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窗消息,河南一位95后的姑娘任赛男,在毕业后选择了一份“特殊”的职业——寿衣模特,也就是穿上寿衣直播给消费者看。
人生在很多重要场合都会穿上礼服,任赛男觉得生老病死都是人必经的过程,所以会把寿衣做得跟礼服一样,如汉服、旗袍等,每一件都很精致。虽然现在比较坦然,但刚开始的时候任赛男甚至不敢去看那些寿衣,更别说穿在身上,毕竟是和“殡葬”相关,内心总觉得不吉利。
在自己完全接受和了解这个行业后,任赛男开始觉得死亡也没那么可怕,并且打破了内心的恐惧。但听到别人分享一些故事的时候,她更肯定了这份工作的价值。
“希望大家能够理性看待,不要把我们当成‘瘟神’。”
任赛男也表示,其实殡葬业并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暴利,和其他工作一样普通,她刚入职的时候只有3000块钱。对她而言,这是一份有意义的工作。
殡葬业要处理的就是“死亡”,而死亡是一件人们讳莫如深的事:对家人来说,它代表内心最深沉的悲伤、最痛苦的失去、最难以弥合的伤痕;与此同时,它也是阴森、恐怖、神秘的领域,因为未知而让人怯步。
但换个角度来思考,生老病死这样的生命轮回皆是平衡,喜怒哀乐也皆为人生只此一遭的证据。生是严肃的,死是庄严的,生死更只是人间平常。而像任赛男从事的,正是这样一份庄严且平常的工作。
殡葬业的细分
事实上,寿衣模特只是整个殡葬行业非常小的一环,而且并不真正直面死亡。
试着想一下,如果一个人正常逝世,其实最先面对死亡的是家人和医护人员。医护人员被称为“白衣天使”,因为他们治病救人,但医护人员在很多时候也是见证死亡的第一人,但却不会有人忌讳医护人员,而且这还是一份相当体面的工作。这便是观念问题。
回到殡葬业,一个人离世会面临很多环节,而每个环节都有人各司其职,首先便是接体员——也就是接送遗体的人。一个人开着车,外面的城市熙熙攘攘、人们活蹦乱跳,有人开车带着全家去吃饭、有人匆匆招揽计程车前往派对现场,而接体员和他载着的遗体,却和这个嘈杂热闹的世界阴阳两隔。
这是一种怎样寂寞和寂静?
如果遇到正常死亡还算好的,但有些接体员则要面对一些“离奇”的命案现场,例如我曾采访过一位台湾接体员大师兄(著有《你好,我是接体员》《比句点更悲伤》),他要接送的遗体常常是烧炭、跳楼、孤独死良久的现场。
大师兄
大师兄既幽默又严肃地调侃:“吊死的叫做荡秋千、跳楼的是小飞侠、腐尸是绿巨人、烧炭是小黑,也没有什么尊重不尊重,工作就是工作,该做的一件都不会少做。”
遗体太久未处理的话,身体就会慢慢浮肿,变绿乃至变黑,血水、尿液、粪便和组织液都会从身体里流出来,还会生出蛆、苍蝇。接体员面对的就是这样的现场,他们要把亲手把遗体装进尸袋,送进冰柜。大师兄说,有一次去接一个冻死在外的流浪汉,因为在狭窄的桥底下,很难用正常的方式将人抬出来,最后大师兄只能亲自把人捆在身上背上去。
恐怖吗?一般人都会有些心颤吧。而对于接体员大师兄来说,因为常常和遗体接触、看多了死亡,以及这背后所展露出来的人性,反而对人类、人生、生命有了不一样的思考。现在的他活得更通透了。
其他直面死亡的职业,还有遗体化妆师,很多人都看过泷田洋二郎导演的《入殓师》。想要成为乐师的小林大悟,为了生活而进入殡葬业成为一名入殓师,帮遗体清洁、化妆、换衣服,让往生者可以体面而安心地走完这人生的最后一段旅程,但同时他也要承受家人不理解的压力。
同样的议题还有导演乌贝托·帕索里尼的《寂静人生》主角埃迪·马森为“无名”的往生者寻找家属,找不到家属的,则根据往生者的信仰独自为他办一场安静但有尊严的告别式。所有细节都一丝不苟,也如他一尘不变的寂寞人生。
往生者的寂静对照着生者的寂寞,生和死的界限变得模糊。
寂静如潮
除了前文提到的接体员、遗体化妆师,会接触遗体的职业还包括礼仪师,而火化之后还会有专门的捡骨师(通常是捡火化后的骨头碎片)。
在台湾和部分东南亚地区,被土葬的人在若干年后还会有捡骨的动作,这时候就需要经验丰富的捡骨师,因为捡骨也有其仪式和规矩,更重要的是少了一块骨头人就立不起来,也许会影响家族运气。
除了接体员以外,我也采访过捡骨师、礼仪师,以及特殊现场清洁师,无论在殡仪馆、墓穴还是刚刚往生者的家里,当我亲临死亡现场时,感受的不是恐惧,而是寂静。
例如在夜晚的殡仪馆,完全隔绝了凡尘间的嘈杂,唯一的声音只有灵堂内播放的经文。偶见有人为亲人焚烧纸钱,也没了白日里的悲戚和痛哭,人们默默把纸钱置入焚烧炉,火星在暗夜里闪耀。我只感受到无与伦比的安静,甚至可以说是宁静。
而在往生者的房间内,地上残留着往生者的血液和毛发,空气中飘着尸体所泛出的特殊“甜腻味”,但也仅此而已,肉眼所及,更多的是往生者生前的遗物:没吃完的药、没来及穿的冬衣、没看完的书、没清倒的食物残渣,你不认识这个人,却可以感受到这个人在世的痕迹。阳光从窗户透过,打在往生者的旧相片下,一切都是如此安静。
这些安静的氛围像极了电影《入殓师》和《寂静人生》中的那些场景,甚至让人恍惚,不知是电影在跑动,还是时间在流动。而当我们凝视死亡的时候,时间也从我们自身的生命流淌而过,我们终将有一天要去面对它。
电影《入殓师》剧照
不过,死亡的安静也绝没有那么祥和。我曾采访的特殊现场清洁师告诉我说,虽然特殊现场清洁人员不需要直接面对遗体,却要独自在往生者的空间待上数个小时甚至几天时间。因为要清洁往生者留下来的毛发、组织液,有些死亡时间过长的,身体组织早已渗透到地板缝隙中。与此同时,还要清洁和分类往生者的遗物,让房间还原成原样。
清洁不是最辛苦的,虽然清洁人员要全套的防护服,留下来的汗水全部积在鞋子里,几个小时后甚至可以从鞋子里面倒出水来。最辛苦的,是要独自面对空屋的寂静、孤寂与恐惧。
即便内心无所畏惧,在那样的屋子里待上几个小时,风吹草动也会惊扰人心。如果略知一二往生者的故事,那么当其生前的景象历历在目时,心中又难免不起波澜。
但最可怕的还是寂静,那种一望无际的寂静,与外部世界隔绝的寂静,累积的寂静仿佛潮水般涌入身体的每个细胞。“我常常会失眠,想东想西,要写一些出来心里才会觉得平静。”特殊现场清洁师和我说。
生死为何?
我们每个活着的人,都无法领会死亡到底是什么,也不会有人可以真正告诉我们,死亡是什么。于是,死亡变得愈发神秘、奇幻、诡谲,是通往另外一个世界的大门,但真的有另外一个世界吗?
没有人可以给我们答案。
有些曾经有过濒死体验的人说,会出现人生跑马灯,或感受到前方有一束光。也有一些灵性领域工作者,为了接近死亡,会使用一些草药试着去体会死亡。体验者说,他最终还是没见到“死亡”,只感受到身体的痛苦和折磨,但也正以为此,他从这种死亡的仪式中一次又一次找到生的价值,并且成为一个温柔的助人工作者。
茫茫宇宙,大千世界,我们每个人只是这世界中的沧海一粟,谈论生死,是何其宏大的议题。对于个体生命而言,我们活着,我们看到、听到、感知到,这便是活着最重要的证言,即便这样的证言有时候快乐有时候痛苦,但这洪亮的浮世声响都比寂静来得更鲜活,不是么?
当然,我们也会遇到死亡,家人、亲人、宠物,甚至是偶遇的陌生人,生命无时无刻不从我们身边流逝,变成一个又一个寂静的泡泡。而随着这些泡泡的增多,我们的内心也增加了无数个空气泡,一点一点变得空荡。但我们仍然呼吸着,证明着自身的存在。
死亡的课题需要我们用一生去领悟,也需要人类用无限绵延着的时间去探索。但无论如何,死并不特殊、不肮脏、不晦气,它只是生的反面,与生一样需要尊严、勇气和善待。
谢谢这个95后的姑娘,谢谢她为往生者带去的华袍,也谢谢所有殡葬业的从业者。感激生命,感激死亡。
罗素:“我行将就木时,不会有枉过此生之憾,我在暮色中见过红赤的土地,晨光中见过晶莹的露珠,霜天中见过闪耀的冰雪;我嗅到久旱后甘霖的气息,我听过风暴中的大西洋拍打着康沃尔郡花岗岩那种惊涛骇浪的轰鸣。”
原标题:95后女孩做寿衣模特,尊敬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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