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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荐丨何鸿:寻找格萨冬布(节选)
2025-03-16 06:32:59 来源:解放军文艺

寻找格萨冬布(节选)

文/何鸿

孙浩提着背包,把牛羊赶出栏圈时,抬眼就望见连部大门口前,两辆东风猛士和战斗班的巡逻队员正集结出发。

山上融化的冰雪之水顺着沟壑,在看不见的地表之下,汇入远处依然冰层厚积的布壤河。短暂流淌的河水,抚慰着山谷遍布的乱石、沟壑、野狼和渡鸦,还有这个山腰处的边防连。

连部驻扎在群山环峙的缓坡上,一栋新落成的明黄色三层楼房,与左右两排老平房呈丁字形,铺列在一块狭长的平坝间。平坝倚山往下,是一片戈壁滩,依次分布着四个温室大棚、马厩和牛羊圈。

跟孙浩同批的新兵土多,头戴钢盔,身披弹夹,手里抱着一架四旋翼无人机,从猛士车后面走了出来。皮肤黝黑的他走到升旗台前,面朝空寂的山谷,埋头操控起来。飞行器很快升空,悬停,无声地向前飞。

土林边境上,一场夏日暴风刚刚过去。清晨的阳光,给光秃秃的山顶打上了耀眼的金色,下面裸露的岩层和山洼里仍是一片黯寂。孙浩收回视线,推上栏门,跺了跺鞋底,走上碎石滩。他牵着那头新买回的小黑牛,远远地跟在师傅罗旦和几十只羊后面,腰背依然挺得笔直。在学生时期,孙浩就梦想成为边防军人,尤其羡慕短视频里那些列队走在白雪皑皑的山脊上的巡逻战士。参军后两次选志愿,他都勾选了高海拔高寒地区那一栏。过了新兵训练营,孙浩就憧憬着到连队能进战斗班,能去边境最前沿的地方站岗巡逻。结果在连队,个子一米九六的孙浩成了炊事班的饲养员,在他眼里只会放牛放羊的藏族新兵土多却被安排到了战斗班。孙浩憋着一肚子气,几次拎回食堂的剩菜剩饭桶,独自在牛羊圈忙到很晚,委屈得偷偷掉了泪。

巡逻车的发动机轰鸣沿着蜿蜒公路,渐渐消融在山背后的山中。孙浩耳朵放松下来,抬头望了望师傅罗旦的背影。罗旦正耐心地等着羊群穿过柏油公路,转到通往高山草场的土路上。高原上的夏季极为吝啬,进入六月,乱石堆中灰扑扑的枯草才一点点变绿,可不到八月,铺天盖地的大雪又会降临。连队的军马和牛羊,都需要抓紧这短暂的好时光到牧场吃草养膘。

孙浩心里还在想着,自己一直与土多较劲,在篮球场上利用身高优势压制土多投篮,休息日看到土多玩街机游戏就假装跌跤踢掉了电源线;还有一次,土多坐在最前面看梅西出场的足球赛,他故意抢过遥控器霸着电视机说要等着看篮球赛直播。可土多这家伙,几次都拉着战友退了,两人还没正面冲突起来。

蹚过荒无人烟的河滩,又翻了两座山,徒步十多公里,直到雪山脚下风景宜人、一望无际的多乡牧场,罗旦才满意地停下脚步,把羊群散开。孙浩朝四周山顶上看了看,向前走了几步,又转身将牛绳扔到牛背上,一屁股坐在草地上。身边不时有土拨鼠和野兔跃过,一丛丛低矮的藏沙蒿和骆驼刺在风中微微颤动。边防连地处偏僻,交通不便,牛曾经是连队保障重要的运输工具。孙浩对这些不感兴趣,在他看来,如今高原部队运输保障早就“现代化”了,牛马牲畜不过是应急的“美味”罢了。

罗旦从背包里取出不锈钢盆和干牛粪,顺手把一本手册扔到孙浩跟前。孙浩却看也不看,直接来了个匍匐腾跃的“蝎子起身”,到附近找来几块石头,垒起一个简易的土灶,哐一声把不锈钢盆放在石灶上面,准备一会儿烧水煮方便面当午餐。

远处的雪山寂静而巍峨,平坦的草原尽头再次扬起了滚滚黄沙。这片本没有路的草原上,突然出现了几道车辙。很快,一辆黑色四驱越野车颠簸着驶近。可能是看到羊群和身着迷彩服的他们,来车停在一块沙石覆盖的空地上。

一个穿冲锋衣的男孩跳下车,用正在变嗓的音调喊:“解放军叔叔,我们在这山上绕来绕去,总算看到你们啦。请问,到波林边防连还有多远?”

罗旦没有答话,孙浩也迟疑着。两人一齐侧身看着来车和少年。国境线上,很少会出现陌生人,更别说小孩。这让他们谨慎起来。

“班长,你们是波林连的吧?”驾驶室的车门被推开,一位身穿普鲁士蓝羽绒服的中年女人下了车,客气地说,“我们从内地来,到波林边防连找一个老兵的墓地。”

“你们是?”听说要到连队找一个老兵墓,罗旦和孙浩不敢怠慢,起身站直了问。

“我们,我们是来帮爸爸找,找他战友,说是埋在这里。”少年盯了一眼石头灶,吭哧喘粗气。

“你爸爸在波林连当兵?”罗旦虚眯着眼睛。连队里最老的兵,也没有这么大的孩子。

“他爸,是九五年到波林连,零六年离开的。你们,就是波林连的吧?”女人说话很慢,好像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嘴里落出来。

“你爸怎么没来?”看那男孩喘得厉害,孙浩拉开自己的背包,拿出一支便携式氧气瓶递给他。

“我家老范,去世了。临走前,他、他要求把骨灰撒在波林边防连,撒在格萨冬布的墓旁。”女人接过话说,“这么些年他都放不下波林边防连,总提起连队的战友。但这个格萨冬布,埋在哪呢?”

没有风的草原上,空气似乎也是凝固的。女人提供的信息,让两个边防战士脸上的表情立刻凝重起来。

“格萨冬布?一位藏族老兵?”罗旦神情肃穆地打破沉寂,拿出手机,拨响了指导员的电话,指导员在电话那头的声音也充满困惑。

“是的,我怕弄错,还专门记下了这个名字。”女人双手摁亮手机屏幕,看了看记录,确认是“格萨冬布”这个名字。

“格萨冬布?波林连藏族老兵?在连部的墓地?这不可能,波林连附近没有烈士墓。只有一个老黑……”

女人凝神听完罗旦与指导员的通话,有些疑惑。不过,她很快补充了一个信息:“老范回地方之前,是波林连的连长。”

“范连长?那我知道,他是波林的老连长,听老兵们说,他特别重感情。”罗旦激动地说,“我的老班长,还跟范连长干过好几年,我这就联系他问问。”

罗旦这次用的是微信语音,信号竟然很好,老班长也很快接通了电话,罗旦将手机公放打开。这在以往是难以想象的。尽管罗旦跟老班长时有联系,但是老班长突然接到微信电话,仍是难以相信波林信号这么好了。老班长急迫地追着问罗旦,现在真的在波林山上?得到肯定答复后,老班长才想起问这时来电有什么事,而一听到当年的范连长英年早逝,哽咽着好一阵说不出话。难过中,听罗旦说范连长嘱托家人把骨灰送回来寻找战友格萨冬布,现在连队却没人知道格萨冬布是谁,马上激动地说:“格萨冬布?我当然知道,我知道!格萨冬布的名字,就是范连长取的。格萨冬布死后,范连长带着全连官兵把他埋在了后山上,还为格萨冬布举行了军人葬礼!”

而男孩,此时将臂肘倚在孙浩身旁的小黑牛背上,两人都睁大了眼睛,聚精会神地听着老班长讲格萨冬布和波林连战友情的故事。

……

(原文刊发于《解放军文艺》2025年第3期)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编辑:朱阳夏    责编:李奇,陈泰湧     审核:阮鹏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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