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枝新闻客户端消息,3月6日晚,广州增城警方通报:“梅姨案”被拐15年的少年申某在梅州被找到,其在深圳务工的养父母也被带回协助调查。
四个月后,网友们终于等到了“梅姨案”的新进展。
而这一天,申军良等了15年。通报里的少年申某就是15年前在出租屋被抢走的1岁儿子申聪。
15年来,申军良独自奔波在寻子路上,无数次往返广东。他每两年都会拖坏一个行李箱,每天至少走三万步,在数十个广东的城市贴过上百万份寻人启事,手机里每天都会收到两三个线索,被骗过数十次,为了找孩子,欠下外债五十多万元。
15年,他曾无数次接近希望,又失望。“梅姨案”引起全国关注的那段时间,他每天心都提到嗓子眼儿。在媒体上,他一遍遍地声明:“希望买家能主动联系我。如果能主动联系,我愿意谅解,不追究他们的行为。如果孩子愿意留在那边,我们也非常愿意。我们不强求,孩子健康快乐就行”。那一阵,他的手机上每天都能接到好多电话。但终于,信息一天天沉寂下去。这一天,什么时候能真的等到呢?
揣了整个春节的秘密
申军良是在春节前得到消息的。1月21日,济南片区派出所打电话问了他很多个人情况,末了问,“你是不是十多年前在广州丢了孩子?”申军良直觉话里有话,他第一时间联系了广州增城的办案警官,对方告诉他,有个孩子和他们夫妻俩的DNA比对上了。
为了找孩子,申军良曾经带着妻子去录过多次DNA。有好几次,他努力了好久找到的“申聪”,结果往往是最后那关令人失望:DNA没比对上。他觉得是DNA没录对,带着妻子一遍遍去录。这一次,竟然比对上了。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挂完电话的他兴奋、激动又有几分心酸,好像15年来的执着、艰辛还有委屈都需要找个出口。他在房间里转圈,又冲进申聪的房间看看,那是他几年前以为找到申聪专门布置的房间,他瘫坐在卧室床上,一遍遍往床垫上砸拳,砸了一百多下,手生疼。这不是做梦,这是真的。
这一幕太似曾相识了。2016年初,也是快要过年的光景,申军良接到了人贩张维平被抓的电话。那是他第一次收到来自警方的和申聪有关的好消息。他记得,刚接到消息时,手都在抖。他当即告诉在家做面的妹妹,“不要做面了,申聪要回来了,咱们赶快去买东西”。 秋衣秋裤袜子内衣,全买了;感谢的酒烟,甚至连给警察做锦旗的地方都找好了。全家人商量着,飞机太快、火车太慢,还是坐汽车。找人借了一辆别克,加得油都快冒出来,这样就能早点接到申聪了。“当时我想,孩子找到,装上车就走,跟买家断开”。然而,这辆别克车在申军良家停了一个周,都没有申聪找到的消息,最后被还了回去。
这一次呢?会不会跟上次一样?他怕夜长梦多,几乎马上就准备出发了。他把上次上央视穿的衣服找出来,那一次上《等着我》,他以为门背后会有申聪,专门买了一套新衣服。他还把之前做的锦旗也找了出来,这一次终于可以送出去了。他想好了,要把申聪接回来过年。这场全家人的团圆饭,他们等了太久太久了。
然而,也是在这一天,一场新冠肺炎的疫情波及全国。广州警方告诉他,因为疫情影响,“梅姨案”要搁置一段时间再推进了。本来是最喜悦的春节,转瞬间成了最煎熬的春节。“我每天都睡不好,百爪挠心,太焦虑了。15年了,我太希望有个结果了”,申军良说。
停滞的15年
对于申军良来说,这15年是停滞的。“28岁到42岁,一直在找孩子。我觉得时代都变了,我还是一成不变的。大家都在进步,我却什么都不会”。这15年,申军良尝试去做过一段时间工作,但最终放心不下,还是辞了职,专心找孩子。“我心里有个结,找不到我没法做其他事”,申军良说。和申军良一起的家长,有的已经找到了,有的放弃了,申军良还在跟自己较劲。
家里新添了两个儿子,出生的时候申军良都没回家。家里人大多数都劝他,“算了吧”,劝他回归家庭,只有申军良父亲仍然支持。两父子对找孩子有着近乎一致的执念,“有什么事情,比找人更重要?”申聪刚丢那会儿,天天下雨,申军良父亲坚持蹲在派出所门口的草坪上,他说,“别孩子找回来了,警察一下子又找不到我们人”。70多岁的年纪,申军良父亲依旧在济南打着零工,每天挣着70多块钱,见着申军良就会塞给他1000块的红包。“父母年纪越来越大了,我不希望给他们留下遗憾”。
不想让父母留下遗憾,也想给自己一个交代。时间越久,那一天就越灼心。2005年1月4日,不到1岁的申聪被从出租屋抢走那天成为申军良心中解不开的心结。
他清楚地记得那天的每个细节,精确到分钟。正在上班的他,10点42分接到了妻子的电话。几乎是冲回家,看到怀孕三四个月的妻子穿着单薄的外褂,近乎崩溃地站在离家20米的派出所门口。
抢走孩子的是申军良房间对面的“斜眼”团伙,刚搬来不到20天。他们趁申军良上班,申军良妻子准备午饭时,冲进了房间,用塑料袋套住她的头,封住她的嘴,抱走了床上的孩子。
申军良后来知道,这是他们惯用的伎俩,租住在目标对象附近,然后伺机下手。2003年到2006年间,这一团伙在广州增城附近作案,至少拐走了9个孩子。“申聪是唯一一户被抢走的,卖了最高的价格13000元。他白白胖胖,爱笑,穿得也好。真的,人见人爱”,申军良有点苦涩的骄傲。
申聪被拐前照片及长大后的模拟画像
15年过去,申军良记忆里依旧是儿子小小的模样,机灵、可爱。他记得儿子喜欢后背贴着他的前胸,两条莲藕般的腿往前蹬;他记得儿子喜欢听他讲老牛过河,他“哞哞”一叫,胖嘟嘟的嘴角就咧得老高。他常常忍不住想,儿子现在在哪?别人会不会对他好?
申军良曾在家中接受荔枝特报记者专访
偶尔,想到儿子,比对现在的处境,他也会沮丧。15年,改变了太多。15年前,从农村来到城市打拼,申军良摸爬滚打地升上工厂的管理层,带着一家三口幻想着在城市扎根的美好未来;15年后,申军良一家甚至没有稳定的住所,卖掉了老家的房子,租住在济南北郊的出租屋。每一次从广州回来,都为了下一次的寻子费用一筹莫展。“说实话,申聪回来,我也很难保证他有更好的生活”。
最漫长的重逢
这一天,还是来了。申军良曾经幻想过无数次的重逢。
他带着妻子和弟弟,从济南开了一天一夜,抵达他曾经无数次来过的广州。疫情期的城市,安静得要更早一些。
申军良在开车奔赴广州的路上
抵达后的他,甚至顾不上安顿,就跑到夜市上去给申聪买衣服。他还是像那个年轻的父亲,对即将见面的孩子充满热忱,在并不宽裕的年代,花心思准备了满满一斗的婴儿用品。
他得多高了?他长得会像画像里一样吗?他会期待见到这个毫无记忆的亲生家庭吗?15年时光,是这个少年往上窜的个头,是这个少年和自己毫无交集的岁月,是这个少年和另一个家庭养成的丰沛情感。
这些年,申军良见过太多无法回归原家庭的孩子。同案刚刚被找回来的两个,一个生父跳火车自杀、生母改嫁;另外一个,认亲时,刚刚步入青春期的孩子对生母表现得很淡漠,留下的电话后来也无法拨通。申军良太知道了。可此刻的他,还是做好了最温暖的准备,为了明天的会面。
他在朋友圈写道,"儿子,爸爸欠你15年的父爱,请让爸爸用余生的时间来好好补偿你。15年多了,我终于圆梦了!我终于可以骄傲地说一句,‘大家好,我是申军良,申聪的爸爸,我的儿子找到了”!
有人说,这是疫情期最治愈的新闻。15年失散的家团圆了,那些暂时无法团圆的人,春天就要来了啊。
原标题:“梅姨案”被拐少年找回:一个父亲的15年漫长寻子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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