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新闻周刊消息,3月26日,备受关注的“梅姨”所涉9名儿童被拐案在广东省高级人民法院二审开庭,寻子15年的申军良和妻子提起刑事附带民事诉讼,要求赔偿案件相关开销、误工费、精神抚慰金等共计约481.39万元。
2005年1月,申军良满周岁的儿子申聪在出租屋内被人抢走,他辞去工厂高管工作,踏上茫茫寻子之路。
2016年,涉申聪被拐案的犯罪嫌疑人张维平、周容平、陈寿碧、杨朝平、刘正洪落网。张维平曾供述,2003年至2009年间,其曾拐卖9名儿童,且均通过一名被称为“梅姨”的中间人完成交易。目前,“梅姨”仍无进一步消息。
2018年12月28日,广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对张维平等5人拐卖儿童案进行一审公开宣判,5人分别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年至死刑不等。
2020年3月,在广州警方安排下,申军良和儿子申聪见面认亲。申聪回家一年后,该案迎来二审开庭,申军良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儿子被抢带来的伤害不止是他一个人、一阵子,而是一个家、一辈子,“相信二审能支持我们的民事诉求”。
申军良前往广州参与二审。图/受访者提供
“孩子被抢受伤的是一个家、一辈子”
中国新闻周刊:什么时候收到的二审开庭通知?
申军良:3月23号一早广东省高院通知的我。当时我爱人正在上班,孩子也在上学,晚上下班后,我们简单交流了这个事情,因为比较着急,我周二下午就坐火车出发了。
中国新闻周刊:出发前妻子和申聪有什么交代吗?
申军良:我爱人要上班嘛,也没法送我,就提醒我路上注意安全,让我放心家里,她会照顾好三个孩子。至于申聪,因为他正在准备中考,我也没有直接和他说,不过晚上和我爱人讨论的时候,三个孩子都听到了,他们要写作业,所以也都没说什么。
中国新闻周刊:之前和申聪交流过这个案子吗?
申军良:我们春节的时候讨论过,我跟他说,这个案子应该很快会二审了,家里现在非常困难,有人想拿钱让我们谅解人贩子,但我做不到。申聪也说,那肯定不能谅解啊,他也希望人贩子得到严惩。
中国新闻周刊:二审诉求都有哪些?
申军良:2018年的一审主要是刑事部分,我们认为一审判决定性准确,量刑适当,希望二审继续维持,让犯罪分子能得到应有的惩罚。但一审驳回了我们刑事附带民事诉讼,当时申聪还下落不明嘛,法院认为所受损失无法查明。现在儿子也找到了,我和我爱人以法定代理人的身份再次提起了附带民事诉讼。
我们提出了480多万的民事赔偿,包括这15年寻子所产生的费用,人贩子抢申聪导致我爱人患上精神分裂症、后续产生的治疗费用,还有误工费、精神抚慰金等等。
中国新闻周刊:你对二审有多少把握?
申军良:就像很多人说的,正义有时候会迟到,但它从不会缺席,我们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我也相信,法律会支持我们。
我在朋友圈也有提到,申聪被抢,受伤害的不是一个人、一阵子,而是一个家、一辈子。这15年来,我从企业管理人员到一无所有,寻亲路上备受折磨,甚至无数次想过自杀。我的妻子也患上了精神分裂症,除了前前后后的治疗,她还一度无法正常生活和工作。一家人过得有多煎熬?这种伤害是无法弥补的。
申军良二审诉讼请求。图/受访者提供
“申聪回家后,我们都在努力适应彼此”
中国新闻周刊:申聪对现在的家庭适应得怎么样?
申军良:去年这个时候见到申聪,大家都为此高兴。但15年的感情空缺一时半会儿真的弥补不了。他回来之后,知道这是我的家,我的爸妈弟弟,但很难一下子融入其中。申聪有什么事不太敢说,说话也比较客套,我能很明显地感觉到。
所以现在我们一家人还在继续努力适应彼此。我们做父母的在想怎么去服务好三个孩子,弥补对他们的亏欠;老二老三也很懂事,这么多年哥哥不在家,他们也会关心自己的哥哥;包括申聪也是,他也在适应北方生活,适应他的角色。我大多数时间都在申聪房间里,就想着能多陪陪他,有什么能帮他的尽量去做。
今年春节前,我特意问了三个孩子,你们对2020年有什么感慨啊关键词总结?老大说是高兴,说多了弟弟的感觉蛮好的;老二说是幸福,说现在哥哥回来了,被哥哥照顾很好;老三说是美好,现在哥哥和爸爸都回来,我们家又像是个家了。
中国新闻周刊:申聪对学校环境适应得怎么样了?
申军良:申聪和同学融入得还是挺好的,和各科老师的关系也都挺好。很多了解情况的老师也给我们提供了帮助,申聪刚来家里,隔壁学校的老师还给他买了新课桌,还有一些老师免费帮他辅导功课。
但是申聪的学习是我现在最焦虑的事情。之前申聪的养父母都在外打工,他一直跟着养奶奶生活,因为基础非常薄弱,孩子的学习也给耽误了。来这边后,他的学习一直比较吃力,第一次考了倒数第一。我们给他找了辅导老师,他自己也很努力,虽然比之前有所提高,但马上要中考了,我还是有点担心能不能考得上。有时候他也跟我说,英语搞不上去怎么办呀?就尽量努力吧。
中国新闻周刊:今年春节怎么过的?
申军良:哎呀太特殊了,这是我们一家十多年来过的第一个团圆的春节,我从来没这么期待过。往年我们家过年都是冷冷清清,几乎没准备过年货。2019年腊月二十七,我从广东回到家里,发现家里冷冰冰的,什么东西都没有。我去买了一棵白菜,买了点猪肉,一家四口包点水饺吃,就算过年了。每逢正月初一早餐,我们家人都是按照年龄和辈分的位置坐,之前的15年,我们都在申聪的位置摆上碗筷,放一碗水饺,老二老三也知道,那是在等哥哥。
今年就不一样了,我早就准备了很多年货。初一早上的饭菜特别丰盛,一半南方菜一半北方菜,申聪爱吃清蒸多宝鱼,我爱人不会做,但还是学着给他做了,还做了腊肠啊上海小青菜那些,都是申聪爱吃的。我们还做了酱牛肉啊麻辣炒鸡这些,老二老三爱吃嘛,但申聪吃不惯,我爱人就把一只鸡剁两半,一半炒、一半炖汤。
今年申聪的位置不再空缺了,老二老三的状态明显跟往年不一样,我们一家终于在一起了。
中国新闻周刊:申聪和养父母那边联系多吗?
申军良:也有联系,不过他是养奶奶带大的,所以和养奶奶联系更多一点。他现在学习比较紧张,但到了假期都会通话。孩子和她生活了15年,肯定有很深的感情的。
有时候申聪和我聊天,他也会说,我要好好努力,考个差不多的高中,然后再努力考上大学,将来有了工作,除了回报那些帮助我们的人,我得每个月给我奶奶一些钱,让我奶奶过得好一些。我就觉得我儿子太棒了,他懂得感恩,懂得回馈养育之恩,多好的孩子啊。
中国新闻周刊:之前有报道说您考虑对申聪的养父母提起诉讼?
申军良:这个是去年3月7号,我见到申聪那天的热搜新闻。当时是律师说的嘛,申聪可能也从网上看到了,就劝我能宽容一些,他在那边生活了15年,希望不要起诉他的养父母一家。我也能理解儿子的想法。
申聪的学习桌。图/受访者提供
一边找工作,一边帮寻亲
中国新闻周刊:回归家庭后,您目前在做什么工作?
申军良:这个事情非常尴尬,申聪回来的时候,我自信满满地跟他说,一年之后我把咱家搞个大变样,15年前我是能吃苦的工人,现在我觉得只要我能干,就能改善家庭生活。但我没想到,其实这些年我一直和社会是脱节的,40多岁了找工作处处碰壁,甚至在他回来一个多月后,我一直找不到工作。我压力最大的时候,每天都出去找工作,晚上不敢回家,三个孩子都要读书,我们的生活怎么办呀?
后来我想到自己还有驾驶证,就先做了代驾,每天晚上出去跑跑,一个月赚三千块钱。但收入压根不够支出,只能一边干一边找别的工作,这也是我2021年最大的心事,希望能通过自己努力尽快改善家庭条件。
中国新闻周刊:找到申聪后,还在帮那些被拐家庭寻亲吗?
申军良:当然在帮了,我找儿子找了15年,积累了很多经验,对于那些还在寻亲路上的家庭,那种无助我是很能理解的。我在直播带货的时候,也会帮他们发布寻亲信息。另外平时也会接一些求助电话,多的时候一天六七个,每个人要把孩子走失的情况从头到尾说一遍,一说就是一两个小时,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有次一个被卖到河北的孩子还上门找到我。他自己想寻亲,但养父母不愿意,在当地很困难,也排不到DNA数据入库,在我家住下来之后,我带他在济南做了这些。
也有人建议我组织个什么寻亲团队,专门做寻亲这块的事情。我也在考虑怎么能帮更多人,但这事儿还没规划过,即便要做,也不可能赚钱盈利,还是和以前一样免费帮他们。另外,我也有家庭,人都要生活嘛,我只能尽我所能多做一点。
中国新闻周刊:这次开庭,被拐家庭有和你联系吗?
申军良:都有的,这个案件中,有个孩子父亲在寻亲路上精神崩溃,跳火车自杀了,孩子妈妈不得已重新组建了家庭。因为家庭原因,她没法出来打这个官司,但她一直在关注,今天还给我发了很多语音消息,说自己没法去,就让我多费心,希望人贩子能得到严惩。
中国新闻周刊:对于拐卖的案件,还有其他想法吗?
申军良:我在朋友圈也写了一些话,这是发自我内心的想法。希望所有被拐孩子都能早日回家,希望被拐家庭都能跟我们一样,早日感受阖家团圆的温暖,更希望这个世界早日实现天下无拐。
原标题:“梅姨案”受害者申军良索赔480万,儿子仍在适应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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