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6年,刘伯承在重庆宽仁医院做眼疾手术后照。
△刘伯承、左权合译《苏联工农红军的步兵战斗条令 第一部(战士、班、排的动作)1939年版》。
近日,在重庆图书馆举办的《苦学入梦寐 劳生历艰难——重庆图书馆藏刘伯承元帅捐赠文献展》上,我们看到了一个“元帅本色是书生”的书香传奇。1951年2月,西南局第二书记、西南军政委员会主席刘伯承,调赴南京担任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学院院长前夕,以“刘老太太”的名义,将所藏图书4083册,全部捐献给当时的西南人民图书馆(重庆图书馆前身)。这批书包括线装书1171册,平装书2894册,期刊18册(重庆晨报曾报道)。4月是全国读书月,我们将用两期专栏打望这批藏书背后的故事。
1.书挑子
文献展的策展人、重庆图书馆特藏文献中心主任袁佳红女士,觉得赠书展开幕式上一个年轻读者的提问特别有趣。袁佳红说:“他问,刘伯承元帅捐赠的这批藏书里面,有好多军事书籍?其实4千多册书里面,纯粹直接的军事书很少,但很多看似不是军事主题的书,其实对军事也有用呀,比如讲山川形胜、民风民俗的文史地理书,行军打仗都用得着。”
这就对了,如果一个元帅的藏书,全是军事书,那我一点都不激动了;差不多全非军事书,这才更显刘帅之境界。比如他率红军先遣队经过险象环生的冕宁彝区,如果不懂民风民俗和江湖源流,就不可能和彝族头领小叶丹歃血为誓,彝海结盟,从而使中央红军顺利过境;还有他收藏了很多印谱,治印的印面布白艺术,讲究一个“疏可走马,密不透风”,有时运刀如削,有时银勾铁画,谁又敢说这跟军事艺术不相通?
这批藏书的购买日期已无可考证,但很多都跟随刘伯承元帅大半生。袁佳红说:“在戎马生涯中,刘伯承每到一地,处理完急办的军务,就坐下来读书和练习毛笔字。有一个姓程的老人曾专门给刘伯承挑书箱,据他后来回忆,‘书是他的命根儿,行军、打仗,走到哪儿带到哪儿。队伍一驻下,总是先问书挑子来了没得?他看书常常左眼发疼,右边的假眼泪水直淌,队伍里的人都称他是读书将军。’”
书挑子里面就有《新潮》《新青年》《蜀中先烈备征录》《资治通鉴》《孙武兵法》《史存》《子问》《楷法溯源》《二十四史》《中国地方志综录》《汉书地理志水道图说》《绘图本三国演义》这些书,还有印谱和画册。1942年,刘伯承五十寿辰,陈毅发来贺诗,赞美刘帅的儒将之风:“将军老益壮,戎马三十年。论兵新孙吴,守土古范韩。苦学入梦寐,劳生历艰难。”
2.赵体字
刘伯承的“苦学”从5岁开始。1892年他出生于四川开县(今重庆市开州区)赵家场一个农家三合院,青瓦土墙、半边茅屋,他在此生活了19年,过着传统耕读传家的生活。20岁那年,他考入军校,投笔从戎。经过43年的战争生涯,1955年封帅。
据《刘伯承年谱》:他5岁读私塾,先后读过当时的传统童蒙教材《三字经》《千家文》《千家诗》,还有“四书五经”和先秦诸子。读完私塾,父亲刘文炳赴县城县试考秀才,他跟着父亲去,目睹了“劳生历艰难”的戏剧性场景:父亲因为出身于吹鼓手家庭,当时属于下九流,没资格参加国家考试,被逐出考场。
10岁那年他转入灯草坝“汉西书院”读书,这是一个新式学堂,开始接触数、理、地理等现代科学知识。1907年初考入开县高小甲班,仿三国桃园三结义,与邹靛澄、谢南城结为弟兄,都饱读诗书,才华横溢,被誉为校园“三才子”;三人又忧国忧民,愤世嫉俗,各以“贫”“丐”“贱”为诨名,伯承自名刘贫,南城自名谢丐,靛澄即自名邹贱,所以三人又被称为校园“三怪”。
1912年20岁,刘伯承考入重庆蜀军政府陆军将校学堂,接受新式军事化教育,但仍保持书生本色。从小的“耕读传家”,变成了“虎帐夜读书,沙场秋点兵”。袁佳红说:“仅仅一部《孟子》,他就圈阅过数遍。每天早操之后,他总要写上十篇毛笔字。他中年以后的书法遒劲老练、功底很厚,深得人们称道,这与其青少年时代的勤学苦练密不可分。他很喜欢元代赵孟頫的书法,经常照着字帖临摹,所以越写越好。”
中学语文课文《军神》写过,1916年3月,刘伯承在丰都战役中右眼受伤,后来在重庆宽仁医院经过德国医生治疗,取出眼球,安装假眼。到1950年,刘伯承偶得一张受伤前一年的照片,于是翻印多张,转赠友人,还提笔在照片背面,用很纯熟的赵体字,题写经过。他在同年10月送给邓小平的那一张照片上这样写到:“一九一六年袁世凯称帝,我在反袁战争中,于是年阴历二月十七日在四川丰都县城脑顶受伤,右眼残废,此为前一年所照之相,历今三十六个年头了,始获之,置之座右,可博一粲。”
袁佳红说:“1920年,刘伯承28岁,参加川军为驱逐滇、黔军而发动的靖川战争。在戎马倥偬,生死搏斗的暇余,还用饷银购买了大量的书籍,如《新青年》《蜀中先烈备征录》等,与军事有关的《孙武兵法》《吴起兵法》《司马穰其兵法》,更是案头必备。论述书法的《楷法溯源》,以及关于印谱、图画之类的书籍,也都广泛涉猎。”
这叫作:仗越打越好,书越读越多。1924年,刘伯承暂离川军,从现存他和少年时代的友人邹靛澄的合影看,刘帅一袭长袍,书卷气袭人。其赠邹靛澄的诗作《赠友人》:“园林春色满,仕女踏青时。诚恐名花落,匡扶不上枝。峨山沉雪里,欲往滞犍为。君自家山问,琅琅回有诗。”其中“峨山沉雪里,欲往滞犍为”有杜诗那种沉郁顿挫、地名踏实的画风。
3.伏龙芝
1926年刘伯承34岁,由杨闇公、吴玉章介绍,加入中国共产党。在操盘顺泸起义和与周恩来、朱德、贺龙等人发动南昌起义后,1927年受中共中央派遣,赴苏联学习军事。1929年转入苏联伏龙芝军事学院学习。
伏龙芝军事学院与英国桑赫斯特、美国西点及法国圣西尔并称世界“四大军校”。刘伯承成了党内、军内极少数“喝过洋墨水”,即受过系统西方现代军事高等教育的将领。
学成回国后,无论红军时期还是八路军时期,译介苏军军事理论,使红军早日走上正规化、现代化之路,就成了刘伯承的一项使命。袁佳红说:“长征也成了他的读书之旅,随身携带《俄语语法》《中俄华四用词典》等三本厚厚的俄文工具书,用于译著。先后为中共中央军委翻译了《苏军步兵战斗条令》,校译了《苏军政治工作条例》《游击队怎样动作》,为《苏军司令部野外勤务条令》译文写了前言,还摘译苏军教材《骑兵的奔袭和抄袭》。”
1941年,八路军总部送来一部《合同战术》的译稿请刘伯承校订。一年后这部译著校订好并复印,刘伯承在评序中写道:“这本书在校正中经过三次反扫荡的作战”。他还和黄埔一期生、伏龙芝军事学院同学、八路军副总参谋长左权合译过《苏联工农红军的步兵战斗条令第1部:战士、班、排的动作》(1939年版)。1943年4月,八路军总司令部以总司令朱德、副总司令彭德怀的名义通令全军:“今后本军关于现代步兵战术的研究,均应以此为蓝本;并须依照本书开版序言的指示,联系本军实际状况和实际经验来进行研究,以求能灵活运用其精神原则于教练与战斗中”。
刘伯承到伏龙芝时,左权已在那里就读一年多。两人都是红军和八路军中的资深读书人,呕心沥血译介当时世界上最强大的军队——苏军的经验。此书出版时,合译者、左权没能看到,他牺牲不到一年、37岁,刘伯承这一年51岁。
文、图片翻拍:上游新闻·重庆晨报记者 马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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