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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荐丨文猛:山野的味道

达州日报2024-10-16 06:33

山野的味道

文/文猛

火烧黄鳝

想起一句俗话——“鸡鸭面蛋,不如我的火烧黄鳝”,可见在三峡乡间的食谱上,火烧黄鳝占据着多么重要的一个位置啊!

田间稻秧葱绿时,置身于稻行间,清水之下的黑泥上,便可见一些小圆孔。把食指伸进圆孔,沿洞深入,不多时就会触碰到一个滑腻的东西——黄鳝。紧紧扣住它,提出洞来,一条黑黄黑黄的黄鳝便到手了。

麦草还没全放到草垛上,提来两捆,烧起旺旺的火来。把黄鳝洗干净,然后丢进火中让其游弋。不大一会儿,便可掏出来,在石板上使劲把灰磕去,然后尽可撕下清香的鳝肉来享用。不过,这种吃法多少有些野,最好是折根桑条串起来,提回家中,去头、清洗、剔骨,但你千万别向父母要求上锅烹煮,父母不会答应的,那会让很少见油星的铁锅挥霍掉珍贵的菜油。这个时候,母亲会到菜园里摘几片大南瓜叶,把剖好的鳝肉放进叶中,舀上一瓢农家胡豆瓣,剁上几丝生姜,包好埋进火灰里。耐心等上二十分钟,掏出来,再小心撕开。啊!慢慢品尝也好,大口吞咽也好,那股清香会让你一辈子也忘不掉!

那自然是二十年前的事啦!如果说那种吃法多少还算带点注释的幸福的话,那么,现在在江城大街再度见到挂着“火烧黄鳝”招牌的小摊时,我们只好刻骨铭心地再次赞叹于民间那句俗语,总结得是多么深刻啊!

如今的火烧黄鳝,是用铁丝串着鳝肉烤的,火是木炭火,“叶”是铁方盒子,一盒子盛几段肉。作料一大排,每个作料罐中舀上一匙儿,然后把配制好的鳝肉串在铁丝上烤着吃,或放在铁方盒、烤炉里烤来吃。说些题外话,在万州不但火烧黄鳝好吃,连剖黄鳝的技艺也让中外游客惊叹不已,特别是万州纵三路的农贸市场,居然成为中外游客爱参观的地方。除了地方风情外,更多吸引人们眼球的是那剖鳝鱼的技艺:铁钉把黄鳝钉在木板上,尖刀准确地将黄鳝剖开,你还没注意,小刀已将鳝骨剔去……太绝啦!老年人来吃,中年人来吃,情侣们来吃,儿童们来吃,那浓郁的香气立刻打通了通往童年回忆的心灵之门,让你一生都阻挡不了对那种清香的渴望,让你永远生活在那句俗语的深刻回忆之中……

青青竹筒饭

不久前,收到一位云南作家的信,热情地欢迎我到云南傣乡去,说将用竹筒饭招待我。这让我很不以为然,在咱们三峡,吃竹筒饭实在不算稀奇。

三峡气候温润,多竹,特别是慈竹,房前屋后,山上河畔,到处可见郁郁葱葱的竹林。小时候,上山割草放牛,出门时总会背着大人偷些米、油、盐、腊肉之类,等草割好,把牛拴住,到竹林砍下稍“肥胖些”的嫩竹来(一般不用老竹,尽管竹筒粗而长,但没有嫩竹的清香怡人,所以竹简饭以春夏之间的最为上乘),一节节锯好,每节留一个结。然后,装进拌好油盐肉且浸湿了的大米,用竹叶或其他东西塞住竹孔,放进火堆中旋转着烧。不大一会儿,火光中便漫开竹香来。这时千万别把竹筒塞塞得太紧,人也别正对竹筒口站立,否则竹筒中气压太大,竹筒会爆裂伤人。架火由大而小,等上三十来分钟,把竹筒取出来,小心打开,大家便在蓝天白云、百鸟欢歌的背景下,幸福地品尝那带着清清竹香的竹筒饭来……

当然,那时乡村绝没有今天这般富足,吃竹筒饭纯粹是饿慌了才背着大人干的,一旦让大人知道,竹篾片也会吃我们屁股肉的,所以至今回忆起来多少还带点潮湿的酸涩记忆。可是,不久前我在重庆一好吃街上偏又见到了竹筒饭,围吃的人络绎不绝,生意十分红火。那摊前有一大篓竹筒,几个小姑娘忙着装料,米是好白米,配料就多了:腊肉、山菌、鸭肉……装料后的竹筒就让老板放进竹甑里蒸,不再放进火堆中烧。吃法也不同,现在是用碗倒出来吃,而且竹筒洗干净后会继续使用。老板说,为了保持竹香,他们一只竹筒顶多蒸十次。

询问学食品加工的朋友,他们说金属之类的锅直接蒸,赶不上竹筒蒸饭的二次传热方式,青竹、米和水作用时间长一些,食物就更具味香和营养……

有道理!

六月油炸香

农历六月,田里的秧苗绿油油的,遮住了水面,地里的玉米长出了五颜六色的穗子。这个时节,乡亲们薅了田里的秧,扯了地里的草,没有太多的事要干,就把四月收进屋的油菜籽好好地翻晒后,送进了榨油房。

油菜籽是用大炒锅炒香了的,是用牛拉或水推的铁碾碾细了的,是用大蒸锅蒸熟了的,是凭木撞杆榨出来的。于是那黄灿灿、香喷喷的菜籽油便一点一点地渗进大油盆。那菜籽油煮菜时用不着煎就可直接食用,那菜籽油保存两三年也能不变味不变质。

那时集体种了宽宽的油菜田,每年各家都能分到不少菜籽油。尽管那是缺少油水的年代,一罐菜籽油要对付全家老小一年上千顿饭,但分到菜籽油那几天,家家总要奢侈一回,总要从面房买回面粉炸出许多花样来吃的。榨油时节,随便走进哪户人家,主人总会捧出些油炸食物让你品尝,整个村庄仿佛都脆香脆香的……

有炸“牛脑壳”的,面粉加盐和匀后,捏成牛脑壳样、虎样、猪样之类,或捏成秦桧、魏忠贤、法海和你所憎恶的人样来,投进滚烫的油锅中,一会儿就能炸出许多活灵活现的油炸品。记得有一年,年年出现滑坡的村庄竟然稳如磐石,村里油菜喜获丰收,全村比上年多榨出十几斤菜籽油。村长就在大晒坝上架了口大铁锅,和了十多斤面粉捏了一条“大蛟龙”投进油锅中,以求炸死捣乱的蛟龙,确保村庄平安。那次,村长给了我一颗龙牙,把我吃得直打油嗝。

有炸“鸡酥子”的,剥个新鲜的大洋芋,切成丝,和上面,炸时用筷子挑进油锅中,炸出来什么形状都有,任凭你想象成什么都行。据说,有一年村长家炸鸡酥子,竟炸出四个连成一体的张牙舞爪的人样来。

较危险的要数炸汤圆了。汤圆面是过年时剩下来的干糯米面,很不容易揉均匀,加上汤圆心子是冷的,汤圆表面要接触的又是滚烫的菜籽油,油炸时间掌握不好就会爆。尽管这很危险,但村里的男人们炸完鸡酥子、牛脑壳、鱼呀鳝的之后,总要炸几个汤圆,以体现级别。他们一手提锅盖,一手握漏筛瓢,一遇上“风吹草动”马上盖住油锅,那架势惊险极了……

然而,那些全是四十年前的事了。那时村里种了大片大片的油菜,村里还开了榨油房。后来实行土地承包责任制,全村除了地名没分之外,其余全分了。乡亲们虽然仍种油菜,但各家收获的油菜籽毕竟不多,不够填满一榨,只好卖给国家。

油菜收获时节,村庄就再也无法闻到油炸香啦!

苗乡连心鱼

在长江三峡长大的我,一生中实在见过不少鱼,也吃过不少鱼,但让我终生难忘的,是在流入长江支流神龙溪上的苗家山寨吃过的一种“连心鱼”。

师范毕业那年,我到神龙溪边一个苗族同学家中做客。我们坐了轮船,挤了汽车,还走了几十里山路,终于到了神龙溪的苗乡山寨。山寨中处处可见大大小小的鱼塘,那清汪汪的水,好似一个个绿气球。我们刚到,同学的父亲马上提了手网,从屋前的塘里捉来大鱼,放进盛满清水的大木盆中,摘来花椒叶子,捣碎后放入盆中。活鱼开始吞食花椒叶汁,那麻辣之味让鱼在吞吐之间,将泥土和脏物从鱼腹中不断排出。如此这般换三次清水,放三次花椒叶汁,便使鱼的肠胃干净如洗。

同学的母亲开始给塘火添柴,并架上大铁锅,放入作料煮得滚开。同学父亲一手持菜刀,一手从木盆中抓起活鱼,拇指压在鱼鳃下方,菜刀一闪,顺着拇指下方一划拉,拇指随之向那看不见的刀口一按,“啵”的一声脆响,鱼苦胆便从刀口处弹出。取下苦胆后,把还活蹦乱跳的鱼放进锅内,抓起木锅盖迅速盖上,那鱼便在开水中挣扎,一口一口吃下锅内的作料。

在同学父亲这手绝活面前,我这号称“渔夫”的长江人惊呆了,当时就想长江的鱼们要能在他这手绝活前丧胆丧生,也算是一种多么奇绝的享受啦!谁知同学却说,苗乡个个都会这招,让我惭愧不已。

松根火在燃烧,铁锅水在翻滚。不大一会儿,锅盖揭开了,一锅鲜嫩澄黄的鱼肉映入眼帘,诱人的清香袅袅溢出,扑鼻而来。

同学的母亲在铁锅上横着一块小木锅板,锅板上放一个小碗,碗内是用姜米、花椒、蒜泥之类加工而成的蘸水。大家围着火塘团团而坐,每人面前有一个酒碗、一个接菜碗,于是,简单而又充满情趣的鱼宴便开始了。

同学的父亲端起酒碗,给大家敬酒之后,突然举筷将锅内最大的鱼翻动一下,划开鱼肚上的肉,夹出一挂心连着肝、肝连着肠的内脏,放到蘸水中打个滚,再夹到我的碗中……

说实话,开初我实在不敢吃,在我们三峡,这些“鱼下水”是全下江水中,没人愿吃的。但我知道这一定是主人的一片心意,吃下连心鱼后,彼此肝胆相照,心心相印。

说句实话,那“鱼下水”并不是十分好吃,但那浓浓的情意却是悠远的,刻骨铭心的。

(原文刊发于《达州日报》2024年10月11日第8版)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责编朱阳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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