重击,几乎打掉了清王朝的精气神,从“天朝上国”自卑到是“唯洋是从”,因此对于英国人的要求自然无不应允,于是对西方人的称呼迅速从“洋夷”转变为“洋人”、“洋大人”。
我们都知道,如今“夷”字本意是指我国古代东方部族(山东淮河一带),后泛指华夏族以外的少数民族。
数千年来,中国人称呼外人的词语,无非是东夷、南蛮、西狄、北戎等,其中“夷”字使用最为广泛,可以概括为一切外族,比如著名的孔子“华夷之辨”,就将中国与外族简单的划分为“华”与“夷”。在中华文明数千年来的政治文化语境中,“夷”毫无疑问的是贬义字。因此客观地说,在正式的外交场合,清朝官员以“夷”称呼西方列强,是“天朝上国”的惯性思维,的确不太妥当。
由于“夷”字泛指外族,所以对中国历史而言,检索史书上带有“夷”字的内容,差不多就可以大致了解数千年来中国的外交、军事等一系列历史。
那么,“夷”字最初造型与本意是什么?甲骨文揭开秘密,不是我们熟知的大弓为“夷”。
“夷”字造于何时,如今不得而知,但根据考古发现而言,最早是出现在甲骨文中。因此,想要探寻夷字的本意,甲骨文是第一手资料。
一,弓矢为“夷”
汉代《说文解字》记载“夷,从大从弓”,即大与弓构成“夷”字,带有明显的东夷善射的民族特征。朱骏声《说文解字通训定声》记载:“东方夷人好战好猎,故字从大持弓,会意。大,人也。”《说文解字》之后的二千年来,人们一直认为大弓为“夷”。
但甲骨文中的“夷”字,却是由弓和矢组成,王献唐《炎黄氏族文化考》认为“夷人善治弓矢戈矛,或以技能取义作弟为夷。”
因此,学者陈梦家认为“大则矢之讹变也”,说文“从大从弓”应当改为“从矢从弓”,甲骨文中的弓矢为“夷”才是本意。从下图“夷”字演变中可以明确见到,“夷”字最初是由弓和矢组成。
无论是弓矢为“夷”,还是大弓为“夷”,应该都不是贬义词。如果是商朝造出“夷”字称呼东方民族,可能是一种客观描述;如果是东夷人造“夷”字表示自身,就不仅不含贬义,反而具有炫耀色彩。
二,“夷”通“人”
学者研究甲骨文时,发现在许多场合的“夷”字被写为“人”,因为甲骨文中不少应为“夷方”,却被写成了“人方”,因此学者于省吾等据此认为“人夷一字,最初之人即夷,夷即人”,卜辞中“人方”即“尸方”、“夷方”,夷、人、仁、尸诸字相通。
在今天语境中,“人”是人科人属人种,但在甲骨文语境中,“人”是以人为牲的通称,身分不高,多是平民和奴隶之属。简而言之,甲骨文里的贵族,都只称名而与甲骨文中的“人”无关,属于另一个上层,甲骨文中的“人”,是被统治阶级的泛称,是被支配的“众”,又是商代社会下层民众的一种身份和标志。
总之,商朝的“夷”或“人”,是一种贬低的称呼,是阶级和阶层分化的结果。
这种对“人”字用法的贬抑习惯,一直延续到春秋战国时期。学者对《春秋》中的“人”分析认为:“人字皆指夷狄而言。其非夷狄之国而言人者,皆贬词也……人即为夷,故古为贱称。故凡被征服卑贱之人皆呼为人,音转而字仍未变,故凡人字皆书为夷。古义人夷不分,后以音歧为二:一为本音之夷,一为转音之人,又后以蛮貊戎狄为夷,以被征服而服役之夷为人,又后此服役之人与之同化,人义湮溷,一切人皆为人,遂成通称。”
大意是,本来人夷不分,一个意思,但后来慢慢地称呼被征服而服役的为“人”,称呼外族为“夷”。
当然,还存在一种可能,即“夷”字本意是善射的东方部族,但因为东夷常与商朝作对,于是商朝贵族贬低“夷”字,赋予“夷”字“人”意。
时光荏苒,与许多汉字一样,“夷”字也衍生出非常多的含义,可以用为名词、动词、形容词、助词,比如夷有夷平、铲平、消灭之意,还有愉快或傲慢之意,道家的“夷”是哲学概念,无色无形不可捉摸叫“夷”,还成为无实义的语气助词等。
通过“夷”字的历史可见,中国每一个汉字都非常珍贵,一笔一划的方块字里,珍藏着中华民族的远古文化基因,是先民留给后人的最直接、最宝贵的文明财富。当我们解读出每一个汉字的起源与本意,对中华民族的文明史必能有一个新的认知。
参考资料:
《中英天津条约》、甲骨文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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