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年前的今天，日本侵略者发动了震惊中外的九一八事变。
1931年9月18日晚上10时20分，日本关东军独立守备队第二大队第三中队所属的河本末守中尉率其部下，经过长时间密谋和精心策划，炸毁了沈阳北郊柳条湖附近的一段南满铁路，栽赃嫁祸于中国守军。以此为借口，日本关东军向中国军队发起猛烈攻击，炮轰沈阳北大营和兵工厂，这就是震惊中外的九一八事变。
在当时政府代表的要求下，国际联盟组织派出调查团，实地了解九一八事变的真相。得知这一消息，以共产党员巩天民为代表的沈阳9位知识分子，秘密组成“揭露真相爱国小组”，冒着生命危险行动起来，搜集日本侵华的铁证，并将这些材料编写说明，译成英文，装订成册，包上蓝色缎子面，并绣上英文TRUTH（即真相）字样。
▲“TRUTH”资料以及封面。图片来源/资料图
《TRUTH》史料为国联调查团最终形成《国联调查团报告书》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2021年9月17日，辽宁政协文史馆举行“九一八事变与爱国民主人士”座谈研讨会，中共地下党员、沈阳“九君子”之一巩天民的孙子巩辛到场参会。
巩辛告诉上游新闻（报料邮箱：cnshangyou@163.com）记者：“爷爷一生充满了传奇色彩，他的中共党员身份始终是秘密的，他公开身份是银行家、民主人士，这个身份一直延续到爷爷去世后。”
▲巩天民的孙子巩辛。图片来源/受访者提供
青年出关记
巩天民本名巩甸奎，1900年生于山海关西关（今属河北省临榆县）一个自耕农兼土产商家庭。家里虽不富裕，但很注重对他的培养。
巩天民9岁时，其父拿出家中积蓄，送他到私塾读书。6年后，巩天民入山海关汉英文专门学校读书。
16岁时，因家中出现债务问题，巩天民不忍年迈的双亲为供他念书而艰辛劳作，决定辍学，并来到奉天（现辽宁省沈阳市）投奔亲戚。
初到奉天，巩天民在亲戚的帮助下，进入奉天公济平市钱号当练习生。满徒后，因其聪明能干，被调任新岗位从事贷款业务。
由于勤奋好学，业务出众，巩天民一步步升为银行总经理，很快就成为奉天金融界有名的青年才俊。同时，青年时代的巩天民心怀大志，奋发向上，萌发了追求进步的思想。由于接触广泛，他深感知识不足，于是他广览书籍、学习英文、接受新知识。因读《饮冰室文集·新民篇》，遂号“天民”，以示反封建求民主之意。
巩天民的认真好学，使得他在金融界很快崭露头角，到上世纪三四十年代，他已成为国内著名银行经理人。
“据家中长辈描述，爷爷不贪不占，头脑清醒，反应快，又肯学习，所以资本家都很信任他，后来他成了中国著名的银行经理人。”巩辛在沈阳家中讲起了家人记忆中的爷爷。
▲巩天民。图片来源/资料图
加入党组织
9月16日，记者来到沈阳市沈河区朝阳街155-1号。这是一栋三层青砖瓦房建筑，有着接近百年的历史，是辽宁省级文物保护单位。此处正是原奉天基督教青年会旧址。
1919年的五四运动，是马克思主义在中国传播的分界点。因受到俄国十月社会主义革命和五四运动的推动，新文化运动的浪潮流传到奉天。在奉天基督教青年会中，先后出现了多个进步组织，聚集了一批先进青年。
参加青年会的人多是以城市改革为使命的有志青年，巩天民便是其中之一。
据巩辛介绍，当时的奉天基督教青年会部分成员每个星期三晚间聚会，在一起阅读书报、评论时政、讨论国家命运、探讨青年出路，开展反帝爱国的新文化活动，即组织了一个“礼拜三座谈会”，是东北地区第一个新文化运动团体。巩天民是骨干成员，他也因此结识了一批爱国的知识分子、青年学生，包括刘仲明等其他“九君子”成员，为以后搜集日军侵华原始证据埋下了伏笔。
1924年，青年会的成员形成了以高子升、苏子元、吴竹邨、郭尊三、阎宝航、何松亭、巩天民等人参加的马克思主义研究小组。
1925年，中共北方区委派北京大学毕业的知识分子、共产党员任国桢来东北加强党的工作。
任国桢来到奉天后，常与青年会的知识分子接触，向他们系统介绍了马列主义的基本理论和共产党的主张，同时在学生中发展了一批党员和团员。
1925年9月，奉天市第一个中共党支部成立，任国桢任书记。积极靠近党组织的巩天民被吸收为中国共产党党员，被编入中共银行小组，以金融界名流身份作掩护从事革命活动。
同时，巩天民更加积极学习马克思主义理论，并利用他的公开职业为掩护，克服重重困难，努力为党工作。
巩天民同刘仲明、邵信普、张韵泠、刘仲宜等百余人成立援助抗日活动基金会，每人每月从工资里拿出10%交给基金会，作为资助东北义勇军和关内派往东北的地下工作人员的活动经费和医疗费用。
▲志城银行旧址，现为中国工商银行。图片来源/资料图
银行总经理
入党后的巩天民一直是潜伏状态。
1931年9月18日夜，盘踞在中国东北的日本关东军经过长时间密谋和精心策划，由铁道“守备队”炸毁沈阳柳条湖附近日本修筑的南满铁路路轨，并栽赃嫁祸于中国军队。日军以此为借口，炮轰中国东北军北大营，制造了震惊中外的九一八事变。
据巩辛介绍，九一八事变后，为全面统治东北政治、经济，日本侵略者组建了伪满中央银行，在强占了东北全部公办金融资产后，又盯上了民营金融资产。1933年11月，伪满政府颁布《私营银行法》，对开办私营钱庄、私人银行提出了新的规定，将运营资本金提高至最低40万元，意在使私营钱庄或私人银行因资本金不足“合理”退出。
在这样的情况下，奉天的5家钱庄面临着停业整顿的危机，多家钱庄的老板找到了时任奉天“贷业同业公会”主席的巩天民，商定将5家钱庄合并，开办中国人自己的银行，以此抵制日本侵略者渗透。
在当时奉天金融圈颇具名气的巩天民，利用他的社会人脉和经济金融知识，巧妙地跟当时伪中央银行和伪财政部进行了周旋，1935年2月1日由5家票号合并的志城银行成立，寓意“众志成城”的决心。
巩天民意识到，要继续从事抗日活动，必须得有一个显赫的社会地位做掩护。于是，他在志城银行担任了董事兼总经理。
据巩辛介绍，志城银行成立后，也为一些即将面临破产的民族工业提供了帮助。过去的钱庄往往有很多的外债，无力偿还债务可能就要面临破产，为解决这些欠款问题，便让他们变成了志城银行的股东。
巩辛说：“除此之外，作为上世纪二三十年代东北地区最具影响力的银行之一，志城银行还背负着特殊的使命——掩护我党在沈阳的地下情报站，多名东北情报站主要成员以银行作为平台进行情报工作。同时还做了大量掩护和转送工作。”
据称，巩天民曾利用志城银行总经理的便利条件，将中共东北情报站主要成员张为先安排在志城银行开展秘密情报工作。
▲志城银行旧址，现为中国工商银行。图片来源/资料图
1942年后，志城银行与奉天实业银行合并，沿袭志城银行名号，由5家下属分行扩展到12家。1948年11月沈阳解放后，停业近一年的志城银行重新开业。
巩辛说，“1952年，爷爷陆续将自己在志城银行的全部股份转交给国家，支持社会主义改造。”
1955年，志城银行正式由中国人民银行接管，成为人民银行沈阳分行储蓄部。1984年中国工商银行从人民银行中分离出来，志城银行的小楼成为工商银行沈阳分行所在地；1992年起该建筑由工商银行南站支行管理和使用。
▲沈阳“九君子”用来记录日本侵略者罪证的相机。图片来源/资料图
沈阳九君子
记者注意到，在巩天民的谍战生涯中，成功收集了日本侵华罪证TRUTH，并递交国际联盟调查团。
九一八事变后，在当时政府代表要求下，国际联盟组织派出调查团到中国东北，实地了解九一八事变和伪满洲国真相。得知这一消息，沈阳银行家巩天民、邵信普，大学教授刘仲明、张查理、毕天民、李宝实、于光元，社会活动家张韵泠，医学家刘仲宜等九人，秘密组成“揭露真相爱国小组”，冒着生命危险经过48天的秘密行动，搜集了日本侵华的铁证。
这九名知识分子后来被称为沈阳“九君子”。他们将300多件日军侵华罪证编写说明，译成英文，装订成册，最终整理成一份400多页、图文并茂的英汉双语汇编文件。医学教授张查理的夫人还特意为文件赶做了一个蓝缎子封皮，绣上英文TRUTH（意为真相）。
根据国际法庭的法律原则，提供材料者必须在文件上签字，才有法律效应。“九君子”毫不犹豫在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TRUTH》史料也为国联调查团最终形成《国联调查团报告书》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国联调查团于1932年7月回到日内瓦，同年9月召开大会听取了《国联调查团报告书》。1933年2月24日表决时，42个国家同意报告里作出的日本侵略“满洲国”非法的结论，这是国际社会第一次为九一八事变作出的正式定性。
据巩辛介绍：“关于爷爷的故事，包括有关《TRUTH》史料在内，家人们几乎全不知晓。”
▲《TRUTH》史料的布包。图片来源/资料图
因《TRUTH》揭露了日本军国主义侵华真相，日本侵略者对此怀恨在心，经过长时间秘密侦察，最终掌握了整理材料人的名单。
1935年10月，“九君子”中除张韵泠外全部被捕。当月12日，日伪军警凌晨闯入巩天民家中，将他家团团包围。当时在巩天民家中，还有一份记录着爱国人士捐赠抗日经费的账本，为避免更多同志被暴露，巩天民假借交代日后生活之事，隐晦地提醒妻子。妻子正抱着孩子，迅速将账本裹在孩子的小被里抱了出去。
巩天民被视为“要犯”，在监狱中遭受了严刑拷打，但他硬是咬紧牙关，日本侵略者未能获得任何信息。巩天民在被关押49天后，经保释出狱。
巩辛说：“爷爷的中共党员身份始终是‘潜伏’的秘密，甚至连家人都一无所知，他公开身份是银行家、民主人士，这个身份一直延续到爷爷去世后。”
▲巩天民一家合影。图片来源/受访者提供
1978年，巩天民与世长辞，享年78岁。1984年7月，他被恢复党籍。1991年，《中共党史人物传》才公开了巩天民真实身份：“巩天民是1925年奉天（沈阳）建立中共组织时第一批加入中国共产党的党员之一。”
记者从巩天民后人处了解到，“九君子”的后人曾集体将有关资料、文物捐赠给沈阳“九·一八”历史博物馆。“希望能有更多的人了解，在几十年前国家危亡之际，有这样一群人，为了真相甘愿赴死。”巩辛说，这些珍贵的文物不仅蕴含着对祖辈们的怀念，也激励着后辈们沿着坚定的信念一直走下去。
上游新闻记者 张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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