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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新征程丨伊禾:孤独是散落两岸的蝉
2025-03-19 06:31:07 来源:上游新闻

伊禾,本名尹利,重庆市学科名师,重庆市骨干教师,中国散文学会会员,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重庆文学院第五届创作员。曾获第二届、第三届紫荆花诗歌奖全球华语大赛入围奖,曾获上游新闻缙云年度优秀作品奖等。有多篇诗歌、散文发表于《重庆日报》《重庆文学》《散文诗世界》《鸭绿江》以及新华网、中国诗歌网等。

孤独是散落两岸的蝉

(本期访谈主持人:陈泰湧)

上游文化:“童年是人生的底色,对一个人的影响深远。”能否回忆一下,在童年时代,你是怎么与文学结下不解之缘的呢?

伊禾:我出生在一个教师家庭,父亲终日忙于教育管理,母亲一心扑在教学上。沉醉于教育事业的父母,几乎无暇顾及自家孩子的成长。这种看似宽松的放羊式的自主管理,也激发了我家三兄妹的想象力和学习力。

记得儿时的夏夜,繁星满天,伴着乡村的虫鸣。大我六岁的哥哥躺在一张凉床上,给我和二姐讲鬼故事。哥哥讲得非常生动,关键时刻还吊我俩的胃口,我在黑夜里屏住了呼吸,心怦怦直跳。至今无法想象,我哥是如何做到在几秒之内,把那些即兴创编的故事情节讲得绘声绘色的。周围的人都说,我家三兄妹能说会写,是学文科的料。这,或许是缘于父亲的遗传吧。我从未听过父亲授课,只听别人说起过,他讲中学语文课,基本是最后一句话送出,下课铃声就响起。

说起来,我的文学启蒙有些偶然。小时候,我总爱黏着姐姐陪我一起玩。那时,姐姐常常在白色的蚊帐里,借着微弱的手电筒光,如饥似渴地夜读,《青春之歌》《笑傲江湖》《悲惨世界》……姐姐的被窝是藏书库,藏着好多我从未听过、也没读过的故事。她沉浸在那些跌宕起伏的文字里,或悲或喜。那束照在书扉上的微光,照亮了姐姐的绮丽未来,也顺便点亮了我的童年。

毫不夸张地说,我与文字的亲近,也是姐姐随手赠予我的。读小学三年级的我,对习作完全没入门,姐姐耐心地教我如何构思,怎样遣词造句。当时,县里组织了一次作文比赛,我写了一篇题为《第一次游泳》的作文,姐姐读不下去了,就帮我大刀阔斧地改,改到最后,只保留下来属于我“原创”的就只有几句话了。在姐姐的“帮助”下,那篇小作文我居然获了个奖!对于乡镇小学的孩子来说,抱着那张比人脸还大的戳着教委红印章的奖状,像被什么击中了似的。从那以后,命运就施了魔法,我着魔地爱上了写作,与文学相关的一切人和事,我都默默关注,文学的种子就是这样在心底悄然萌芽。

上游文化:看来,是你的哥哥姐姐引领你走上了文学启蒙的道路。那在你小时候读过的书籍里,有没有哪一本书或者哪一位作家,对你产生了特别深刻的影响?

伊禾:那些年的教师家庭,阅读条件仍然有限,每拿到一本书,对我来说都如获至宝。一个人的阅读史,就是他的成长史,同时也打上时代的烙印。至今还记得我读的第一本大部头的书是《青春之歌》,那时还在上小学,林道静的形象让我着迷。她齐耳的短发,雪白的围巾,知性又不失温婉,眼睛明亮而坚定,在为理想而激动、为正义而发声时,她的脸庞总是焕发出动人的神采。这么多年来,林道静独立女性的形象一直埋在我心里,像一道光。

《平凡的世界》我前前后后读了三遍。路遥塑造的孙少平这个形象,让我明白:人的生活也许贫穷,精神却可以无限富有。他不甘于被命运束缚,哪怕生活满是泥泞,也从未放弃对外面世界的向往。他与田晓霞在精神世界相互契合,彼此欣赏,共同成长,超越世俗的情感令人动容。

青少年时期,我大部分的时间都用在读“闲书”上。每个阶段迷恋的书不同,追随的人不同,读书的感悟也不同。“好读书,不求甚解。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这句话用到我的阅读状态上,比自嘲的陶渊明更贴切。

我的中学时光,周围的同学都不卷。我成天稀里糊涂的,在课堂上偷偷地读,读得杂乱无章。那时候,觉得自己想读的书太多了,琼瑶、三毛、亦舒、池莉、张爱玲、金庸、古龙、梁羽生、余华、冯唐、沈从文、汪曾祺、余秋雨、张晓风……我没完没了地读,茶饭不思地读。有段时间我还迷上了海岩,《永不瞑目》里的肖童,《玉观音》里的安心,我追完小说又追剧,反反复复地看。

上师范以后,我开始有意识地接触中外名著,喜欢泰戈尔、托尔斯泰和陀思妥耶夫斯基,还读了不少茨威格的短篇小说。在学校,我担任文学社社长,学校领导“赏”给了我们一间昏暗的小屋,年少的我们油印我们自创的文学刊物。还记得一个美丽的黄昏,教文选的余老师带我们走进徐志摩的《沙扬娜拉》,我们围坐在老师家的客厅,听他娓娓道来。老师抽着香烟,两眼眯成缝,那种忘我而投入的样子,像一幅永不褪色的画。那一刻,滚烫的青春在灵动的诗行里跳跃,诗歌的魅力如磁石一般吸附着我。徐志摩、戴望舒、顾城、海子、余光中、汪国真……杂七杂八的早期阅读,在一定程度上滋养了我的文学土壤,让那颗萌芽的种子破土而出。

上游文化:除了家人,还有哪些人对你走上文学之路产生过重要影响?

伊禾:从小到大,我所遇到的语文老师对我都挺好,他们似乎都深谙爱的教育。前不久,我在家校社共育的读书访谈中,还特意谈到这点。我的小学语文老师,性格很好,几乎没见他生过气,他常常让我上台念作文。初中语文老师不止一次在我的作文里批注:“洋洋洒洒几大页!”兴许就是那些正面积极的暗示,让我对自己擅长写作这件事自信满满。

五年前,在文友席芷的鼓励下,从未写过现代诗的我,开启了新诗创作之旅。在一首《河之界》的同题诗里,我突然想到一行字:“孤独是散落两岸的蝉。”善良的文友们都夸这句写得好,从此,我对写诗有了非分之想。

记得那个明媚的冬天,中国诗坛的常青树——著名诗人华万里老师,带着我们从中国新诗百年史出发,走进他四十几年的写诗历程。华老师从语言、结构、音韵、意象、反衬到通感,为我们敞开诗歌的大门。掌握了基本技巧后,他又带着我们开阔眼界,从象征派、意象派、唯美主义、未来主义、超现实主义等各种流派探讨,到国外优秀诗人的代表作品鉴赏。几乎每节研修课,他都安排我们轮流诵诗,他说:“如果诗歌不拿来朗读,就少了芬芳的韵味。”他让我们对着一扇窗、一棵树、一只鸟、一盆花即兴创作,让我们明白什么是意象,如何表现通感。

我有时也很诧异,像我这样资质平平的人,为何总能遇到天花板级别的恩师。冥冥之中,命运自然而然地安排着一切。常克老师也是我的伯乐,他引领我们在散文的大气象里漫溯,在句式的顶峰上相遇,在九秒之内笔下生花……常老师对我们说:“站出来写作吧!告诉自己,我的心是柔软的。”

以前,我总想跟优秀的人一起走,哪怕只是远远地掉在后头。现在,我还想跟有趣的人一起走,哪怕只是坐着旁听,远远地欣赏。在常克的文字电影队里,我们每个人都是主持人,亦是演说家。每节课后必交感受,采风回来必写散文,雷打不动,也赖不脱。明明老师说听课感受只写三百字即可,同学们偏偏不听,提起笔来就滔滔不绝,都在背后悄悄努力,所以一出手就是惊艳,随便甩一篇就是佳作。

有些人,一旦相遇就是余生。我想,如果没有恩师扶持,没有挚友同行,天性散漫的我,很难在文学这条路上坚持下来。我非常庆幸,在诚惶诚恐地奔赴中,遇到很多无私帮助我的人,他们全部放在我心里,此生难忘。曾经有个文学界的老师说:“要用人品立身,要用作品说话。”走进文学圈多年,这句话像一面镜子,我时刻会拿出来照鉴自己。

上游文化:从最初对写作的懵懂无知,到后来在文学领域崭露头角,在这个过程中遇到过困难吗?你是怎么实现自我突破的呢?

伊禾:初入作协,我为扑面而来的文学气息倾倒,每次与会员交流,都像颠覆认知的探讨专场。文字在与我同行的文友们手中生花,字里行间透着底蕴与才华。在这样的氛围中,我开始审视自己。在大师们的佳作面前,我的文字显得苍白稚嫩。强烈的对比,让我有种前所未有的质疑。这份质疑,同时也让我对文学有了全新的认识——文学不是我曾经以为的随性表达,而是要用一生去钻研和敬畏的艺术!我不再满足于过去的沾沾自喜,希望自己沉下心来,以更谦卑的姿态行走。

初学写诗,脑海似被一层迷雾笼罩,那些试图涌出的词句,在脑子里疯跑,怎么也无法顺畅地落于笔端。为了打破困境,我经常到野外山岗,去菜市街巷,从自然与生活中捕捉灵感。华老师常对我说:“伊禾,诗歌就在身边,生活本身就是诗。一草一木,一撇一捺都是诗。”拓阔视野之后,我的诗境渐渐打开,文字也慢慢有了温度与力量。

作品得到一些关注后,新的难题接踵而至。每当投出去的文稿石沉大海,我内心深处就会涌起强烈的自我否定,怀疑自己是否真的适合写作。不止一次我想过搁笔,可骨子里又冒出一股与生俱来的倔劲儿,我必须坦然面对,被拒了继续改,改了又继续投。不知何时开始,面对拒稿,我会静下心来认真剖析,从他人的视角来重新审视自己的作品。在这个过程中,我逐渐明白,写作是一场孤独之旅,唯有死磕硬扛,扭着自己费,才能在自我怀疑的漩涡中找到出口,实现自我的突破。

其实,最大的难题归结为一个字——忙。忙碌是中年人的常态。身为普通教师,教学必须成为我的主阵地。每次走进教室,一双双清纯的眼眸,总让我警醒自己的使命。踏出教室,家里家外,上上下下,不是在奔忙,就是在奔忙的路上。我时常悄悄问自己:除了柴米油盐,一身重担,你还有力气和资格,为儿时的梦想驻足吗?

答案是肯定的,那个声音还很强烈。

成为一名作家,写出好作品,是我从小到大的梦想。片刻闲暇,靠近文字,那是幸福美好的所在。无数个深夜,家人都已入睡,我在那方小小的书桌前,柔和的灯光下敲打键盘,将心中的感悟化作虔诚。无数次凌晨,困意如潮水般袭来,我强打精神,兑现如期交稿的承诺。在可怜的缝隙中坚守热爱,或许,这不只是我所面临的难题,是很多人共同面临的困境,只是他们大都比我更拼命、更优秀而已。

上游文化:你不仅自己在文学领域有所建树,还把文学的种子播撒在孩子们的心中。能和我们聊一聊,你是如何培养女儿和学生的呢?

伊禾:比起成为一个好作家,我更想唤醒有写作天赋的孩子,让他们也踏上文学之旅。对于女儿,我从小就注重培养她的语感,两三岁时我就带她走进阅读的世界。从绘本到大部头,从记录她的童言稚语,每年为她写生日信,到陪她走南闯北,读无字之书。陪学路上,我们会探讨一篇文章的构思,会拾起一片秋叶诗兴大发,会对着一只小狗玩趣配音。在语言文字上,女儿比我有天赋,目前她已碾压当年的我。十岁以后,她不再需要我手把手地教写作,我只帮她摘录整理,甘做她的助手,为此我深感荣幸,也是一个卑微妈妈的幸福“认怂”。

我剖析自己坚持写作这件事,有两个潜在的心理因素:一是我须得固执地爱着点什么,才能无愧于成为优秀哥姐的妹妹;二是我想给女儿做个榜样,如果不学习成长,很快的某天,我将无法再与她坐在一起愉悦地交流。

我接受自己不是天赋型作家,那又如何?把文学的种子撒在与我相遇的孩子们心中,看着它们发芽、开花、结果,让梦想圆得丰盈,接地气,也是蛮好的。在学校的课辅文学班里,我用心制作的PPT上有句话:“播撒文学的种子,聆听花开的声音。”

上游文化:作为教育工作者,你的职业身份是否让你在创作中更关注“传承”?

伊禾:是的,我想借助一些平台,把文学的元素融入于教学中,在课堂中自然衔接,为新时代培养更多文学苗子。文学是语文学习的重要部分,现在课本里的古诗文、散文、小说、现代诗歌及诗歌创写的比例越来越大。在校园里,我会一如既往地通过微诗创作、书信大赛、故事新编等,激发学生对文学的兴趣,让孩子们感受一吐为快的酣畅,体验写出好作品的惬意。我认真负责地告诉孩子们:真正热爱文字的人,不可能被AI替代。用爱浸润过的文字,颜值自带几分俏丽。

只要文学不老,就有一代又一代的梦想接力,还有无穷无尽的远方。

上游文化:近年来,你发表了大量散文和诗歌作品,还有即将出版的书稿。这一路走来,你有什么感悟?

伊禾:有人说写作不需要导师,关键是多读多写,最后形成自我的风格。我很赞同这个观点,同时,我也发现绝大多数作家都是从仿写起步,真正无师自通的极少。像我这种幸遇良师,一路被“逮”着走的家伙,如果不好好写,实在愧对上苍的馈赠,想到这里我有些流汗。

“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短短七年的跋涉,像在做梦一样,我不知道自己还能走多远。作为一个贪恋文学的老师,我也没统计过全国有多少教师作家,每多一个这样的人,我的爱就增了几分底气。就在咱们重庆,我熟知的李苇凡、熊那森、简等,都是教师作家,我羡慕并佩服他们。语文教师与文学,只隔着一条爱的河,我们有充足的理由,胸怀坦荡地拿起另一支笔,去书写其他作家写不了的独特的生命之旅。

载着一叶爱的小舟,将诗歌送往河流的彼岸。我希望打破教学与文学之间的壁垒,找到属于自己的路,比如克服教师腔和固化思维,比如与AI和谐共生,比如把教育写成浅绿的诗。

上游文化:如果学生问你,在Ai时代,文学还有必要吗?你会怎么回答?

伊禾:在人工智能时代,很多人担心文学受到冲击。在我看来,人的写作充满趣味和灵性,AI是共性的组合,只能依照指令在原有的文献里打转。而我们,可以在未知的领域捕捉不期而遇的灵感,写出有质感、有新意、有温度的作品,这是人类作家的优势。

上游文化:对于未来的文学创作,你有什么新的目标和计划吗?

伊禾:我希望腾出更多的时间来写,顺其自然地向前走。曾经有个前辈问我,“诗人伊禾,你到底想写诗,还是写散文?”我一时语塞。慢慢来吧,或许未来有无限可能,不过早地给自己设限。此刻,我只想把眼前的事做好。专一的写作,需要更强大的实力来支撑。我只能说,我热爱写作,喜欢别人戏称我“诗人伊禾”,但我不会拍着胸脯说,“我只写诗。”

作品赏读:

我的诗歌,蓝得波澜不惊

花儿巷

旧衣情深

   

编辑:朱阳夏    责编:李奇,陈泰湧     审核:阮鹏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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