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巴渝消息,中华有一城,生于西南群山之间,长于长嘉两江之畔。
地处西南一隅,区位偏僻、出入艰辛,曾让这座城饱受交通闭塞之苦。
一如大诗人李白所言:“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又如美国汉学家费正清所说:“这是一个极为不幸的人类居住地,连一块平地也没有,在城里往来要像山羊一样忽上忽下,一切东西都似乎蒙上了四分之一英寸厚的灰尘……”
先天不足,后天来补。
生活在这座城的人们,怀揣着打破闭塞、通达四海的梦想,展开了一场持续千百年的漫长接力。
在跨越山海的守望中,在经年累月的努力后,这座城不仅突破了地理阻隔,更日益崛起成为中国西部联通全球的开放高地。
这座城,就是重庆。
今天,就请各位看官跟随巴渝妹的脚步,在重庆两大开放地标间辗转,体验一下这座内陆山城走向世界的艰辛轨迹——
上篇·磁器口
石码头下,石板路上,流经磁器口的嘉陵江,涛声依旧。
透过这涛声,你能听见昔日纤夫的号子,能看到百舸争流,甚至能再次乘上那些着满载瓷器和巴蜀特产的舫舟,去往梦想的下一个渡口。
磁器口,不仅是闻名全国的旅游景区,更浓缩了重庆包容开放、通达域外的岁月痕迹。
缘起·“龙隐”传奇
4月3日,绵绵细雨中,刚刚重新开放的磁器口古镇略显寂寥。
沿着一尘不染的老街,巴渝妹在古镇中徜徉。
抬头仰望,但见老街一侧山坡上,一座古刹屹立雨中,很有些诗人晏几道笔下“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归”的诗情画意。
古刹名曰“宝轮寺”,始建于宋,兴盛于明清。
这座寺庙,见证了磁器口传奇的缘起。
话说明朝建文四年,燕王朱棣为争夺皇位,自封地发兵南下,进击当时的都城南京。
燕军一路高歌猛进,成功攻克南京,朱棣如愿登上皇帝大位,是为明成祖。
民间传说,黄袍加身之际,朱棣心里却老不踏实。
为啥?
因为被他废掉的“前任”、建文帝朱允炆——“失踪”了。
正史记载,金陵城破时,建文帝自焚殉位。但无数野史却又传说,建文帝没死,而是趁乱逃出了都城,流亡外地。
关于建文帝的去向,坊间野史众说纷纭。其中一种传闻就认为,建文帝来到了位于磁器口的宝轮寺。
据《巴县志》记载:“府北三十里有白岩山,山上有寺曰宝轮寺。”传说,废帝朱允炆流亡至此,见宝轮寺香火旺盛,僧侣众多,前来祈福的香客络绎不绝,遂灵机一动,剃度藏进了宝轮寺中。
这一藏,便是五年。
后来,建文帝曾隐居于此的消息渐渐在百姓间传开,人们便将宝轮寺唤作“龙隐寺”,寺庙所在地也被称作“龙隐镇”。
六百多年后,在这座古刹门前的雕梁斗拱之下,犹可见“龙隐禅院”的匾额高悬。
再后来,龙隐镇经历明末清初的兵乱,人口凋零、百业疲敝。
就在古镇似乎真要“隐”入历史之际,一场“湖广填四川”运动,为这里注入了勃勃生机。
磁器口的传奇,就此渐入高潮。
巅峰·绽放在浪花上的梦想
午后,阴雨初歇。
磁器口老街另一侧,随数十级石阶顺坡而下。
石阶尽头,便是磁器口古码头遗址。
如果说宝轮寺见证了磁器口传奇的缘起,那么这看似毫不起眼的古码头,便记录了这个传奇的高潮。
三百多年前,为恢复巴蜀地区的生产力,清廷决定以行政手段“徙民迁蜀”。
这便是举世闻名的“湖广填四川”运动。
这场持续百余年的大移民,拯救了几乎倒退回原始状态的巴蜀地区,也拯救了濒于消失的龙隐镇。
清朝初年,怀揣着对故土的眷恋和开拓新家园的梦想,数以百万计的移民从东部各省西入重庆,繁衍生息。
来自福建的江生鲜便是其中之一。
到重庆后,江生鲜决定靠祖传的制瓷绝技糊口,于是在当时属龙隐镇地界的歌乐山青草坡创立沙坪窑,凭借当地丰富的瓷土资源,烧碗制壶、创业谋生,此后生意顺风顺水。
在江家窑厂的示范下,龙隐镇窑厂如雨后春笋般遍地开花,运输瓷器的力夫、马帮和销售瓷器的门店也云集于此,形成了瓷器生产、运输、销售的完整产业链。
据史料记载,龙隐镇瓷器产业最盛时,曾云集大小窑厂70余家。
因此,早在清康熙年间,官府公文便开始将这里称作“瓷器镇”。
从清朝直至民国,龙隐镇产业不断壮大,无数“重庆造”的“蜀瓷”被力夫和马帮运出窑厂,驮到磁器口码头装船,再顺江而下行销嘉陵江及长江沿线。
龙隐镇,由此成为旧时重庆联通全国的桥头堡,也见证了“开放包容”的基因,一点点融入这座内陆山城的血脉。
至抗战时期,作为战时首都的重庆,成为整个抗战大后方的物资中转基地。
磁器口也被赋予了全新使命——向嘉陵江中上游转运棉纱、布匹、煤油、盐糖、洋广杂货、日用百货、五金颜料等工业产品,同时集散大量土特产。
据史料记载,当时每天都有300余艘货船进出磁器口码头,平均载重10吨以上。古镇上,商号、货栈和各种作坊星罗棋布,多达1670余家,另还有摊贩760余户。
其间,“龙隐镇”渐渐被唤作了“瓷器口”。又因“磁”通“瓷”,这座因瓷而兴的港口,最终定名为“磁器口”。
抗战期间的磁器口,不仅仅是物流交汇的枢纽,也成为重庆乃至中国人文精神的一座地标。
距古码头遗址不远的滩涂上,有一排古旧的石阶。
石阶旁,耸立着一块石碑,上书一行朱漆大字:“徐悲鸿巴人汲水图取景地。”
这块石碑和其身后的石阶,见证了磁器口的又一个传奇。
抗战时期,大量文化教育机构内迁重庆,无数能人志士云集陪都。
其间,“国民政府教育部美术委员会”就设在毗邻磁器口的凤凰山。
傅抱石、王临已、丰子恺、宗白华、张书族等名家巨擘,也就此和磁器口结缘,形成了闻名全国的“沙磁文化圈”。
国画大师徐悲鸿,亦在其列。
客居重庆期间,徐悲鸿经常到古镇写生。他看到当地百姓顺石阶而下、到江边艰难取水,不禁心生感怀,于是创作了名作《巴人汲水图》。
这幅画,饱含着大师悲天悯人的人文主义关怀,也以负重取水的“巴人”为象征,展示出抗战时期的中国坚韧不拔、负重前行的精神。
磁器口,就是这种精神的载体。
对此,沙坪坝著名文化学者李波说:“作为重庆抗战文化的重要载体,磁器口不仅是物理意义上的‘枢纽’,更是一个精神上的‘中心’。”
上世纪五十年代,青草坡瓷土矿逐渐枯竭,加之码头迁出古镇,喧嚣了五百多年的磁器口由此沉寂,直到20世纪末,转型成为旅游胜地。
昔日的开放地标“华丽转身”,重庆的开放之梦却远远没有终结。
巧的很,同属沙坪坝的团结村,就成为了这座城市开放新历程的见证。
下篇·团结村
一条向西拓展的国际物流大动脉,让距离沿海2000公里的重庆,和亚欧大陆紧紧相连。
一条向南延伸的跨国大通道,乘载着重庆开放的炽热梦想,越过中国西南连绵的群山和密布中南半岛的热带雨林,一路通达世界物流中枢——马六甲海峡。
重庆国际物流枢纽园区
一“横”一“纵”,两条国际物流大动脉就像伸向世界的两条手臂,在重庆连接长江经济带,形成了一个横亘亚欧、辐射全球的巨大“Y”字,不断推动这个内陆开放高地崛起。
沙坪坝兴隆场团结村,就是这个“Y”字的交汇点。
一“横”:改写“基本常识”的创举
4月3日,距磁器口十余公里的团结村火车站,再次响起了高亢的汽笛声。
汽笛声中,一列装载42个集装箱的中欧班列(渝新欧)驶出站台,朝东欧国家立陶宛一路奔驰而去。
在弥漫全球的新冠肺炎疫情阴霾下,中欧班列(渝新欧)始终保持稳定发车,成为疫情期间中欧国际物流的重要保障通道。
作为这条通道的起(终)点,团结村也备受瞩目。
要知道,仅仅在十多年前,“团结村”这个地名,还不为大多数重庆人所知。
然而,这里却传承着重庆开放的久远基因。
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
原来,兴隆场自古以来就是重庆交通要隘。其地北接秦巴驿道、南通茶马古道,是重庆联通南北、通衢东西的咽喉之地。
如今的团结村所处的兴隆场及整个西部物流园周边,还可见“一塘”“二塘”“三塘”等地名。
对此,既是地方文史专家,又是沙坪坝区物流办党组书记的李波,有着异常深刻的理解。
他说:“这些以数字接续的地名,正是当年兴隆场古驿道的驿站名。”在全球化的今天,这里再次站上时代前台,和同属沙坪坝的磁器口一起,成为重庆开放的一种象征。
一种坚韧顽强、开放包容、豪爽耿直的重庆人文精神的象征。
团结村是怎么做到的?
这要从国际物流的一个“基本常识”说起。
众所周知,在国际物流体系中,航空运输最快也最贵,公路、铁路次之,水运最慢,但限制最少也最省钱。
因此,海运一直是国际物流的首选方式。
然而,重庆却远离海洋。
因为身处西南内陆,以前重庆大多数跨国物流,必须先顺长江东下2000多公里,到上海转船出海,再发往世界各地。
这造成了高昂的物流成本,也成为横亘在重庆和世界之间的一道“鸿沟”。
如何填平“鸿沟”?
既然向东出海太远,那就向西走陆路,开辟一条打通亚欧大陆铁路运输的新通道。
在中央大力支持下,新通道顺利突破了沿途各国和地区在通关机制上的壁垒,有效保证了通关效率。
这就是中欧班列(渝新欧)——一条改写国际物流“基本常识”的跨国铁路联运大通道。
团结村,由此站上了开放前台。
党的十九大以来,随着重庆积极参与国家“一带一路”建设、助推内陆开放高地不断崛起,中欧班列(渝新欧)各项功能和配套机制不断完善和优化。
作为新时代重庆开放地标之一的团结村,也愈发举足轻重。
2019年,中欧班列(渝新欧)创造了两项“全国第一”——在所有中欧班列中,按照重箱折算列计算开行数量(即排除空箱,按照实际运输货物折算班列数量),中欧班列(渝新欧)全年开行重箱折算列超1500班,货物价值超过500亿元,皆位列全国第一。
在这些“成绩单”背后,团结村和她所在的城市,并没有就此止步。
一“纵”:通达马六甲彼岸之桥
3月25日,长寿经开区。
20多辆运送集装箱的载重卡车,缓缓驶出经开区大门,朝沙坪坝一路奔去。
车队的目的地,正是团结村。
当天夜里,这些集装箱将在团结村转乘西部陆海新通道班列,发往东南亚。
和东西走向、联通欧亚的中欧班列“渝新欧”不同,“西部陆海新通道”是南北走向,其目标是位于马六甲海峡彼岸的新加坡。
2017年,为助推中新第三个政府间合作项目,作为项目运营中心的重庆,开始谋划一条新的国际物流大通道,助推本地甚至整个西部物流得以直达马六甲海峡,在和新加坡紧密“抱团”的同时,将成渝地区和北部湾城市群、中国西部和东南亚国家联盟紧紧相连。
为此,西部陆海新通道的前身——“渝桂新”铁海联运大通道,应运而生。
这条通道以国际铁海联运、跨境公路班车以及国际铁路联运三种物流组织形式,较之传统江海联运,在效率上优势显著——以重庆到印度尼西亚雅加达为例,传统江海联运需30天以上,西部陆海新通道只要20天。在操作方面,西部陆海新通道铁海联运模式发运流程操作简便、通关顺畅,也颇受市场客户好评。
2019年,依托西部陆海新通道等战略平台,重庆对东盟进出口1086.7亿元,同比增长43.2%,东盟也因此超越欧盟,成为重庆第一大外贸合作伙伴。
对此,交通运输部和国家发改委多式联运专家组成员李牧原如是评价:“重庆市在践行‘一带一路’倡议、推动西部陆海新通道发展、发挥物流通道对国际贸易的带动作用等方面已经探索出一条新路,并正在有章有序地推进新一轮建设工作。”
而这条新通道的起(终)点,正是团结村。
这个昔日的“小小无名地”,凭什么再次受到青睐?
对此,西部陆海新通道的重要运营平台、渝桂新(重庆)多式联运有限公司董事长王渝培这样解释:“市委、市政府将团结村作为与中欧班列(重庆)实现有机连接,形成互为补充、协同发展格局。”
寥寥数语,道出了团结村在重庆开放大战略中的分量。
摊开地图,你就会发现,以团结村为原点,中欧班列(渝新欧)一路向西,将重庆和欧洲紧紧牵系;西部陆海新通道则一路南下,辐射到马六甲海峡和整个东南亚。
不仅如此,经过沙坪坝区物流办牵线,重庆还携手河南新乡,共建“陆海新通道”新乡集散中心。
“这是中部融入西部陆海新通道国家战略的破题之战,打通了中部地区向南出海大通道,促进了中西部优势互补,增强了西部陆海新通道的集货能力,推动物流产业链向纵深发展。”沙坪坝区物流办党组书记李波说。
在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战略启动后,团结村的战略价值正在进一步凸显——团结村以及物流基地建设将进一步加强,为推动西部地区共建南向货运通道、畅通西部陆海新通道提供助力;同时,中欧班列(成渝)功能也将得到增强,提高联结“丝绸之路经济带”的通行能力和效率……
在一列列国际班列出站的汽笛声中,团结村已然成为联接中国西部、欧洲和东南亚的重要国际物流节点,持续助推重庆参与“一带一路”和长江经济带建设,助力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和内陆开放高地崛起。
走过百年前的磁器口,再来到今天的团结村——内陆山城的开放轨迹,正在全球化的天空下,延伸得越来越远。
原标题:重庆人文地标大揭秘|从磁器口到团结村:一座内陆山城的开放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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