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晓军即将迎来职业生涯中的最后一趟春运。
2021年春运结束以后,在铁路上工作了33年的高晓军就将正式退休。作为成都铁路局重庆火车站的一名普通铁路职工,她的家庭却不普通。一家五代人都在铁路上工作,为铁路事业奉献了一生。
高晓军退休后的愿望,是买一张自己曾经无数次售出过的车票,以乘客的身份坐上深爱的列车,从重庆站出发,顺着铁轨前往陌生的远方,好好看看祖国的山川。
在女儿最后一个春运开始之际,她的妈妈高丽,也来到火车站“探班”,送上了老一辈铁路人的祝福。
火车司机用特殊的方式跟家人“打招呼”
从上世纪初开始,高晓军的太爷爷就在铁路上工作,一直到她的爷爷、爸爸妈妈,下至高晓军的侄儿侄女,都是铁路人。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高晓军的爷爷是成渝铁路第一代司机。1951年成渝铁路通车,第一趟从重庆开往成都的列车就是他驾驶的。高晓军家里有一枚珍贵的“成渝铁路通车纪念章”。小时候她想拿出来玩,爷爷不允许。直到很多年以后,她才明白对爷爷来说,首次通车时的光荣任务,对他来说是多么重要。
在妈妈高丽印象中,爸爸那一代的铁路司机非常艰苦。庞大的蒸汽机车上,除了负责操控机车行驶的司机, 还有另外两人,一人负责铲煤、烧火,一人负责监控和瞭望,然后再轮换着操作。60摄氏度高温下的驾驶室弥漫着飞扬的煤灰,为了让炉膛里时刻燃烧着煤火,一趟车跑下来,每个人至少要铲三到五吨煤。爸爸每次跑车回来,总是满头满脸煤灰,衣服上也满是油污,根本洗不干净。
让高丽印象很深的是,当时住在嘉陵五村,也是重庆站的终点。火车返回时会经过一段轨道两边都是山的斜坡,然后减速,开到斜坡上就到站了。每一次爸爸开过这段路,就会在车上鸣笛,告诉家人——自己安全到家了。“爸爸的鸣笛声,和其他火车的鸣笛就是听起来不一样。”高丽到现在还能想起那听上去与众不同的汽笛声。汽笛一响,全家人都听得到,她也会飞快跑出来,远远朝着火车头挥挥手。哪怕看不到爸爸,但她觉得,爸爸肯定会看到自己。
列车员也挤不下车的春运
改革开放后,“春运”出现了。
大家都赶着回家过年。火车车厢的过道里、行李架上、座位底下甚至厕所里全是人,人们挤在一起,熬过十几个甚至几十个小时。最后连普通绿皮车都装不下了,只能用装货的“闷罐车”暂时装旅客。车上没有厕所,大家只能趁着靠站的间歇跑去站台解决。
作为值班员,高丽的任务就是在车上补票。然而当时人太多,根本挤不到另外的车厢。怎么办?
她就从车厢窗口直接跳下站台,然后再翻进另外一节车厢。
有一次,她刚翻下车,车就启动了。没上车可要耽误工作啊!她赶紧沿着站台跑起来,必须追上这辆车,身上还装着车票和票款呢!情急之下,她一把抓住车窗。几位热心的乘客喊道:“把手递给我!”把她从车窗外硬拽了进来,有惊无险地上演了一幕“铁道游击队”。
还有一年的大年初一,高丽在翻窗时,不慎重重摔下了站台,万幸的是此时列车还未启动。高丽被同事们背进医院,双腿肿了,膝盖粉碎性骨折,双韧带断裂......医生让她休息八九个月,可不到半年,脚伤还没痊愈的高丽就坚持返回岗位。
每次到站后还不能休息,列车员们要忙着擦干净车窗、扶手和方向牌,让下一趟乘客上车后享受整洁的环境。虽然累,但大家的工作热情都很高。
高晓军跟旅客打交道的服务“技巧”,很多都是妈妈传授下来的。对于听力不太好的老年人,如果反复问他们还是清楚,最好的方式就是将关键字写下来让他们看,一目了然。
高丽曾经遇到一位脾气很不好的老年乘客:本来是买的软座票,老人嫌远了,不肯过去,其他乘务员的话都不肯听。高丽走过去,蹲下身来,轻声细语地说:“老人家,您长得真像我的爷爷,看到您好亲切啊。”因为投入了真情实感,说着说着还掉泪了。对方看到小姑娘态度这么好,也就慢慢地不再生气。高丽拉着老人的手,扶着他到了应该坐的座位。
春运最繁忙时要增加17个临时窗口
高晓军17岁时,接替妈妈的班,开始做售票工作。
尽管没有在列车上,也体会到了春运惊人的节奏。以前春运繁忙期间,大家都堆在窗口买票,24个正式窗口全部开放不够,还要再增加17个临时窗口。高晓军和同事们提前到早上5点就来单位上班,因为不少市民是裹着被子通宵排队。
最忙的时候,从早晨一直要忙到中午才能有20分钟短暂的空隙,吃上由食堂送过来的饭。连上卫生间都只能小跑着前去。有时一天要坐上十多个小时。话说多了,坐久了,咽炎、颈椎腰椎病痛,都是家常便饭。春运期间,高晓军随身带着治疗颈椎病的药物,床头也摆放着药枕、药贴、神灯治疗仪,每天下班回家,儿子会贴心地给妈妈给做颈部按摩,缓解颈椎疼痛。随着火车票的改革,对窗口服务要求更高,比如微笑服务,说普通话等。
为了更好地服务旅客,高晓军还坚持学习英语口语,不断提升服务质量。有一年春运期间,一名外籍旅客来到高晓军的售票窗口,一番英语对话后,高晓军得知该名旅客将要乘坐动车组列车,而始发站火车北站北广场与购票地点菜园坝相差8公里。高晓军特意画了一张公交车路线图,为乘车提供导航,赢得外籍旅客的称赞。
小小车票见证铁路变迁史
多年来,中国铁路不断发展变迁,车票也随着更新换代。
高丽工作时,火车票的售票方式和现在完全不同。她回忆说,那时是纸壳制式的硬板车票。售票员面前是一个个小格子构成的“格子墙”,就像是中药铺,根据站序横向排列。乘客到哪个站,售票员需要迅速找到那一趟线,从数百个不同的格子中抽出对应的车票,打日期孔,再交到乘客手中。这需要对每个站名非常熟悉。“几百个站名,我基本上不用想就可以立即找到对应的位置。”高丽自豪地说。由于工作量很大,卖一天票下来嗓子都是哑的。窗口前满满的人,一票难求。高峰时期,不少旅客还会卷着铺盖卷排队来抢票。
这种车票使用的时间最长,从上世纪40年代开始直至90年代都在使用。车票上有行程信息和座位信息,同时还有“半孩”的半价标志。
到了高晓军这一代,售票方式也悄然发生着变化。1995年左右,纸质车票开始电脑售票,淡粉色“软纸票”取代了“纸板票”,车票上印的是条形码,能显示购买车票的具体车站和窗口信息。接下来,车票上的条码变成二维码,二维码包含的信息更加丰富。
2008年开始有蓝色的磁介质车票,有了自动售票机,购票可以就在机器上自己操作。
2010年,开始网络售票,旅客网购车票之后不用再取票,直接刷身份证即可进站乘车。身份证里就包含了电子车票的全部信息,让人们出行更加便利自主。
退休后想买一张车票从重庆站出发
高丽退休已二十年,对铁路的热爱却一直没有衰减。不管在哪里,只要看到和铁路有关的事物,听到和铁路有关的字眼,就会很敏感。
高丽的父亲热爱铁路,把一生都奉献给了铁路,这样的精神传给了女儿。高丽也同样传给了自己的女儿。
高丽来火车站探班,特意穿了一身绣有牡丹的喜庆红棉袄,戴着红色毛线帽。她趁着高晓军休息间隙,跑过来叮嘱:“女儿啊,今年春运是特殊时期,千万松懈不得。”
“妈,您放心吧,我一定站好最后一班岗,给咱们最爱的铁路事业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高晓军笑着望着妈妈,眼神很坚定。
辛苦了三十多年,但能够把南来北往的旅客平安、顺利地送到目的地,高晓军感到满足,又欣慰,充满了成就感。
高晓军说,退休后最大的心愿,就是买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车票,从自己工作的重庆站出发,一路坐到新疆,沿途去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
上游新闻·重庆晨报记者 纪文伶 摄影 邹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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