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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什么名字？”
“等下再讲嘛，别着急，我站在这里。”
“你叫什么名字？”
8月16日16时27分，江西省抚州市乐安县山砀镇航桥村十字路口，一名光头男子身着黑色T恤，牛仔裤，虽然双手反剪，被多名警察押解，但表情镇定。他在警察的一再追问下，不急不慢地吐出4个字：“曾春亮嘛。”
▲8月16日下午16时许，嫌犯曾春亮在抚州市乐安县山砀镇航桥村附近被捕。摄影/上游新闻记者 肖鹏
“抓到了！”现场随即出现胜利的欢呼声，这意味着自8月8日以来，经过数千警力长达8天8夜的围捕，身负3条人命的在逃嫌犯曾春亮终于落网。
7月22日，嫌犯曾春亮潜入乐安县山砀镇山砀村康国帅家中，被发现后打伤康国帅，并威胁康家“如果报警就会杀人”后潜逃，康家随后选择报警；8月8日，嫌犯曾春亮返回康家，杀害康国帅父母并重伤其7岁外甥潜逃；8月13日，嫌犯曾春亮再次作案，将乐安县医保局驻厚坊村扶贫干部桂高平杀害。
“万万没想到他会去杀人，虽然他没有文化，但怎么会走上这条路？”8月17日，嫌犯曾春亮的弟弟曾新亮接受上游新闻（微信报料号：shangyounews）记者采访时百思不得其解。曾家有6兄妹，曾春亮排行老五，曾新亮称他为三哥。年少时曾春亮擅长抓泥鳅卖钱帮助家里减轻负担，父亲很喜欢他。18岁时，他就外出赴浙江台州务工。
多名与曾春亮打过交道的人士告诉上游新闻记者，大概自今年6月起，刑满释放后没有正式工作的曾春亮经常在蕉坑乡活动，“他自己没钱，看街头老人家打1块钱的纸牌都能看1天。”他们对曾春亮的评价是：“性格随和，你跟他讲什么，都是笑呵呵的，是个’笑面虎’”。
落网：被抓时神情镇定，声称是自己主动出来的
▲曾春亮冲卡点时骑乘的力帆牌摩托车。摄影/上游新闻记者肖鹏
8月16日下午15:00许，暑热难耐，抚州市乐安县山砀镇航桥村十字路口，至少有6台崭新的写有“武警”字样的江铃牌汽车从山砀镇方向疾驰而来，左转后鱼贯驶入山砀镇厚坊村。
航桥村一名村干部出示的航桥村组微信工作群信息显示，15:18，有群员“@”所有人：“所有人集合！发现目标。”15:22，该群成员再次发言：“发现目标，准备向导！集合待命”。
8月16日17:14，抚州市公安局官方微博发布消息，2020年8月16日16时27分，犯罪嫌疑人曾春亮在乐安县山砀镇航桥村附近被警方抓获，案件正在进一步侦办中。
“当时我们几个人在这里聊天，聊着聊着突然发现十几个民警拿起了木棍，他们（民警）当时也在聊天，有可能突然接到电话，十几个人就全部做好行动准备。当时我以为干什么呢？难道曾春亮还会跑到这里来？不可能啊。”事发时当地村民易先生正在航桥村十字路口一家商店门口与人聊天，目击了整个抓捕的过程。
他说，大概过了两三分钟，首先从丰城方向过来一辆大货车，大货车后面有一个穿黑衣服的男子，骑着摩托车跟着一路过来了。
易先生介绍，接着他听到民警在高声问：“是不是这个人？”待命的十多个警察一拥而上，将骑摩托车男子团团围住，前方的大货车在指挥下则迅速驶离现场。“把人控制之后，他自己举起手来，接着他跪下，把手放在地上，然后十几个人把他摁住，警察用手铐将其铐住，扶起来。”
▲曾春亮被抓时穿着的黑色皮鞋。摄影/上游新闻记者肖鹏
易先生说，被制服的黑衣男子站起来对押解他的警察说，“我自己出来的，如果不是我自己出来，（你们）十天半个月还找不到我。”
现场视频显示，在民警的反复盘问下，黑衣男子面带微笑报上了自己的姓名：“曾春亮”。民警取走曾春亮头上的黑色帽子，从其右侧裤袋中掏出一把人民币，其中不乏红色的百元大钞。接着，在场民警解开其皮带，将牛仔裤褪至脚踝处，防止其逃跑。
16:29，上游新闻记者赶至抓捕现场看到，被捕后的曾春亮满脸油光，身材壮实，衣服干净整洁，甚至其穿着的黑色皮鞋鞋面与鞋底黑白分明，看不到灰尘。
另一名目击群众介绍，当时曾春亮骑着一辆破旧的力帆牌摩托车从丰城方向驶来，其紧跟在一辆大货车后面，试图冲卡，没想到警察将货车叫停后将其包围，无路可逃的曾春亮只得束手就擒。
现场图片显示，在曾春亮驾驶的力帆摩托车左侧的塑料收纳桶里，放着一把锤子、一把尖刀和一瓶矿泉水。大约5分钟后，警察将曾春亮押入一辆别克GL8汽车内，迅速驶离现场。随后赶到的侦查人员对物证进行拍照封存。
文盲：小时候没读书擅长抓泥鳅，刑满释放后与社会脱节
▲8月16日上午，乐安县殡仪馆，乐安县公安局龚坊派出所辅警杜海华在此设立灵堂。此前的8月8日，杜海华为追捕逃犯曾春亮设卡过程中发生车祸遇难，年仅22岁。摄影/上游新闻记者肖鹏
时间倒回至3个月前。
裁判文书网信息显示，44岁的曾春亮曾在2002年和2012年两度因盗窃罪入狱，他在监狱中度过了约14年7个月。其在今年5月12日刑满释放。
“那天是中午的时候接到了他。”提前得知三哥曾春亮即将释放的消息，曾新亮从务工地台州驱车约400公里赶至金华监狱，“我个人是感到很开心，他没有明显的兴奋情绪，毕竟坐牢这么多年。他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老弟来接我了。一路上，我跟他说不要再犯错，他也答应了。”
曾新亮和二哥曾月亮都在台州务工，且两人的工作地点距离约1公里。曾新亮说，自己记不清楚接他回来的当天晚上，曾春亮在自己家睡觉还是在二哥家睡，“出狱后在我那里待了半个月。我们夫妻睡在厂里的宿舍，单人间，我和我爱人住在3楼，4楼是空着的，他住在4楼。”
出狱后的第二天晚上，曾新亮给了三哥曾春亮一千多块钱，让他去买个手机，便于联系。买到新手机的曾春亮一开始完全不会用。
曾新亮说，电话号码是我帮他存上的，手机中的许多功能他根本不会用。“用123代表老大老二老三，如果输入名字就不会了。不过，到后来他也只能记住两三个电话号码，我手把手教他学会了打电话和接电话。”
“有段时间，我问他怎么老是打电话给我？原来是屏幕没有上锁，手机没有设置密码，触屏不小心拨过来的。”曾新亮提到，曾春亮经常打完电话不会挂电话，要时常提醒他打完电话要把电话挂了。“被关了那么多年，他进去之前，手机都很少见，怎么知道用手机？”
曾新亮说，三哥曾春亮打小没有读过书，一方面是因为年少时家里条件不允许，另外一方面，他本人也不想上学，加上他小时候擅长“搞鱼”，能够给家里减轻负担，父亲也喜欢他这样：“那时家里人的观念就是有饭吃，曾春亮会干活，上不上学无所谓。”
曾新亮提到，曾春亮小时候抓泥鳅是个能手，“那时候稻田里泥鳅多，少的时候一天能抓两三斤，多的时候可以抓三五斤，一斤泥鳅价格3-5元，一天可以挣一二十块钱，这对于家里人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了。
在弟弟曾新亮的印象里，曾春亮话特别少，不会嘘寒问暖，更不会主动关心人。“每天人是可以看到，基本上是晚上可以碰上面。”曾新亮说，哥哥曾春亮在台州停留的日子里，基本上都是他给哥哥打电话，问回来吃饭不？或者回来睡觉不？
“他要问起来，才跟你说，有时候会答复’我有饭吃，不回来了’。”曾新亮说，除此之外没有多余的话，他在外面玩，跟谁玩也不会跟你讲。有时候在外面，几天都不回来。
“他不会想，自己刚出来，应该多陪陪家人，不要乱走，多做点事，这样我们会高兴，但是他考虑不到这些。”曾春亮二哥曾月亮在台州承包了六七亩土地种蔬菜需要人手，弟弟曾新亮建议他去帮忙，不过曾春亮没有踏踏实实把活干下去。
曾新亮认为，哥哥曾春亮身上产生的毛病主要是因为没有文化。
外号“笑面虎”：找不到工作四处游荡，看人打麻将能站一天
▲8月16日下午，嫌犯曾春亮落网时骑乘的摩托车，该车左侧收纳桶内放有一把锤子、一把尖刀和一瓶矿泉水。摄影/上游新闻记者肖鹏
出狱半个月，曾春亮也曾去找过工作，但均没成功。曾新亮觉得，哥哥刚出来，与社会脱节这么多年，先慢慢习惯，“没找到工作也没事儿”。
尔后，曾春亮主动提出说“回去玩下”，曾新亮心想也是好事：“出来那么久没回老家去了，没有看见大姐大哥，应该回老家看看。”
曾新亮给了一些路费，大约在5月下旬，曾春亮回到了离别数年的老家。曾春亮的老家在乐安县山砀镇新厚坊村。村民曾首生虽然比曾春亮年长，但论辈份，曾首生是曾春亮的堂侄，也是曾春亮唯一长期生活在村中的亲属。
“大概在6月5日前后，他回来住了2天。那天大概是下午5点，他抄小路进来，我以为是曾春亮的弟弟曾新亮回来了，走近才看清是曾春亮回来了。”曾首生说。
曾首生记得，当时曾春亮上身穿着黑色T恤，下身穿着牛仔裤，脚上是一双运动鞋。时隔8年再见曾春亮，曾首生的感受是吃惊和高兴。
回到家乡的曾春亮没有住处。8月14日下午，上游新闻记者在曾春亮的老宅看到，整个瓦房已全部倒塌，瓦片散落一地，地上的门板以及方桌已被风雨腐蚀。其父母在2002年相继去世。其大姐嫁到了邻村，大哥曾月根一家在县城打工。
“当时留他吃饭，曾春亮满口答应。”曾首生说，见他没地方住，就留他住了下来。曾春亮住了2天，并拜访了村里年长的老人。在此期间，曾首生听曾春亮多次提及想开办石场的事。
曾首生的媳妇李倩（化名）介绍，出狱后的曾春亮也想过好日子，在第一次暂住的2天里，主要还是去村里跑开办石场事宜，此事后来没有结果。曾春亮也找过工作，不过工作单位给他的评价是，他不会做事。
新厚坊村一名村干部介绍，今年5月，曾春亮刑满释放后找到村里要求开办采石场，但因没有办理相关证件被拒绝。
曾首生说，这样的短住前后有两三次，一共有四五天，“经常来也不是个办法，我老婆也不喜欢，毕竟要招待，伙食得搞好一点。自己也种了四五十亩地，农活忙不完。”
没有工作、没有居所，回乡后的曾春亮无所事事，四处游荡。在距离首起命案案发地约13公里、距离曾春亮老家约10公里的宜春市丰城市蕉坑乡，出狱返乡后的曾春亮经常在此活动。蕉坑乡有多名从台州返乡创业的个体户，有的早年就与曾春亮相识。
”他就是个‘笑面虎’，你跟他讲，你要娶个老婆，他就笑笑，你问他什么，都是笑笑。”蕉坑乡满堂红酒楼老板杨先生曾在台州打工，他说，大概是在7月22日以后，他跟我说，“山砀那边有个老太婆不让我住。”杨先生没在意，毕竟曾春亮就是那样的人，真真假假，开开玩笑。
杨老板介绍，曾春亮在蕉坑玩的时候，向他买过售价25元一包的极品金圣香烟，曾春亮从口袋掏出一把硬币放在前台，有一毛的五毛的一块的，说:“不用找了。”
▲警方的悬赏通告。
“他喜欢打麻将，5块10块20块的都打。”蕉坑乡周姐饭店老板张女士介绍，大致在2006年左右，她与曾春亮还一起打过麻将，彼时她也在台州谋生。
在李倩的印象里，曾春亮爱干净，平日里话不高声，见人有礼貌，喜欢看别人打麻将。
李倩说，最近一次见到曾春亮是在7月22日早上8点多，他把二手电动车骑回来放在门口后就出门了。直到上午11点多，家里来了警察，她才知道，曾春亮在外面“打架”了。自此以后，她再也没有见到过曾春亮，见到更多的是金额攀升的悬赏通告上曾春亮的画像。
上游新闻记者 肖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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