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朗伊斯兰革命卫队下属圣城旅(Quds Force)指挥官卡西姆·苏莱曼尼(Qasim Suleimani)被美军空袭身亡事件持续发酵。1月5日,伊朗方面发布声明,取消了所有伊核协议对其限制措施。
苏莱曼尼事件成为伊朗政府决定不再遵守伊核协议的催化剂。从更大视野来看,此事会对国际核不扩散体系,以及中东局势产生何种影响?
伊朗“废除”伊核协议后会怎样?
1月5日,伊朗已宣布中止履行伊核协议第五阶段的新步骤,即取消所有伊核协议限制措施,等于是“废除”了伊核协议。这将给现有的国际体系和全球战略稳定带来巨大挑战,尤其是因特朗普政府单方面退出伊核协议而本就已岌岌可危的国际核不扩散体系。包括刺杀苏莱曼尼在内的美国特朗普政府对伊朗极具偏见的政策,现在看来终于使伊核协议走向了破产。
在此之后,缺乏有效国际法律协议约束的伊朗很可能迫于安全压力重拾核计划、开发核武器,逐步成为真正的拥核国家,更何况,伊朗早就已经开始采取类似的“边缘策略”了。
核扩散阴影或将再次笼罩中东乃至世界,而特朗普原先以极限施压迫使伊朗接受美国开出的条件,重新就核问题同美国谈判的目标,也随苏莱曼尼之死而基本上被埋葬了。
总之,特朗普下令除掉苏莱曼尼可能原本是想“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但现在很有可能反而造成捅破一个大马蜂窝、招致更多混乱局面,这对特朗普而言无疑将是得不偿失的。
然而,就算伊朗会进行果断而强烈的报复,美伊直接爆发大规模武装冲突乃至地区战争的可能性仍然较小,因为双方相互忌惮,都无意发动全面战争。
从美国来看,特朗普中东政策的根本基调是要寻求体面地从中东有效收缩,让其在2020年大选前冒着违背主流民意、共和党选情和政府财政状况血崩的巨大风险去万里之外攻打伊朗,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
特朗普当前可谓内外交困:相比于对伊朗动武,美国国内两党更关心对总统的弹劾案进展;在国外,美国的欧洲盟友、尤其是伊核协议的欧洲各方也会强烈反对美国对伊动武,中俄对伊朗的支持更是不言自明;而那边厢,朝鲜半岛局势近来亦有升温趋势,如果美国此时对伊朗动武,将会给朝鲜重启核设施、继续开发核武器以契机,美国无力承受亚欧大陆东西两端两个对手同时在核问题上对自己发难。
从伊朗来看,美国此次击杀苏莱曼尼,虽然是一次冒险的“示强”,但也让伊朗看到美国的强大和可怕,反而会慑服伊朗对美激烈的报复。虽然伊朗仍在顽强地抵御着特朗普的极限施压,并屡屡向美国示强“秀肌肉”,但它实际上非常清楚自身实力远不如美国,无法在军事上与美国全面抗衡。此外,为了缓解美国极限施压对自己的损伤,减少潜在的区域过度扩张对自身战略资源的消耗,伊朗正积极寻求改善同周边国家的关系,尤其是同阿拉伯国家的关系。若同美国开战,这些国家将不得不在美国和伊朗之间选边站队,而它们最终选择美国的可能性将会远大于伊朗,届时伊朗可能面临被阿拉伯国家围攻的绝境,这也不符合伊朗的利益。
中东“零和博弈”或加剧
苏莱曼尼事件也使好不容易稍微有点缓和的中东和海湾局势又瞬间绷紧了神经。它将在中东主要敌对国家之间导致更多的报复循环,加剧伊朗与美国和以色列之间、中东什叶派与逊尼派之间的尖锐对立。
由于特朗普政府中东政策的混乱和经常出现的外交事务各部门立场和发声的不一致,其地区盟友可能为了试探美国的态度或显示自己的决心而采取单边冒险行动,更加剧了地区的混乱和紧张。因此,美伊能否有能力控制得住各自的地区盟友和代理人也是重要问题。以色列、沙特、哈马斯、黎巴嫩真主党等美国和伊朗各自的盟友和代理人可能迫于形势或自卫需要铤而走险,单独采取先发制人行动,拖美伊下水。
更可能出现的情景是亲伊朗的各中东什叶派军事团体和次国家行为体以为苏莱曼尼“复仇”为口号,趁机招兵买马、发展势力,争做龙头老大,势必对中东现有的民族国家体系形成更严重的冲击,对地区稳定破坏性也将增大。在此情况下,中东的地缘政治争夺将更为常态化,并更具“零和博弈”色彩,即“你之所得即我之所失”、“你之安全即我之不安”、“你之生存即我之灭亡”。
“智能威胁”增添不确定性
尤其是的注意的是,中东似乎已经成为全世界无人机等智能武器最集中展示的主战场,这将彻底颠覆国家和军事集团之间的作战形态,对中东安全乃至世界和平稳定构成全新的“智能威胁”。无论是早先伊朗击落美国的无人机差点引发两国大战,还是沙特石油设施遭遇无人机蜂群打击,到此次美军直接出动无人机“斩首”苏莱曼尼,以无人机为代表的新式智能武器对中东各国都在造成严峻安全挑战。
这些新技术装备具有小型化、高度智能化、集群化、综合信息化等特点,成本低廉、精确度高、杀伤力大、隐蔽性强、速度奇快,对其的侦测、防御难度都极大,非常适合用于对各种重要的军用、民用设施和关键人物发动非对称打击和“斩首”行动。更重要的是,特朗普愈发醉心于使用无人机攻击、网络战等智能化攻击手段来应对美国在中东面临的挑战,这将给本就混乱的中东安全形势增添更多难以预测性。
美国中东政策的不合时宜
从更宏观的角度而言,苏莱曼尼事件更引发我们对特朗普政府中东政策的持续反思。特朗普政府与伊朗为敌、用伊朗问题强迫地区国家选边站队的做法,不仅加剧了地区分裂,使原本就非常动乱的中东形势更具不确定性,也招致地区国家、尤其是美国盟友越来越多的不满。
中东地区向来存在“亲美”和“反美”两种势力,而伊朗则同这两种势力都保持着一定联系,即使许多“亲美”国家,也同伊朗保持着较好关系。特朗普在伊朗问题上强迫地区国家选边站队的做法,造成了更深刻的地区分裂。
伊朗在该地区向来有着十分重要的政治和宗教影响力,在绝大多数地区安全问题中都扮演着极为特殊的重要角色,要解决这些问题,不考虑伊朗因素,或不正视伊朗作为中东政治重要参与者的身份,既是不现实更不理性。
在这种情况下,中东国家对伊朗的态度,并不取决于特朗普或其他美国政治精英的意志。地区各国出于自身安全、经济利益考虑,正不同程度透露出与伊朗改善关系的意愿。在“求稳定、谋发展”逐渐成为中东地区普遍共识的大环境下,各国迫切渴望为国内和平发展创造安稳的地区环境。现阶段恰是探寻地区局势降温的关键机遇窗口期。特朗普政府的伊朗政策愈发显得不合时宜,长久必适得其反。
中东地缘政治的传统逻辑一再告诉我们,不能用“非黑即白”的简单划线模式来看待中东各种问题,敌友身份的转换速度、局势的瞬息万变以及阵营之间的相互转化时常超乎想象,因为其相互之间的利益交织程度、各行为体之间的交往密切程度、问题之间的相互关联程度远非一套固定的“敌-我-友”划分模式就可以掌控的。
从这个角度而言,特朗普的中东政策不仅失大于得,长远上看将因在中东频繁树敌而将美国继续拖入中东深渊,还将造成地区更严重的混乱,背后反映的其实是一个相对衰落的霸主在“踌躇地退出”中东时所表现出的焦虑和不自信。
(作者系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发展中国家研究所助理研究员)
原标题:伊朗“废除”伊核协议,对核不扩散体系和中东局势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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