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你终于回来了，你没在感觉太不习惯了……”嗔怪着说出这话的不是情侣，而是一位中年男性顾客，抱着一堆羽绒服，说给渝中区巴渝世家小区里开了八年的“三馀洗涤店”老板余飞龙听的。
接过衣服，笑了笑，48岁的洗衣店老板心里突然有些心酸，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描述的快乐。
3月2日，停业39天之后，余飞龙第一次拉开玻璃店门，隔壁养的小黄猫窜了进来，门外的小区广场上有少年戴着口罩打羽毛球，他觉得一切都那么美好。
从来没放过这么长的假
39天这个数字，余飞龙记得非常清楚。1月22日晚上9点过，把节前的衣服订单处理完毕，最后一位客人满意地取走了洗干净的衣服，他和妻子易显英长长松了口气。一年忙碌至此，可以好好歇一歇了。他们带着早已置办好的年货，开车回到达州渠县的老家，和亲人们开开心心地团了年。
没想到，回家不久，就听到疫情爆发的新闻。洗衣店所在的巴渝世家小区，毗邻解放碑，自然也是管控重点区域。
他心里不禁有些慌了。初八还能正常开工么？
初八开工，是店里每年的惯例。即使是在最重要的春节，他从来也最多放十天假。对于他这样的小型洗衣店来说，一年要有个好收成，主要就靠冬天这几个月，特别是春节前后。天冷大家都穿厚衣服，过节聚会又特别容易脏，送来洗的衣服堆成山。棉服、羽绒服清洗费3、40元一件，每月能有3、4万元收入。
而旺季通常在4、5月就结束，接下来漫长的淡季，亏损是很正常的。每月4000多元房租，物管费、水电费、请的帮手每月3000元工资……他开玩笑说，“每天一早起来，就欠着两三百元的账呢。“
这下没法开工了。余飞龙心想，着急也没用，全国都在抗击疫情。有那么多企业受损，又不是自己一家，那就安心给自己放个长假吧。
他还从来没休息过这么久呢。
顾客发信息说“衣服堆成山了”
说起来容易，可又怎么能真正安得下心来?
初七刚过，余飞龙和易显英的手机就不断收到客人发来的信息，“小余，什么时候正常开门啊？家里衣服堆起了哟。”“你们贴通知不是说初八开门么？我敲了半天门，也没看到开，怎么回事呀?”
余飞龙一个个回复，默默叹了口气。让顾客失望，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他回想起开店之初的日子。夫妻俩原本在深圳一家制衣厂打工，2012年，为方便照顾身体不好的父母，他俩回到重庆定居，攒钱，从前一任老板那里接手现在这家洗衣店。
店名“三馀洗涤”是前一任老板取的。里面还有个好寓意，余飞龙说，好像是讲利用闲余时间多学习。
“三馀”典出《三国志·魏志·王肃传》注引三国魏·鱼豢《魏略》。大意是说，冬天是一年的多余时间，夜晚是一天中的多余时间，下雨的日子又是平时的多余时间。劝导大家要善于利用这“三余”勤奋读书。黄庭坚《东观读未见书》诗：“皇文开万卷，家学陋三馀。”
他想到正好自己也姓余，就延用了这个名字。对于衣物清洗，余飞龙有多年经验，开店后他踏踏实实、认认真真洗每一件衣服，按时交单，对人和善，老顾客越来越多。把家里不好洗的衣服交给楼下余老板，已成为巴渝世家小区业主的一个习惯。现在，他和爱人的手机里存了数百个顾客的电话和微信。
为了增加收入，前几年店里还增加了收取快递的业务，一件收入约一元钱，能补贴一些家用。
余飞龙人缘很好，小区里的人虽然大多数不知道他的名字，却几乎都认识他。有时遇到下雨到店里避雨，夫妻俩都会热情招待，还借出自己的伞。有时看到老人搬重物，会主动用送快递的小推车帮着运到楼下。
有的老顾客从巴渝世家搬到了江北区、渝北区，都还会开车把衣服送来洗。余飞龙对此很是自豪，给顾客提供及时、满意的服务，他认为是自己的职责所在。
“我开的就是一个小店，能挣钱，还能得到认同，就很开心了。”
他也完全没想到，自己一家小小洗衣店的停业，会让这么多人感觉不方便。
余飞龙有种好像是自己失职的失落感。
复工大吉
2月10日，余飞龙从老家回到重庆。走在空荡荡、冷清清的解放碑，他突然有些害怕。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呢。餐馆关门，商场关门，他的洗衣店也关门了。
不过，他隔几天就会去店里做清洁，把屋里每个角落擦拭一遍，喷洒消毒液。虽然不知何时能复工，但他想提前做好随时开门的准备。做完清洁，余飞龙独自对着店里的洗衣设备发呆，什么时候才能转动起来呢。
随着疫情好转，好消息一个个传来，零增长，又是零增长！他的笑容也多了起来。
2月29日，四年才有一次的日子。一向很少发朋友圈的余飞龙发了张照片，小区里粉红色小花绽放了一树，还配上了文艺范儿的语句：“店门口的李子花开了，愿春来疫去，山河无恙，你我皆安好。”
3月1日下午，余勇又发了一条朋友圈。“感谢社区的工作人员们，上门通知我可以填表复工了！一定配合好政府做好防护措施，打赢防疫攻坚战！”这条没带图片的朋友圈成为留言最多的一条。好多是老顾客：“我们早等着这一天呢！”“太好了！开门大吉余老板！”
3月2日，一向稳重的余飞龙一边做着清洁，一边情不自禁哼起了曲子。拉开紧闭了39天的玻璃大门时，他竟然有点激动。
复工后第一位客人是住在三单元的一位男士，也是七八年的老顾客了。“哎呀终于开门了！你不在，感觉太不习惯了！” 这位钟先生说，“他对待我们的每一件衣服，都像对自己家的一样，很小心、很温柔。”这次洗衣店因疫情停业，除了衣服没地方洗，看不到熟悉的余老板，他们一家都好像觉得缺了一点什么。
家住四单元的李明先女士每次路过洗衣店，里面都灯火通明，能看到夫妻俩在忙活。灯熄灭的这一个多月，现在看到终于又开门了，觉得很安心。“我相信，离疫情结束不远了。”
夫妻俩原本住在华一坡的出租房里，这几天为了节省时间和精力，就在挂衣服的内室铺上一张不到一米宽的小床，挤着凑合睡。
虽然重新开门营业，但还是和平时不太一样。每天开门时，要对店里做全面消毒。衣服的卫生是有保障的——清洗时有机器紫外线消毒，熨烫也是高温消毒。
根据社区要求，为安全起见，顾客不能像平常那样随意出入。余飞龙在玻璃门旁的柜子上用拆开的快递箱自制了一条“隔离带”。顾客送取衣物，站在“隔离带”外，放在柜台上篮子里就走，有时会戴着口罩互相简单聊几句，“疫情什么时候结束呀?”“今天又是零增加哦！”话题往往和疫情有关。
忙碌的日子又回来了！
3月4日，早上8点不到，易显英已起床开始收拾，检查前一天的订单和收到的衣物。她指着里屋衣服库房兼他们的休息室不好意思地说，“他昨天累到了，让他多睡会儿。”语气有些心疼。只不到十分钟，余飞龙就醒来了。“才复工，哪里歇得住！”虽然口罩遮住了表情，但余飞龙的眼角带着笑意。
易显英的手以前打工时受过伤，现在关节时常红肿，干不了太多的活，只能帮着打打下手。她打开缝纫机，开始给顾客送来的裤子卷边。
余飞龙把衣物从专业洗衣机器里取出来后，细心熨烫，再用吹尘枪、沾灰卷赶跑细小的灰尘。这几天拿到店里要洗的衣服以羽绒服居多，还有就是睡衣，是这一个多月来大家穿得最多的！
缝纫机的“哒哒”声和洗衣机器的轰鸣混合在一起，余飞龙觉得，怎么那么好听。
第一批衣服处理完，中午1点两人才想起吃午饭。那是前一天易显英做好的青菜头。下午又有顾客送来一堆衣服，加上整理送来的快递，一直忙到晚上9点才下班。
余飞龙很欣慰，今天送来的衣物陆续增多，快递也要多一些了。
忙忙碌碌的日子又回来了！夫妻俩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到满足。“有事做，比没有事情做安心多了。以前是嫌事情多，现在是想事情多！”他笑呵呵地说。
现在，夫妻俩最大的愿望是疫情结束，期待全面复工。只有全面复工了，他们的洗衣店也才能正常运转起来，
家里其实压力并不小。24岁的儿子在跑外卖，很是辛苦。虽然他自己从没提过，但作为传统的中国父母，夫妻俩希望能为儿子攒下买房的钱，好找个媳妇儿。这次疫情对洗衣行业是一次打击，很多小区外的洗衣店都尚未开业，而一个多月的损失和接下来一段时间可能会出现的低迷，他也不知道这个损失能否弥补回来。
但既然复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八年了，打量着这个不到80平方米的洗衣店，余飞龙觉得就像自己的家，顾客就像自家亲戚一样。
余飞龙好像又看到了，店里顾客盈门，热热闹闹的样子。
上游新闻·重庆晨报记者 纪文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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