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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酥糯米花让“炒米糖开水”成为高级食品
——“炒米糖开水”考(9)
辜世伟
在膨化中选择油酥
从饭米回归为糯米
把炒米花进化为酥糯米花
炒米糖被推为上品
江津陈氏两兄弟的再发明
功不可没
在炒米糖发展史上,有一个奇怪的问题。为什么在民国前的历史中,巴渝地区的炒米糖,却只见砂炒糯米花,而绝无酥糯米花儿?在重庆江津人氏陈汉卿、陈丽泉两兄弟以油酥方式制作江津米花糖的民国初年,甚至那一时代的人都认为陈汉卿、陈丽泉的油酥膨化工艺是发明、而不是传承古法呢?
面对厚厚的历史书,笔者曾好几天陷入沉思,思考这个问题。
翻阅思考许久,通过在巴渝历史的车轮轨迹中寻找蛛丝马迹,或许可以进行一些猜测。
窃以为,这应该在宋末以后,巴蜀地区连年的战争与战乱中找到答案。宋末,蒙元侵入中原,屠城杀人,毁田养草,铁蹄之下,钓鱼城被围困三十六年而破城,十户不存三户,全国经济受到致命打击摧残。继而明末,张献忠据巴蜀,大清入关,在剿李自成张献忠的过程中,又是一番摧残屠城,巴蜀人口十不一存,民生再次陷入凋敝。其后清朝末世,国家沦为半殖民地,然后又是北洋混战、国共内战,国家积弱,国民积贫,流离失所,民不聊生,长达数百年,国民陷于饥贫境地。在这种状况下,草根树皮都能果腹,粗糠烂菜都拿来充饥,哪里还有富裕的粮油,来供油酥。
在这几百年里,米花儿油酥工艺由于无油可酥,基本处于失传状态,不再为人所知。同时,为了生产更多的粮食以解决饥饿问题,糯米品种也被可种两季的普通稻谷所代替,糯米成为稀缺物产。以至到了清朝崩溃,民国初年,炒米糖虽然复苏,但米已不再是糯米,米花儿也不再是油酥。范成大笔下的宋朝糯米花儿,已经沦为劣质的普通砂炒饭米花儿。以至于陈汉卿、陈丽泉两兄弟尝试用油酥方式膨化糯米花儿,都被视为发明,而被大誉于天下。
作为草根人士乡村山民,陈汉卿、陈丽泉在毫无文献启示、不见时人应用的情况下,仅凭自己的智睿,发现了油酥膨化的妙处,重新开启油酥膨化工艺,这确确实实算得上是又一次的发明。
从陈氏兄弟的油酥米花糖开水如此倍受欢迎反向思维一下,重庆在此之前的炒米糖开水,已多是用普通的砂炒米花儿所泡食的了。它与炒面羹、阴米粥等类似食品,共同成为巴渝小吃。而由于糯米花儿白白胖胖的品相,冲泡开水软软糯糯逗人胃口的卖相,“炒米糖开水”撩人心弦的吆喝,
小贩们之所以吆喝“炒米糖开水”而不吆喝“米花糖开水”,其实也间接透露了重庆早年炒米糖开水的秘密,——早期的“炒米糖开水”,用的不是酥糯米花儿,而是普通的炒米花儿。
它同时也就提示了炒米糖原料的三段历史:宋代以前,炒米糖多是糯米原料;元明清,时代离乱,至清末时民生维艰,糯米和油料减产,炒米糖多用普通米;民国后,中国逐渐摆脱半殖民地半封建状态,农业恢复,民生渐好,糯米重新作为糖果糕点原料。
真正高级的“炒米糖开水”,是在陈汉卿、陈丽泉的江津米花糖发明出来之后,亦即民国十三年(公元1924年)以后了。抗战时期山城重庆大街小巷的“炒米糖开水”,随着江津米花糖的出现,其实都已大部分实现了更新,不再用砂炒米花儿,而是用油珠珠儿闪烁、喷着糯米香味的江津米花糖了。
从糯米,到不是糯米;从不是糯米,到是糯米。炒米糖主料经历了这样的苦难。“炒米糖”与“米花糖”二者名与实中间藏着些这么细微的奥妙,难怪司马青衫先生以及许多,甚至许多重庆年轻一代,都会把炒米糖与米花糖完全认同为一物。
笔者通过查阅《江津县志》等相关史志,研究重庆名词发现,“米花糖”一词其实是陈汉卿、陈丽泉兄弟发明油酥米花儿之后,才出现的一个名词。在此之前,市面上和汉语词库中并没有“米花糖”一词出现。
而“炒米糖”一词,则是一个通用名词,所有膨化米花儿的糖制品,都可称为“炒米糖”。之所以“炒米糖”成为通用名,盖因近代民间作坊“砂炒膨化”主流有关。
“炒米糖”包括“米花糖”,但“炒米糖”不一定是“米花糖”。“米花糖”专指“油酥米花糖”,是“油酥米花糖”的专属称谓,是“油酥米花糖”的简称。
迄今为止,历史所能找到的记载和实物凭证,陈汉卿、陈丽泉的炒米糖是第一次冠以“米花糖”这称呼,第一次在包装上印上“米花糖”字样出售。
当然,在后来的岁月里,由于“米花糖”这一名词内涵的尊贵,也被砂炒米花和爆米花儿制作的炒米糖所借用。久而久之,其他膨化方式的炒米糖,也时时采用“米花糖”这一名词来称呼自己。
江津人氏陈汉卿、陈丽泉发明的米花糖,是对炒米糖进行的历史性更新,将炒米糖发展到了最高阶段。在陈氏兄弟油酥米花糖发明后,炒米糖开水变成了真正的宫廷式小吃,变成了高级高档的地方名小吃。虽然在重庆街巷上,小摊小贩们吆喝的还是“炒米糖开水”,高雅膳堂和富贵人家也还称呼它叫“炒米糖开水”,但它的内容已经是“米花糖开水”。人们在冲泡“炒米糖开水”时,也绝不会说是冲炒米糖,而是说冲封米花糖。
“米花糖”,是“炒米糖”中的贵族,是“炒米糖”中的皇后,是“炒米糖”中的皇冠,是“炒米糖”的王中之王,是“炒米糖”家族中的爱马仕!
陈汉卿、陈丽泉兄弟俩不仅是油酥膨化米花糖工艺发明人,同时也是“米花糖”这一名词的发明人。
他们是“米花糖”名与实的双料发明者。
但在本篇章中,我们依然按照人们的文化习惯,以炒米糖的大概念来称谓所有的米花儿食品。
至于为什么重庆的炒米糖开水以砂炒糯米花与油酥糯米花之间,在民国以后最终偏向对油酥糯米花的喜好,这,应该归于人的食色本性。
《论语》有曰:“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色,不厌其美;味,不厌其好。巴渝人对味觉美食特别的刁钻、挑剔,这种对食品不懈的讲究和品位追求的精神,自然会挑选色香味俱全且别有人文味道的“炒米糖开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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