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新闻消息，“一个从无期到无罪的人”,这是万伟勋给湖南岳阳中院送的锦旗上的落款。

12月19日,广东东莞商人万伟勋收到了湖南高院下达的终审裁定:准许湖南省检察院撤回抗诉。这意味着2年前万伟勋获得的无罪判决正式生效了。

10年前,万伟勋与原籍郴州的商业伙伴彭子曦合作两个项目,收取了对方8600万元的合作经费后,被对方以诈骗控告到公安机关。随后,万伟勋因涉嫌诈骗被刑拘、批捕、起诉,并于2012年由湖南郴州中院一审以诈骗罪判处无期徒刑,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但该案经湖南高院发回重审、最高法院指定管辖后,万伟勋又于2017年12月由岳阳中院宣布无罪。然而,岳阳市检察院又向湖南高院提出了抗诉。直至湖南省检察院认为抗诉不当,决定撤回,此事才最终了结。此案前后历经9年,而从被判无期到无罪判决生效,用了7年时间。

“这起历时9年多的案件涉及所有权、物权概念的理解,罪与非罪的辨析,以及将经济纠纷错误当作犯罪处理等诸多问题。但该案的难能可贵之处在于,各方博弈之后,相关司法机关坚守法治原则,让当事人在案件中看到了正义。”万伟勋的辩护人、湖南天地人律师事务所主任翟玉华对澎湃新闻说。

2019年12月19日,万伟勋收到无罪判决生效的裁定后,和律师一起到岳阳中院送锦旗。澎湃新闻记者 谭君 图

口头约定合作后打款2850万

据岳阳中院判决书,拥有大学文化、经商为业的万伟勋,于2009年3月参加了中国艺术文化普及促进会(以下简称促进会)在广东南海举行的投融资项目推介会。促进会是中国文联下属的在民政部登记的国家一级社团。在该推介会上,万伟勋对促进会推出的中国古玉石雕刻巡回展和中国民间收藏品全球巡回展这两个项目产生了兴趣。

尤其是中国古玉石雕刻展此前曾在内蒙古包头展出。“包头那次展收益达60万元,效果很好。”万伟勋对澎湃新闻说,他当时看好会展经济前景。

当年4月,促进会又在北京人民大会堂召开中国投融资洽谈会,又推介了中国古玉石雕刻展。会后,万伟勋找到促进会秘书长、控制人方建文,要求将玉石的展览权及古玉石的产权都转让给他。

岳阳中院认定,万伟勋与时任东莞市公安局纪委书记樊希炎家住得很近。樊希炎了解到万伟勋是搞策划的,而樊的朋友、香港人彭子曦,要在湖南郴州建一座五星级酒店,他想让万伟勋帮彭子曦的忙。

2009年4月,樊希炎带彭子曦到万伟勋妻子在东莞开的湘菜馆吃饭。次日,万伟勋与彭子曦一起到郴州进行酒店地址考察,并帮他策划酒店建设。

当年5月14日,万伟勋50岁生日这天,与樊希炎、彭子曦一起聚餐聊天。万伟勋提及他正准备向促进会拿一个中国古玉雕刻品巡回展览的项目,樊希炎对彭子曦讲,这个事值得一试。彭子曦也觉得可以把这个项目拉到他搞的五星级宾馆里面来。

次日,万伟勋和彭子曦口头敲定以5700万元作为合作价格,分两次付,一次2850万元。2009年5月16日、18日,彭子曦叫人向万伟勋的银行账户汇入2850万元。与此同时,5月17日,万伟勋到北京,以其控制的东莞市衍富企业投资有限公司作为乙方,与甲方促进会方建文的公司签订中国古玉石雕刻展合同,并于5月18日在北京市方圆公证处进行了公证。

同年6月23日,上述甲乙双方又签订了中国民间收藏品全球巡回展合同,并进行了公证。两份合同内容基本相同:甲方将自己出资征集和收购的300件中国古玉石雕刻转让给乙方……由乙方接受中国古玉雕刻展的权利和品牌。乙方须遵守文物相关法规,古玉石不得参与公开拍卖和转让出售给外国人。

5月18日,万伟勋被促进会任命为中国古玉石雕刻展组委会主任,全面负责“中国古玉石雕刻展”在全国的巡回展工作。5月下旬,万伟勋与方建文,在促进会办公室对298件古玉石雕刻品对照清单、照片清点托运,5月31日,万伟勋和彭子曦共同到机场提货,二人核对并确认后,将雕刻存放于彭子曦位于东莞的公司保险柜中,万伟勋掌握保险柜钥匙,彭子曦掌握密码。

上述转让中,万伟勋向促进会支付了合同价款1100万元。

时间轴

“网络探监”项目再打款5700余万

仅口头约定就打款2850万后,当年6月,彭子曦又对万伟勋谈起的另一个项目表现出浓厚兴趣,并再次向万伟勋账上打款5750万。

据岳阳中院查明,2009年1月,某影视中心主任李扬和中国教育发展网的夏岳灵、赵国柱商谈准备注册一个“中国长安法制网”,用来开拓网上视频法律咨询业务。3月,夏岳灵提出还可以将网络视频运用到监狱,让服刑犯通过视频软件与外界亲人、朋友视频会见,但需要找有财力的公司投资。此时,在东莞运作一个视频网络系统的万伟勋也想到“网络探监”的点子。通过方建文,夏岳灵找到了万伟勋,并带万去与李扬、赵国柱商谈。

随后,万伟勋在与樊希炎、彭子曦聊天时谈到此事,樊希炎兴趣很大,经他计算,全国600多万犯人,收益每月可达几亿元,彭子曦要求入股。万伟勋同意,并约定由彭子曦出5750万元参与投资,在万伟勋的项目投资中占70%股份。2009年6月22日至7月22日,彭子曦分十多次通过朋友转账和自己支付400万现金的方式,向万伟勋支付了5750万元。

当年6月26日,李扬代表长安法制电视制作中心有限公司与方建文、夏岳灵、万伟勋等人代表的公司签订合作协议,组建运营中国法律咨询网和中国长安法制科技有限公司,万伟勋方投资3000万,占股33%。随后,他们根据协议成立公司、召开董事会,并着手申办有关司法部门手续。新公司注册资本1亿元。

判决书显示,与此同时,万伟勋为彭子曦的郴州酒店项目也进行了相关工作,如,2009年6月26日,中国艺术文化普及促进会对郴州市委、市政府致函,内容大意是,中国古玉石雕刻展组委会拟联合万伟勋的衍富公司和彭子曦的乾景公司,在郴州投资兴建一座以展示中国古玉石雕刻艺术为文化背景、旅游休闲的五星级度假酒店,该酒店将成为中国古玉石雕刻展永久性占地,恳请支持。时任郴州市委书记戴道晋于6月30日批字:请市政府研究、支持。9月16日,万伟勋应彭子曦要求完成并提交了“郴州玉都国际大酒店项目建议书”。

澎湃新闻检索发现,2009年8月10日,郴州日报曾在一篇《开放郴州释放“招商磁力”》的文章中提到,当年8月4日至7日,时任市委副书记、市长向力力带领该市第一批招商小分队奔赴东莞、惠州、深圳,宣传推荐郴州。文章在介绍企业家对郴州看法时,提到中国衍富资产管理国际有限公司董事局主席万伟勋的观点。

民事官司未打,已被网上追逃

然而当年9月,万伟勋与彭子曦的合作突然崩塌。

岳阳中院查明,2009年9月,彭子曦认为自己文化程度低,筹划的又是大项目,便找到了北京两位律师担任公司法律顾问,两律师认为他和万伟勋合作的两个项目不对劲、不靠谱,所以他请开锁专业人员强行打开了保险柜鉴定古玉石真假。经中国文物学会鉴定,这些文物为现代仿品,不属于历史文物。

他随后于当年9月20日、21日、28日三次找万伟勋商谈,并签了玉石展的书面合同,明确有假文物时的责任:“如果甲方(万伟勋方)提供的古玉石雕刻物有假并得到权威部门认证,由甲方自行向上级申诉和寻求处理意见,如造成展览不能继续,甲方将依据玉石展授权时效所剩时间,将乙方(彭子曦方)投入的授权金按10年平均每年每月折合的金额,向乙方承担返还责任了结。”

同时,彭子曦出资两个多月后,因网络探监项目进展缓慢,他要求退股。万伟勋同意,但称暂时没有钱还他,对彭子曦出具了该项目5700万的收款收据,并要求彭子曦支付玉石展合同约定的2850万尾款。

然而,彭子曦持双方书面协议和收据向他的法律顾问咨询后,认为自己又上了当,决定当面跟万伟勋对质。

2009年10月,彭子曦请来的鉴定师,当着万伟勋的面,将古玉石泡在100度的开水里5秒,玉石便散发出呛鼻的化学气味。

岳阳中院后来查明, “中国古玉石雕刻展”的玉石、民间收藏品,系方建文从北京潘家园市场、北京古玩城、西安朱雀路等地,以几百元到几万元不等的价格收集。他将这些物品量尺寸,照相、起名、编号、标尺寸、标明质地,并查资料参照同类物品的各类参数,与历代同类物品相比较,按照他自己的印象,标明玉石的时期等内容,同时制作成电子版的照片。

判决书称,通过鉴定活动,万伟勋也感到所谓的古玉石是仿品后,表示要拿10件去北京找促进会方建文要求鉴定。方建文答复鉴定费用要万伟勋出,万伟勋同意。但随后,方建文以带儿子出国治病为由前往美国,此事就未了结。

万伟勋告诉澎湃新闻,当时得知文物是假的,又惊讶又气愤 。一是对彭子曦,“当时我俩并无矛盾,为何私自打开保险柜,如果怀疑可以叫我拿钥匙过来一起打开,这样私下打开,谁知道里面还是不是原来的文物”;二是对促进会,“怎么会这样,我是相信你是权威部门的。”

岳阳中院认为,证据显示,万伟勋并不明知这些古玉石的真正来源及标识的真实性。

更令万伟勋没想到的是,2009年10月21日,彭子曦向广东东莞市公安局报警,称被万伟勋骗取人民币8600万元。

万伟勋说,彭子曦当时频繁找他,他确实有点烦,但他也没有刻意回避这个事,他正常上班,家庭和公司住址一直没变,彭子曦也没有找上门来。书证显示,对于彭子曦报案,东莞市公安局刑警支队的领导批示为“初查”。随后几个月,万伟勋没有接到任何警方的通知。

2010年3月,万伟勋还以彭子曦不履行玉石展中支付2850万元合作款为由,向郴州中院提起民事诉讼。三个月后的6月30日,万伟勋在北京出差20天后,在首都机场被警方带到朝阳公安局。郴州市公安局警察随后向他宣布,他已因涉嫌诈骗被网上追逃了。

判决书显示,彭子曦于2010年6月10日向郴州市公安局报警,11日,郴州市公安局决定对万伟勋涉嫌诈骗案立案侦查,12日,万伟勋被登记在逃,7月2日,湖南省公安厅将该案列为省厅督办案件。8月6日,郴州检察院对万伟勋批准逮捕。

判决书称,“到案过程中,万伟勋始终予以配合,没有拒绝、阻碍、抗拒、逃跑行为”。

一审认定诈骗,判处无期

“当你戴上手铐脚镣的那一刻,没罪你都感觉自己有罪了,”万伟勋对澎湃新闻说, “我怕连累家人,纠结到次日凌晨4点,就承认自己涉嫌刑事诈骗。”

接下来,万伟勋诈骗一案进入刑事程序,由郴州市检察院起诉,2011年12月2日和2012年3月30日,郴州中院开庭审理该案。

郴州中院认为,经鉴定,万伟勋向彭子曦提供的“古玉石雕刻展品”为仿古普通工艺制品、现代普通工艺制品。

文物的真假,成了对万伟勋定罪的关键。郴州中院认为,万伟勋明知交付给彭子曦的298件古玉石雕刻展物品并非促进会所有和提供,也不属于国家文物的真实情况,仍然向彭子曦谎称该物品来自促进会、是真品,从而诱骗彭子曦交付2580万元投资款。

郴州中院称,上述影视中心及中国教育发展网等人员证言证明,万伟勋在与其洽谈网络探监项目之前,该项目未取得国家有关部门批准开发文件。随后万伟勋断绝与彭子曦联系,对其文物展项目的2580万元和网络探监项目的5750万元投资款占为己有。

郴州中院一审判决万伟勋犯诈骗罪,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追缴万伟勋犯罪所得赃款8600万元(含公安机关已追缴人民币2987.53万元和港币2万元),返还给被害人彭子曦。

郴州中院该判决书的落款时间为2012年4月1日。

收到无期徒刑的判决书后,在看守所的万伟勋开始写材料反映,把希望寄托在湖南高院的二审。同号的人看了劝他,“你就是个无期,写了也没用,他们不会看的。”

现在回忆起来,万伟勋觉得自己当时做对了三件事,一是没有倒下去,如今2岁多的儿子已经11岁,羁押期间,他没让孩子来见他,“不想让他见到有罪的父亲”;二是坚持读书看报,他从新闻中得知湖南株洲李途纯案,找到了后来的辩护律师;三是坚持写材料给湖南高院的法官。

“为了验证高院法官到底看不看我写的材料,他们来见我时,我进行了测试。我故意挑了一处写过的讲,他说,这个你写过了。我挑了三处讲,都证明他确实看过。”万伟勋对澎湃新闻说,他据此坚信,他一定能等到无罪的那天。

在材料中,他将与彭子曦合作的两个项目的商业运作模式进行了详细呈现。

比如,他和彭子曦合作的是文物展项目,不是卖文物给彭子曦。收取5700万,是经过他的计算,参照类似展览的价格,一次展览算60万,一年展览20次1200万,10年是1.2亿。与彭子曦声称受骗相比,他觉得自己更冤枉。他让促进会给郴州市委市政府发文,为彭子曦顺利拿地提供条件,彭尚欠他2850万元项目费未支付。

再如,“网络探监”是长安法制网的一个项目,他和北京的伙伴已经注资1亿元成立公司,他已投入了1000多万,不存在虚构事实。岳阳中院后来查明的事实也显示,在彭子曦去东莞公安局控告万伟勋诈骗的几个月后,2009年11月17日,李扬等人还到北京女子监狱考察,了解监狱对网络视频探监项目的态度,并得到支持。

这些事实,万伟勋的另一名辩护人、中南林业科技大学教授王飞跃翻译成法律语言表述就是:万伟勋与彭子曦签订的文物展览合同的标的,是古玉石雕刻文物展的展览权,即古玉石的使用权,不是其所有权,从这个角度看,万伟勋提供了展品,并没有对彭子曦构成诈骗。对于“网络探监”项目,官方还没下批文,并不代表这个项目不存在,客观上,这个项目也在运作。

最高人民法院曾对万伟勋案作出决定。网页截图

最高法指定管辖,迎来转机

该案的另一个致命硬伤,则是程序违法。

万伟勋辩护人湖南天地人律师事务所主任翟玉华提出,判处万伟勋有罪的郴州中院没有管辖权。根据刑诉法,刑事案件的地域管辖是犯罪地或者被告人居住地法院。“彭子曦给万伟勋账上汇入的8600万涉案款,有14个不同账户,其中从郴州汇入的仅300万,犯罪地不在郴州,被告人万伟勋也不是郴州人,郴州中院进行了一场错误的审判。”翟玉华告诉澎湃新闻,最开始东莞公安受理彭子曦报案后,为何迟迟没有反应,就是用行动证明该案不适合刑事追责,而郴州公安为何积极介入,启动公检法程序,“个别执法人员的司法理念值得考究”。

2018年9月13日,澎湃新闻从湖南省公安厅禁毒大队原大队长唐国栋庭审现场获悉,2010年至2011年,时任郴州市公安局局长的唐国栋曾在万伟勋诈骗案中,为彭子曦在万伟勋涉案款物处理上提供帮助,为此收受了彭子曦30万元港币、另一名行贿人20万元人民币。澎湃新闻从权威渠道证实,唐国栋的该笔犯罪事实已被终审法院认定。同时,唐国栋处置涉案款物时,万伟勋案一审尚未宣判。

两位辩护人的介入,使万伟勋案迎来转机。

2012年8月22日,湖南高院以郴州中院没有管辖权为由,撤销郴州中院判决,将该案发回重审。

但就在万伟勋以为自己很快就可以“出去”时,该案又起波澜。

翟玉华记得,2013年12月的一天,他突然接到郴州中院的开庭通知。他赶到郴州理论,“刑诉法规定,二审法院对一审刑事案件的处理方式仅三种,维持原判、改判、发回重审。贵院没有管辖权,但高院只能发回重审,这是要你们将案件退回给郴州检察院,移交给有管辖的法院,而不是真的再次审理。”但郴州中院没有理会,当月20日开庭重审此案。

“开庭我还是去了,但我当庭表示,‘本辩护人不配合这种非法的开庭’。”翟玉华对澎湃新闻说,他和王飞跃律师宣布罢庭,被告人又表示不重新委托辩护人,法庭只得休庭。

澎湃新闻于2014年6月4日曾对郴州中院的强行开庭进行报道。2014年8月6日,最高人民法院指定湖南省岳阳中院依照刑事第一审程序对该案进行审判。

2015年2月,岳阳中院公开审理此案。

湖南高院准许检方撤回抗诉的终审裁定。 澎湃新闻记者 谭君 图

检方抗诉后撤回,终获无罪

2017年3月8日,岳阳中院以一份比原一审判决厚一倍、95页篇幅的判决书,将万伟勋从一个无期徒刑诈骗犯,判定为无罪之人。

辩护人的大部分观点得到采纳。岳阳中院认为,首先,古玉石的真假与诈骗是否成立无关。不能认定万伟勋存在明知是假文物而作为真文物卖给彭子曦,并取得真文物价款的行为;本案的所谓古玉石雕刻品,不是万伟勋与彭子曦双方买卖的标的,也不是支付价款后取得的对价物品。如果说万伟勋明知是假文物而利用假文物诈骗,从本案来看也只是通过展览,利用假文物欺骗参展的观众,没有故意欺骗彭子曦的客观事实和条件。

其次,古玉石雕刻展项目和网络探监项目均具有客观真实性。前者项目,万伟勋通过正式高规格招商会取得了该项目的承办权,策划展览与彭子曦宾馆结合具有可行性和现实性,并得到郴州市委、市政府的支持。后者项目,有关部门明确表示支持,彭子曦退出后,该项目仍在继续运作。

再次,对这两个并非成熟并立即盈利的项目,彭子曦仅口头协商就主动支付价款,说明彭子曦对此有积极主动性,“彭子曦属于完全行为能力的、成年的、已成规模经营有实力的商人,如果纯粹是靠被告人游说、欺骗,彭子曦对上亿元的投资不可能这么主动。”且彭子曦发现文物为仿品后,通过签订书面协议明确风险由万伟勋承担,说明彭子曦经过了慎重决策。

岳阳中院还认为,“本案两个项目均属于商业项目,投资多少,何时投入、何时收回,都是市场主体自己判断的事。国家公权力不能轻易介入评价,投资有风险,投资不一定就能盈利。不能以协商投资的价格而以一般人的角度评估是否‘划得来’。不能以彭子曦的投资量的大小作为案件定性的依据。”

综合其他,岳阳中院认为公诉机关指控的诈骗罪不成立,宣布万伟勋无罪。

这份无罪判决至2017年12月11日才正式宣判。此前的6月,四次变更羁押场所的万伟勋,也终于等到了可以取保候审的通知。

然而,这仍然不是最终结论。

2017年12月19日,离无罪判决生效还有2天,万伟勋在湖南天地人律师事务所见他的律师翟玉华。澎湃新闻看到,工作人员拿了一份湖南省检察院寄来的快递找翟玉华签收,万伟勋马上问到,“不会是抗诉书吧?”翟玉华笑着起身拆了包裹,告诉他,“不是的”,他这才放松下来。他说,七年的牢狱之灾,已经将他的心磨碎成纳米级,对事物极为敏感。

2日之后的2017年12月21日,万伟勋担心的那件事果然发生了——岳阳市检察院向湖南高院提出抗诉。

这4页纸的抗诉书,让万伟勋的无罪推后了2年。

2019年12月19日,湖南高院委托岳阳中院宣布的裁定书显示,2018年5月29日,湖南省检察院认为抗诉不当,作出撤回抗诉决定书。湖南高院于2019年12月9日做出裁定,准许湖南省检察院撤回抗诉。该裁定为终审裁定。

至此,历时7年多,万伟勋终于从无期徒刑的“诈骗犯”,逆袭为“无罪之人”。

万伟勋 澎湃新闻记者 谭君 图

原标题：一商人从无期到无罪的7年：商业纠纷变刑案，换法院后改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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