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2月初的一天傍晚，湖北武汉城区，交通晚高峰。
畅通路段，摩托车在前面疾驰，120急救车紧随其后；拥堵路段，摩托车瞅准缝隙钻进车流，停下，示意司机靠边让道，车辆靠边后，急救车再次疾驰。当急救车上的婴儿被转至急救室后，120急救车司机对摩托车骑手说：“谢了谢了，要不是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到医院。”
▲急救摩托车队队员日常工作照。图片来源/受访者供图
摩托车骑手姓王，2020年底，他和另外19名摩托车骑行爱好者，组建了武汉雄鹰救援队120急救摩托车分队（以下称120急救摩托车队）。这20人中,有5人是三甲医院医生，其余人均取得了武汉市红十字会颁发的救护员证。
现在，每天都有数名队员，在120急救站守候。当救护车驶出后，队员或为救护车开道，或提前抵达实施急救、开展应急救援的铺垫工作。
“医护力量早一分钟到，能救命，尤其是遇上患心梗、癫痫的急救病人。”3月23日，120急救摩托车队队员汤先生告诉上游新闻（报料微信号：shangyounews）记者，他正在着手完善制度、扩充队伍等工作。待急救队高效运转时，交通拥堵延误救治时间的难题，可望得到破解。
▲急救摩托车队队员在给急救车开道。图片来源/受访者供图
20人急救摩托车队：救援、开道
王先生是武汉市雄鹰应急救援队的志愿者，也是一名摩托车骑行爱好者。
2020年8月，他了解到国外有摩友为120急救车当“开道先锋”后，产生了在武汉组建“120摩托车义务院前急救队”的想法。
王先生查询到，2019年武汉市机动车拥有量达到350.9万辆，同比增长12.3%，连续10年增长率超过10%，增速显著高于国内其他城市。
他与同为雄鹰应急救援队队员的张先生商量：武汉城区的机动车越来越多，交通拥堵愈演愈烈，而武汉多家大型医院又在中心主城区。虽然现在驾驶人素质提高了，见到救护车会让，但很多人不知道怎么让，往往是救护车到了跟前才反应过来。组建摩托急救队，或许能破解交通拥堵延误120救治时间的难题。
两人一拍即合，找到武汉市120急救医生汤先生，他也是摩托车发烧友。
3月22日，汤先生告诉上游新闻记者，听到两人的想法后，他提议，摩托急救队员必须持救护员证上岗。
三人决定，把骑行爱好和公益结合起来，在武汉数千名摩友中招募急救队员。急救队主要做两件事：交通拥堵时，给急救车开道；在120急救人员抵达之前对病人实施急救，如心肺复苏、外伤包扎、心理安抚等。
汤先生介绍，2020年12月底，武汉雄鹰应急救援队刚发布招募令，就有120人报名，他们最终选定了40人，并要求他们去武汉市红十字会考救护员证。目前，120急救摩托车队中有5人是医生，15人取得了救护员证。另加20名没拿到救护员证，暂定为预备队员。
张先生称，招募队员时他们秉持一个原则：不能借此机会过“摩瘾”，不干事。另外，队员没有酬劳，费用个人承担。
据了解，在武汉，绝大多数摩友个人经济条件尚可，队员们也愿意自掏腰包承担相关费用。
▲除5名医生外，急救摩托车队其余队员均取得了武汉红十字会颁发的救护员证。图片来源/受访者供图
两大窘况：城区限摩、与120无联动机制
上游新闻记者了解到，早在11年前，河南郑州市就有了“120急救摩托车队”，市政府给各大医院配备了381辆摩托车，旨在开辟出一条便捷、高效的绿色通道，尽最大可能抢救病患。
然而尴尬的是，目前这支急救队绝大多数摩托车已闲置。至于原因，郑州一名长期关注此事的媒体人士向上游新闻记者介绍，这些摩托车中部分车子没有配备急救设备，相关人员没有摩托车驾驶证，120急救摩托车也没有统一收费标准。
“这些因素能限制他们，但限制不了我们。”汤先生介绍，120急救摩托车队队员们，均自费配备了急救包、有摩托车驾驶证、不收费全公益。但他们也羡慕对方：在郑州，摩托急救队是官方车队，郑州虽限摩，但不限120急救摩托车。
据武汉市新洲区一名120医生介绍，今年2月初，该区一名婴儿因病需要转至武汉主城区大医院。当时正值交通晚高峰，他害怕城区拥堵，便拨打了王先生的电话。双方约定：在高速路口会合，摩托车开道，120急救车紧随其后。据他估算，在120急救摩托车队的帮助下，此趟行程至少节约了20分钟。
该名120医生称，他和王先生是朋友，喊其开道是个人行为。
汤先生介绍，目前，武汉120急救摩托车队面临两大难题，亟待解决。其一，队员们获取120急救信息渠道单一，或靠私人关系，或自己去120急救站蹲点。他们希望与武汉市120急救服务中心建立联动机制，实现信息共享，比如给急救队配备随车电台，让队员们能第一时间了解急救信息，及时出动。
其二，执行得越来越严厉的限摩令。公开资料显示，2013年，武汉三环线(含)内仅允许中心城区牌号的摩托车行驶；2014年起，三环线(含)以内全天禁止外地及本市新城区摩托车通行；2019年起，武汉市中心城区禁止摩托车销售，停止外地及本市新城区注册登记摩托车的转入。
汤先生说，他们参与急救时，均会穿戴蓝色救援制服，交警一般不会拦。最担心的是，急救完后回家途中遭查。他希望武汉市交管部门能给120急救摩托车队开绿灯。
针对上述诉求，武汉市120急救服务中心、武汉市交管局相关部门工作人员回应上游新闻记者称，此问题属于新生事物，需要进一步研究才能做出决定。
▲急救摩托车队队员随时待命出动。图片来源/受访者供图
赞成者：早到一分钟可救命
对于120急救摩托车队面临的上述两大窘境，赞成者的意见基本一致：早到一分钟即可救命，相关部门应该帮忙打通制约瓶颈。
武汉某医院的急救医生介绍，今年2月初，武汉白沙洲一市场内，一名中年男子突然晕倒。急救车抵达市场附近时，车水马龙人头攒动。他和同事拎着急救包、推着担架往市场内跑。来到男子身边时，他还有足底反射；不到一分钟，男子出现心脏骤停，嘴唇由红变紫。一番急救后，男子被送进ICU病房才挽回性命。“如果早到一分钟，他不需要进ICU病房。民间这支摩托车急救队，能有效填补救护车抵达前的时间差。”
汤先生介绍，对于患心梗、癫痫、昏迷呕吐、气道阻塞等病人来说，一些基础急救措施可以救他们的命。120急救摩托车队员能获得救护员证，就说明他们已掌握了基础急救知识。
武汉市武昌区一位不愿具名的120急救站站长介绍，2019年夏天，他们出车去救一名下肢瘫痪的心脏病患者。因为交通拥堵，单边5公里，车子走了半小时才到患者家中。
令他痛心的是：因为耽误了抢救时间，这名患者在救护车上已濒临死亡，到医院后虽极力抢救，也未能挽回生命。随后，悲痛家属向主管部门投诉，他受到批评，还写了多份情况说明。
有了这次经历，他给领导提建议：市120急救服务中心应专门成立一支摩托车急救分队，来应对交通拥堵。但该建议暂无下文。
这位站长说，武汉120摩托车急救队，做了他想做的事，“如果这支队伍壮大起来，也是给我们蹚了一条路。”
反对者：急救需要专业人士
有人赞成，自然也有人反对。
武汉一名三甲医院医生称，成立120摩托车急救队的初心是好的，但有两个现实：遭遇小堵车时，私家车司机听到120急救声都会让道；大堵车时，120摩托车开道也无济于事。此外，急救是一项专业性极强的工作，需交由专业人士来做。急救队队员们虽然拿到救护员证，但毕竟不是专业人士。“万一他们受环境影响，采取了不当救治措施，怎么办？被患者家属起诉了，怎么办？”
针对以上担忧，汤先生称，他会在日后培训中，提高队友的专业知识，告诉他们该怎么做，哪些能做，哪些不能做。
一定能确保队员的每次急救措施都对吗？面对上游新闻记者提问，汤先生说，万一极端情况发生了，他们会积极面对，但不能因为小概率事件而否定整体。
武汉市一名交警介绍，为应对120急救车被堵路上，武汉交警有一套完整的应急预案，例如，与120急救中心有畅通的沟通机制、利用信号灯疏导拥堵路段、通知警力管控等。
该名交警称，事实证明，全国多座城市官方成立的120摩托车急救队，发挥的作用并不尽如人意。此外，在武汉三环内骑摩托车存在安全隐患，急救队员一旦发生交通事故，反而添了“新负担”。
“有质疑，我们也会做，因为这是一件好事。”武汉市雄鹰应急救援队队长郑军说。
上游新闻记者 牛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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