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视新闻消息，这个冬天，孤星之州得州的电网在史无前例的寒潮冲击之下，全线崩溃，老百姓在大停电中饱受寒冻的煎熬。美国得州的灾难是全球变暖带来气候剧变的代表，也凸显了应对全球变暖是一个复杂宏大的议题。即使有了清洁能源，如果不能改变老旧的基础设施（得州电网是美国电网碎片化的典型，因为长期自给自足，没有与全美其他电网互联互通），将政客“自给自足”的思维转变成“互联互通”，快速拥抱新技术，与全球变暖做斗争，几乎是不可能的挑战。
《How to avoid a climate disaster》（《如何避免气候危机》）英文书封。
恰恰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就更需要来自不同领域有识之士的关注。退休后致力于慈善事业的全球首富比尔·盖茨刚刚推出的新书《How to avoid a climate disaster》（《如何避免气候危机》），就是一份应对全球变暖的宣言。盖茨的这份宣言里没有咄咄逼人的气势，或者舍我其谁的抱负，他更像是在写一份谆谆教导中学生全球变暖这一课题的教科书，试图把造成全球变暖的主要动因一网打尽，掰碎了讲清楚，然后再提出2050全球碳排放归零的雄伟目标，并给出了一条颇具理想主义的路线图。
盖茨在新书中展示了要很好地分析一个复杂的问题——全球变暖即使只是分析因果，也是一项跨学科的大工程——需要把它剖析分拆成各个不同的组成部分，理解它们之间的联系和相互影响（解决是什么和为什么的问题），然后再制定目标，提出解决方案，并考虑清楚在解决过程中如何应对不同利益集团的诉求（怎么做的问题）。书中引用了大量的数据和案例，尽可能用普通老百姓能够理解的语言和图例，强调应对全球变暖的急迫性，以及只有各方积极参与，制定具有野心的目标，并且能够切实执行，人类才能真正避免在一两代人之后陷入气温上升两度甚至更多而带来的一系列灾难之中。
书中可圈可点之处有三：
首先，盖茨在书中用了五个章节近一半的篇幅不厌其烦地把每年全球510亿吨的碳排放一一拆解开来么，从整体上把温室气体的排放源头做了一番清晰的梳理，把它们之间的关系也勾稽清楚。
温室气体排放最大宗是工业生产，尤其是钢铁和水泥的生产，占全球碳排放的31%；其次是发电，占比27%；第三是农业和畜牧业，占比19%；第四是出行，占比的16%；最后是建筑供暖和空调，占7%。仅仅是最宏观层面的数字，也给所有力图拥抱清洁能源的人一大警醒：实质性减少温室气体排放，仅仅依靠增加太阳能和风能发电，或者鼓励更多人购买电动车，依然是杯水车薪。
对全球变暖的后果，盖茨也试图用数字来客观描述：如果无法尽快将碳排放降到零，甚至进一步减少大气中二氧化碳含量，气候变暖从渐变变质变之后，所带来的灾难性影响是难以估量的。全球平均气温升温1.5度与2度之间的区别，不是增加33%的灾难，而是灾难数量翻番。换句话说，气温增加所带来的影响不是线性的，而是乘数级的。上一个冰河纪，地球平均气温只比现在低了6度；而在恐龙繁荣的侏罗纪，气温只比现在高了4度，北极圈内却都有鳄鱼生存。
其次，盖茨能非常务实地点出了全球持续变暖的动因：全球处于大多数的发展中国家人民对美好生活的需求与现实中和可预期的未来新技术的发展远没有能够达到替代传统化石能源水平之间的矛盾。
盖茨基金会此前在非洲所做的各项工作，无论是净化饮用水、流行病防治、铺设电网，还是其他一系列的减贫工作，都让盖茨深刻认识到发展与温室气体排放之间的正相关，不能因为富裕国家人士意识到了温室气体排放带来的生态危机，就需要贫穷的欠发达国家也同样在尚未完成经济发展和生活水平提升之际就放弃使用便宜的化石能源，更不能剥夺他们使用廉价的化石能源的权力。
这一经验让盖茨很清楚，减排乃至将每年的碳排放下降到零的工作，主要责任落在富裕国家和有能力的企业家身上，他们需要努力从自己做起，他们也需要将突破性的技术向发展中国家推广。在这一过程中，一定会发生富裕国家减排，而发展中国家因为经济发展和人口增长而增加排放同时存在的情况。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富裕国家板着脸一副教训发展中国家不顾大局的样子，而发展中国家也因此变得找各种理由为自己辩护，双方都有可能对全人类面临的巨大危机失焦。
第三，如何解决问题，盖茨总结出“绿色溢价”（Green Premium）的概念。所谓绿色溢价，就是使用绿色清洁能源要付出的更多成本。盖茨提出，在主要产生碳排放的领域，首要工作应是如何降低新技术的绿色溢价，并想办法缩短新技术的应用推广周期，早日实现技术迭代。
他很清楚，改变人的行为，仅仅靠教化或者政府规定是不够的，在政府的指引之下，技术和市场动能缺一不可。他所提出的“绿色溢价”，就是对市场动能最精简的描述：只要当新的绿色技术比传统技术的成本高不了多少，或者因为政府的补贴而跟现有技术一样便宜，才可能有大规模推广的机会。无论是德国推广太阳能的经验还是中美推广电动车的经验，政府的政策指引与政府补贴两手都要硬，才真正能改变整个产业，让成本逐渐下降，同时也让企业和消费者的选择产生剧变。
从绿色溢价出发，盖茨也给政策制定者和企业家提出三点倡议，希望从供给侧和需求侧同时发力，让技术和市场在有效的公共政策引领下，发挥作用：第一、致力于减少绿色溢价，让绿色金融的成本更便宜，更普惠，让更多绿色领域内的创业者能够拿到融资。这是供给侧发力，希望根本上大幅提升绿色环保项目的可持续发展。第二、在供给侧增加政府和企业对绿色环保技术的研发投入。第三、在企业采购端增加环保产品的采购，鼓励越来越多企业能够创造出对绿色产品的需求，形成市场的合力。
2050年全球碳排放为零的宏伟目标，是盖茨基于未来三十年经济发展和技术变革提出的理想目标。如果无法实现的话，人类就必须做好准备，应对极端天气频发、干旱洪涝灾害翻倍、山火肆虐、海平面上升、洋流停滞、海洋生物大灭绝、渔业萧条等等一系类问题。
但要达到盖茨所提出的宏伟目标，即使在路径选择上仍然会面临短期和长期的取舍，背后涉及到经济和金融、政策制定者和消费者的选择，穷人与富人，发展中国家与发达国家之间的矛盾，当然还充满了风险：技术无法取得突破的风险，技术在从实验室到规模化过程中差强人意的风险等等。
比尔·盖茨
盖茨清晰地点出，渐进减排与零排放是完全不同的策略，渐进减排的方式可能带来2030年减排的阶段性成果，但却无法保证2050零排放，而要真正实现迈向2050零排放的目标，需要做好2030年并不会带来多少减排的实质性结果。
比如为了减排而推广天然气火电站取代煤电火电站，的确可以在2030年取得一系列阶段性的减排成果。但是热电站通常会服役几十年，2030年投产的天然气火电站一定会服役到2050年之后，这意味着2050年零排放的目标无法实现。同样，如果一辆家用汽车的平均使用寿命在15年，那么要达到2050年零排放，需要全球车厂在2035年就不再生产和销售汽油车。这一目标现在看起来也根本不现实。
问题是，即使渐进的减排改革都很难推进，想要推动剧变，难上加难！
恰恰因为化石能源所带来的负外部性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并没有被计算入价格之中，而化石能源已经是五万亿美元的庞然大物，化石能源推动的工业革命所带来的各种产品：电力、汽油、塑料、钢铁和水泥等工业品、汽车和飞机等交通工具、化肥等规模化农业化学品，凡此种种都成为任何一个身处现代文明的人视为理所当然，而须臾无法离开的东西，也是发展中国家向往的美好生活的物质基础，没有谁只是站在道德的高地上登高一呼，就能带来切实改变。
人人都希望在短期内尽可能不给自己带来的不便的前提下，拥抱清洁能源，谁也不愿放弃已经拥有的生活方式。盖茨也坦言，自己2015年应邀参加巴黎气候协定是乘坐私人飞机去的。之后，为了让盖茨全家人的碳足迹（因出行而释放的二氧化碳）降至为零，他乘坐的私人飞机都是加比传统航油贵一倍以上的生态航油。大多数人都会和盖茨一样，不愿放弃已经拥有的生活方式，无论是全球首富的奢侈还是发展中国家在衣食住行上享受到经济发展带来的富足。但在享受奢侈的同时，大多数人是不会愿意为环保买单的，这才是应对全球变暖最大的障碍。
应对全球变暖，是全球人类共同行动的挑战，是短期利益与长期福祉之间的巨大冲突。盖茨的这份宣言本身也因此成为一对矛盾体，恰恰由于他对全球变暖问题剖析地细致入微，就更凸显他所提倡的宏伟目标有多么堂吉诃德式。
全球变暖难道真是未来地球人的宿命么？
原标题：盖茨新书《如何避免气候危机》：艰巨任务与宏伟目标的矛盾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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