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坡区竹园小区附近,一家小店“隐藏”在路边——不到20平方米的店,里边满当当放着鞋,只有门口放着一个工作台,上边摆满了各种仪器。早上10点,“竹园钟表修理店”白色的招牌下,修表师傅蒋安坐在店中,瘦弱的身躯坐在工作台上的木椅上。
51岁的蒋安是一位传统的钟表维修师傅,从事钟表维修行业足足30多年,见证了钟表维修行业从曾经的门庭若市,到如今的门可罗雀。对于这么手艺如何传承,蒋安嘴上不说,心里却很着急。
本事
一眼说出型号价钱并查出毛病 他觉得这是“基本操作”
“这没得啥子的,莫要采访我,说出去遭人笑!”见到记者,蒋安师傅第一反应是一个劲儿地摆手,连说自己技术“撇”,甚至还要推荐几位前辈工匠。好不容易坐了下来,也显得很尴尬。
好说歹说,蒋安终于同意采访,因为没心理准备,好一会还是懵的。一边应承着我们,一边说“你们坐嘛,等我一下。”然后在不到二十平方米的小店里指了东南西北一圈,都没找到能坐的地方。
恰好,有人来店里修表。“我这表一直不准,现在慢了好多!”一个年轻后生解下手腕上的机械表,递给蒋安。年轻后生说,自己买表就是为了装饰,平时看时间从来不看表,一直也没修,恰好路过蒋安的店,顺道修一下。
接过表的一刹,原本还在尴尬局促中的蒋安像是变了个人,只看了一眼,“天梭表,T35,专卖店6000多块钱。”简单明了,准确无误,年轻后生嘴巴张圆了,连说“厉害厉害”。
拿出专业工具,蒋安用了不到一秒钟,将机芯展露在大家面前。精美的齿轮微微转动,像是手表的心跳,整个机芯在台灯下泛着金光,映在蒋安眼里格外闪亮。
工作台上修表的工具很多,却丝毫不乱,有做清洁除灰尘的,有敲表壳表盖的,大小不同的螺丝刀都有好几种等等。其中有好些工具他都用了很多年,蒋安说那些才是自己用顺手了的。
机芯一打开,整个手表在蒋安的眼里就没了秘密。“怪不得,要是真表哪可能慢这么多。”蒋安没留面子,直说这是块套着名表外壳的冒牌货,机芯是小工厂产的,壳子也是假的,高仿。
这下换成年轻后生尴尬了,挠着头嘿嘿笑。蒋安说,虽然是假表,校正后还是可以戴,用来看时间没问题。从上衣的口袋里拿出单眼放大镜,架在眼窝上,长期这样用放大镜,蒋安的眼睛明显一个大一个小。
接下来的3分钟,蒋安一句话不讲,邻居来打招呼,蒋安摆摆手,邻居秒懂,安静站在一边,看着蒋安工作。后生的一根烟还没抽完,蒋安已经把校正好的表递了回来,“好了,戴上试试”。
年轻后生连连道谢,掏出钱包要给钱,却被蒋安推了回去。“小事情,不用给钱。”蒋安说,正经的修表匠,一眼就能看出表的型号价钱毛病,这些都是最基本的。现在每天只能修三四块表,虽然业务少,但碰到一些对他来说不费功夫的小毛病,他从来不收钱。
“特别是邻居来修,小毛病从来免费,这大家都晓得。”蒋安这么说着,先前来打招呼的邻居马上证明,确实如此。
匠心
从业30多年,不看表,只看“病”
蒋安说,修表这30多年来,低到几块的电子表,高到上10万的名牌手表,他都修理过,从来没有哪个客人说他要价高了。
“修表匠,只看毛病,对于表的价值,心里有个了解,但不能因为表贵了,小毛病也要大价钱。”蒋安回忆,谈起了近段时间遇到的两件事,一件是一位客户带着数年前购买的一块价值7万多的劳力士手表找他修理。“零件都换最好的,不然配不起。”蒋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很久才把表修好,最后连材料带维修费一共收了700块,手表价钱的百分之一。
还有个客户,带着一块价值一万多的浪琴手表找他修理,主人当时找了好几家维修店,愿意支付1400元的维修费都没人愿意修理。最后在他人的介绍下找到蒋安,表修好后,蒋安收了200来块,客户都觉得亏待他。
隔壁理发店的老板和蒋安相识已久,提起自己的邻居,理发店老板表示,蒋安很实在,熟人修表,从来不好意思多要,小毛病从来免费,“除非是换零件,不然都不收钱的。”
蒋安觉得,修表不同于其它维修行业,现在人戴表都是图个装饰和身份的象征,手表也大多贵重,这就要求修表匠除了要有经验、技术外,还要胆大细心。“一不小心就可能弄坏,便宜的还好说,那种价值几万甚至数十万的谁赔得起。”蒋安笑称,自己没修过百达翡丽这样的奢侈品,不过,也不担心修不好,他对自己的技术很自信。
忧心
修表的越来越少,变成专卖店垄断后会很贵
蒋安是四川资中人,打小性格内向,不爱说话,喜欢手工制作。“小时候爱拆东西,后来能拆也能装。”有一次看到姨爹在修表,蒋安开始对手表里精密的部件感兴趣。
16岁开始,蒋安就跟随姨爹学习修表,平时的认真用心,一年时间就让他就学会了姨爹所有“绝招”。
都是啥绝招?
蒋安表示,外行人不懂,内行人都晓得,没啥可说的。
在家乡修了20多年的表,后来蒋安一家搬迁到了重庆,利用多年修表攒下的积蓄,在重庆买了房安了家。
如今钟表维修行业越来越不景气,蒋师傅曾经收的两个徒弟,也早已辗转其它行业。言至此,蒋安轻轻叹了口气,邻居递烟来,他推了回去。
修表的这几十年来也让蒋安养成了细心认真的习惯,对每一个细节都特别重视。虽然有一身的修理技术,但让蒋安苦恼的是后继无人,想传承给儿子,可儿子对此也没什么兴趣。蒋安觉得,以后修表匠越来越少,人们修表就只能到专卖店,专卖店修表成了垄断行业,“本来专卖店里修表价钱就高,这样一来就更贵了。”蒋安很担心。
“要生活的嘛,还是得搞点副业。”指着店里的鞋和店外“房屋招租”的牌子,蒋安语调有些低沉。无奈业务还是少,又不愿放弃维修手表,他不得不做一些房屋出租和卖鞋的副业。
“赚不赚得到钱,我都要干到退休!”采访结束时蒋安的这句话,透露出一股韧劲和坚持。
上游新闻-重庆晨报记者 景然 摄影 雷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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