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岁的张喆大学毕业一年多了,他没有像同龄人一样每天两点一线的往返办公室与家之间,而是做起了卖鞋的生意。
9月24日,张喆告诉上游新闻(报料微信号:shangyounews)记者,“每天买鞋卖鞋比上班还忙,跟踪最新的发售信息、收货发货、对接客户……回报还是比上班好一点”。
今年8月,张喆抢到了两双发售价为1299元的AJ的新款女鞋,一周后以7800元的价格售出,“后来这双鞋价格最高卖到了12000多元,翻了有9倍”。
公开数据显示,炒鞋的市场规模超425亿元,毒APP、Nice和斗牛为代表的一批球鞋转卖平台在炒鞋热中快速崛起,成为了“球鞋二级市场交易所”,毒APP在4月底刚完成新一轮融资,估值已达10亿美元。
上游新闻记者在采访中发现,真正想穿鞋的消费者很少有机会能够买到心仪的鞋。炒鞋,俨然成为一种资本游戏。今年7月,国内一家球鞋交易平台发布了“鞋穿不炒”的倡议书,提出球鞋是广大消费者体验潮流文化的重要载体之一,“球鞋是用来穿的,不是用来炒的。”
张喆父母一直在追问他,何时才能找一份正经的工作?张喆总是回答,“等鞋炒不动了再说”。张喆和炒鞋圈中人也在观望,火热的鞋市会否迎来降温的一天?
▲线下球鞋店近年来发展迅速。摄影/上游新闻记者 胡磊
买鞋的和卖鞋的
宽脚裤、扎头巾、蛤蟆镜,脚蹬一双阿迪达斯出的黑色满天星椰子,上游新闻记者见到张喆时,他正在忙着打电话同卖家沟通鞋子的交易细节。
张喆从初中就开始追潮鞋,“刚开始还是以自己穿为主,主要就是Air Jordan(AJ)的鞋子,当时喜欢打篮球觉得穿AJ很酷,慢慢的就发现鞋子除了穿之外,还可以赚钱”。
2012年,读高二的张喆从杂志上获得耐克公司即将发售NBA赛场同款的银河喷,便开始通过各种渠道留意发售信息,通过官方渠道购买屡屡碰壁之后,张喆托人购买了一双从美国寄回来的银河喷,花费了近8000元。张喆还没来得及穿这双当时已是天价的银河喷,一名自称做鞋生意的同龄人便出价一万元买下了这双鞋,张喆眨眼就赚了2000元。
发现倒鞋可以赚钱的张喆一边上学,一边买鞋卖鞋。通过官方抽签、海外购买等方式购入紧缺的鞋子,再通过各类在线交易平台、线下实体店将鞋卖出去,张喆的收益由此而来,“这几年的流水加起来接近百万了吧,比上班好一点,倒鞋越来越不好做”。
▲鞋柜前流连忘返的顾客。摄影/上游新闻记者 胡磊
张喆的鞋都是谁买呢?
今年27岁从事软件编程的陈龙(化名)2年前从张喆手上买了一双当时最火的椰子白斑马,“能保真、货多”成为了陈龙选择在张喆这里买鞋的理由。
陈龙自称是“鞋文化发烧友”,2014年购买了一双篮球鞋科比8让他从球友变成了鞋友,穿着拉风的科比8驰骋在篮球场上。
“圆梦”是陈龙对上游新闻记者说的最多的一个词。今年6月,陈龙花4600元购买了一双科比1代限量版球鞋,从高一陈龙就开始“觊觎”这双鞋,“买下它,就是为情怀买单”。从事软件编写的陈龙月入过万,买鞋依然是他每个月的开支大项之一。
陈龙坦言,除了他这种“情怀派”真正喜爱各式鞋品之外,舍得去追逐热门球鞋、花高价购买的还有一部分纯粹是因为限量版的球鞋可以带来社会身份的认同。健身教练郭邑就是其中之一。
郭邑工作的健身房位于成都商业核心地带太古里附近,健身私教课一节课约400元,购买课程的会员大多收入颇高,“我们的客户是对生活品质要求比较高的人群,健身房对于细节的要求也比较高,要求我们的穿着能突出健身房的高端”。
毫无疑问,脚上穿的鞋就是郭邑和他的同事们能够凸显“高端健身”的重要标志之一。
半年前,郭邑花2400多元通过毒APP购买了一双阿迪达斯的椰子系列;前不久椰子系列的夜光色版本上市,郭邑第一时间跑到了成都春熙路以4500元购买了一双,较原价贵了近2000元,“穿上这些鞋子,面对客户都要自信一点了,有种发自内心的舒适感”。
除了工作之外,郭邑的最大爱好就是浏览各种鞋子的信息,每个月工资发下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偿还买鞋欠下的信用贷款。郭邑认为,除了部分把球鞋当作刚需的消费者之外,还有一部分人买了球鞋不穿,“放在柜子里收藏,纯粹是爱好。还有的就是屯鞋,等鞋价慢慢涨起再出手,这就是把鞋价推高的主要因素”。
▲球鞋交易平台提供“证券化”交易平台。图源于网络
炒鞋和炒股
2013年是球鞋市场具有转折性的一年,球鞋转售从口口相传、依托社交媒体运营变成了平台化运作,国内交易平台毒APP、nice、斗牛等陆续出现。
目前,国内最大的球鞋二手交易平台是位于上海的毒App。企查查工商信息显示,毒App的公司主体为上海识装信息科技有限公司,控股72.1%的公司法定代表人杨冰是最大的控股股东,持股15%的国内体育社区网站虎扑(上海)文化传播股份有限公司是第三大股东。
从2015年虎扑设立毒APP以来,这款APP一步步的从依附于虎扑论坛进行潮流文化的推荐,慢慢转型成为了一家在线交易平台。今年4月,毒APP完成了新一轮的融资,在完成投资之后,毒APP的估值已经超过了10亿美元。
在交易过程中,毒APP采用的是竞价模式:卖家将货品标出卖价,平台通过将各个卖家的标价从低到高排序后,实时显示最低价对买家展示,买家可以查看球鞋近期的销量、成交价格以及过去一段时间的最高价和最低价。买家在购买后,卖家将球鞋寄到第三方鉴定平台进行鉴定,确认为正品后再寄给买家。
上游新闻记者发现,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的交易平台,运作模式都是一样,即提供一个独立的第三方平台,“卖家发货—平台鉴定—买家收货”三位一体,解决了困扰球鞋交易的正品保障问题,平台的赢利点则是从买卖双方成交的价格中抽取佣金。2019年5月,毒App的交易技术服务费下降到了3.5%--5%。
上海识装信息科技有限公司对外披露的数据显示,毒App上线球鞋交易功能后,用户数一直保持高速增长。截至2019年8月,毒注册用户数量超过了一亿,日活跃用户大约800万。据预测,2019年毒APP成交总额预计将达到60亿元到70亿元。
以毒App为代表的“炒鞋APP”为了方便消费者、卖家交易,还推出了实时行情和报价功能,根据过去24小时的交易额编制了“炒鞋”三大指数:AJ指数、耐克指数和阿迪达斯指数,K线图、走势图都不缺席。
张喆自豪地说,“我们这个行业现在和炒股一样专业”。
▲球鞋市场火爆。图源于网络
作弊软件、内幕交易、假鞋泛滥
“做鞋子这么多年赚了多少钱?”面对上游新闻记者的询问,赵喆没有正面回复,仅表示流水接近百万元,“现在炒鞋也已经不是什么新闻了,一件事往往都是最开始的赚钱了,后来跟进来的都是被收割的韭菜了”。
李俊就是赵喆口中所说的韭菜。
今年8月,在银行工作的李俊看到身边的朋友都在鞋市中收获颇丰,他投入了10万元加入炒鞋的队伍。和赵喆通过参与抽签买鞋、境外拿货等方式不同,李俊炒鞋的方式是通过相关电商平台“低买高卖”,连李俊自己都说,“这个根本就是炒股票,只是把股票换成了鞋子来投机”。
8月29日,李俊以3000元购买了一双刚刚在国内面世不久的AJ1北卡蓝,但由于种种原因,这款鞋上市之后的价格一路向下。9月17日,李俊以2450元将这双鞋转售了出去,亏了近500元,“对这款鞋没有研究透彻,以为能够趁热打铁继续往上走,结果没走几步就往回跌了”,李俊对自己的这次失败这样总结。从8月入市以来,不到一个月,李俊就亏了近一万元,他犹豫是否继续在鞋市闯荡。
鞋市的火热也催生了许多人的歪脑筋,抽签作弊软件、球鞋门店内幕交易、假鞋泛滥等问题,成为球鞋市场的困扰。
张喆的货品来源渠道,除了部分从境外市场进货之外,相当大一部分的鞋子是通过参与官方摇号获得,这也是最容易出问题的一个渠道,“摇号中你可能要面临作弊软件的骚扰,根本就不是公平竞争,人斗不过机器斗不过软件。现在很多线下渠道的门店,里面有些不良店员批量购买,价格比官方售价高但是比市场价低,简单来说就是寻租资源”,张喆对球鞋市场里的非正常现象很气愤。
持续高位运行的正品鞋也让假鞋生意越来越好。“A货鞋怎么可能没有市场,一双鞋动辄两三千块,用来穿的话实际寿命也就一年左右,一般人就是随便穿穿而已,不会舍得投入那么多”,健身教练郭邑作为一名资深鞋产品买家,对于A货市场的存在表示理解。
相关专业人士告诉上游新闻记者,目前市面上假鞋按品质从低到高大概分为:通货、超A、真标、公司级、纯原等这5种,不同种类之间价格差异非常大,从一百多元到五六百元不等,仿冒鞋的价格主要还是根据原版鞋的火热程度和制作成本来制定。
郭邑见过不少人穿假鞋,发现多数人并不避讳“买假穿假”,“买假鞋的人主要还是觉得原版太贵,普通人又看不出来,如果买正版的穿会心疼。”
行业人士认为,部分限量鞋因稀缺性、实用性,存在溢价符合市场规律,但目前溢价数十倍的现象已非理性。
今年7月,毒APP、Nice等球鞋电商平台不约而同的发出了倡议,提出了“鞋穿不炒”口号,并公布了配套的相关防炒作措施,呼吁消费者理性消费。
接受上游新闻记者采访的人士均表示赞成交易平台的呼吁,但对成效持怀疑态度。
李俊说,“现在社会对于鞋价的热情,不是一家两家交易平台发个声明就可以去降温的,他们也不可能降温,他们也是受益方”。
张喆告诉上游新闻记者,他已经快顶不住家里的压力,准备开始找一份工作了,“边工作边干这个吧,毕竟也是一项爱好,还能赚钱的那种”。
上游新闻记者 胡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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