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球人物杂志消息,这个冬天多少有些哀愁,在接连送走多位艺术大咖之后,忽然又传来贝托鲁奇去世的消息,让人惊觉电影神坛上的巨像又轰然倒塌一座。
据《今日俄罗斯》报道,意大利导演、编剧、制作人贝纳尔多·贝托鲁奇于当地时间26日上午7点因癌症去世,享年77岁。
在得知贝托鲁奇离世的消息后,曾在《末代皇帝》中饰演婉容的陈冲发微博悼念:“《末代皇帝》的制作像是一场八个月的的婚礼,庞大热闹而混乱,而我做了八个月的新娘,每天等待着贝托鲁奇将盖头掀开,又一次爱上我。”曾担任影片副导演的中国导演宁瀛也难过地回忆:“今年夏天在意大利见面的时候他(贝托鲁奇)说,突然好想再回中国看看。”
这趟中国之旅,终未成行。
不过,在中国观众眼里,《末代皇帝》就像一座丰碑,永远记录着这位意大利导演与中国的情缘。而纵观贝托鲁奇的电影生涯,他与中国的这次因缘际会,好像也是偶然中的必然。
1986年,贝托鲁奇(前排右)在故宫拍摄《末代皇帝》。
1941年3月16日,贝托鲁奇出生于意大利帕尔马。他的家庭充满文艺气息,父亲是诗人、影评人。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下长大,贝托鲁奇对拍电影产生了浓厚兴趣,希望在自己的电影中融入时代的印记。将人与人之间的情爱故事与大环境相互穿插,也成了日后他的影片中最突出的风格。
1964年的电影《革命前夕》中,贝托鲁奇首次在人性探讨以外,加入了政治意识,包括他个人对资产阶级腐朽生活的反感;电影《爱情与愤怒》拍摄于越战期间,通过5段不同的故事表达了他对当时政局的看法;1977年,他的第一部鸿篇巨制《1900》,以20世纪初期意大利社会动荡时期为故事背景,讲述了阶级矛盾和家族纷争下仇恨和抗争的故事,时间跨越40年。
贝托鲁奇要拍的从来不仅仅是电影,用电影来讲述历史是他最擅长的套路。因此,1984年,当他第一次来到中国,他一下子就被这里极具梦幻色彩的人物命运吸引住了。
“我们的文化是如此地不同,却又彼此吸引,我感到文化之间的碰撞仿佛有一种激情的火花。”他当时就萌生了一个想法,要用自己最擅长的手法,将溥仪的爱情故事与政治生活还原在镜头之下。两年后,传记片《末代皇帝》被正式提上创作日程。
这部电影的角度非常独特,运用闪回手法,讲述了中国清朝最后一个皇帝溥仪跌宕起伏的人生经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末代皇帝》重新定义了西方人眼中的东方世界。身为意大利人,贝托鲁奇恰好扮演了如马可·波罗一样的角色,这一次,他要揭开的是上个世纪前半段东方世界的波澜壮阔。
拍摄《末代皇帝》让这位世界级导演非常兴奋。用他自己的话说:“对我而言,中国总是藏身于一种奇特的幻想之中,但又不属于我世界中的一部分。”但作为一个外国人,要拍好中国人的历史巨制,遇到的困难可远比想象中棘手。
当时,贝托鲁奇的剧本刚完成一稿,但他很不满意。有熟悉中国市场的人告诉他:“你不能硬来,得了解中国人怎么跟中国人打交道,和谁打交道。”
如醍醐灌顶的贝托鲁奇最终找到了溥仪的古文老师陈宝琛的儿子来做顾问,之后,溥仪的长兄溥杰和帮助溥仪完成自传的李文达也都被聘为本片顾问。另一边,贝托鲁奇还联系上北京电影制片厂,以及时任文化部副部长英若诚,后者还在影片中出演了一个角色。
英若诚在《末代皇帝》中出演战犯管理所所长。
贝托鲁奇找到了最合适的创作班子,也让这部电影成为1949年以来第一部得到中国政府全力合作的关于中国的西方电影。而他做到的另一件创造历史的事情,就是带着这部剧真正走进了故宫。
1986年,文化部颁发了针对影视剧的文物保护相关规定,“国际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古建筑室内禁止一切拍摄”。贝托鲁奇恰好赶在规定颁布之前,拿到了最后一张“通行令”。在他以后,单单跑到故宫里拍戏这一点,就是所有导演们想都别想的事。
1986年7月28日,《末代皇帝》正式开机。在同行们羡慕的眼光中,贝托鲁奇获批带着由150个中国人、100个意大利人和20个英国人组成的摄制组进入故宫进行实地拍摄。
后来,饰演皇后婉容的陈冲说:"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一个没有游客的故宫里,能听到自己咚咚的脚步声踏在石板上。"
作为第一位在故宫里扛着摄像机拍电影的外国导演,贝托鲁奇心潮澎湃地踏入这座有着几百年历史的宫殿,却在面对陌生古老的故宫、恢弘壮丽的场景时,心生退却。"我非常担心迷失自我,找不到走出去的线索,但每天都能找到答案。当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时,答案就浮现出来了。"
在他眼中,不管多么虚构的电影,到了最后,拍的都是真实的人。
“先皇去世,与家人分离。年仅三岁的小溥仪被拉进宫里当皇帝。独自面对底下跪拜的文武百官,小溥仪曾一度吓得大哭。”
为了这几分钟的电影情节,贝托鲁奇花了不少功夫来准备。
像是跪拜在广场上的喇嘛,是禁止被女性触碰的,剧组为此特地聘请了男性服装助理来协助他们换装。
为了追求文武大臣的人数,剧组特地请了2000多名部队官兵来做群演,还要求他们要把头发剃了。拍摄之前,先由工作人员在2个小时之内为2000多名群演戴上假发,仅仅是这一个步骤,剧组甚至提前花了10天时间培训了50名中国员工。当2000多名群演戴上假发、换上服装出现在太和殿前的广场时,贝托鲁奇被吓坏了,他一下子躲了起来,恐慌地想着“我在干什么啊?我这是疯了吗?”
更难的还在后面。
俗称金銮殿的太和殿,是中国现存最大的木结构大殿。历经几个世纪,它作为皇权的象征见证历史,绝不允许在保护方面有所疏忽。而电影拍摄所用的推车、摇臂和灯光等设备,都会给大殿带来潜藏的撞击和火灾风险。经过几次商议,最终这个部分仅由一名摄影师使用斯坦尼康拍摄完成。
电影上映时,3岁的小皇帝被眼前飞舞的黄色门帘吸引。黄色寓意着皇帝、太阳,小皇帝像捉蝴蝶一般,很开心地冲过去,冲进了黄色的梦境里,将自己一生最早的记忆,困在了里面。这是贝托鲁奇眼中的小溥仪,也成了《末代皇帝》中最经典的镜头。
在现场,贝托鲁奇只会意大利语,不会中文,连英语也说不好,摄制组为此找来多名英文、意大利文的翻译,替他传达想法。
可即便如此,当中西方的文化交错在一起,还是会有碰撞。拍摄溥仪与婉容大婚的一场戏时,需要由仆人帮溥仪和婉容慢慢将衣服脱掉,可是在拍摄过程中,有仆人一不小心将陈冲的衣服拉开了,“身体就暴露了”。当时,贝托鲁奇没觉得有何不妥,反而认为很美、很自然。
但陈冲很怕,此前,她就因为在电影《大班》中有过暴露镜头受到很多批评。那场戏拍完,陈冲马上找到贝托鲁奇和制片人,要求他们保证不用那个镜头,而且这个保证必须以书面形式写下来。“不是不信任他们,但这个镜头可能真的会给我带来很大的问题。”
当时贝托鲁奇对陈冲说:“我向你保证不用行不行?”陈冲说:“不行。”事后,陈冲回忆:“他那天特别地伤心。”因为这件事,贝托鲁奇唯一一次对她发了脾气:“你知道吗,我可以让你永远不工作的。”但很快,两个人又和好了。
拍摄登基大典那天,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正好访华,她本想到故宫参观,但为了电影的拍摄,故宫方面还是拒绝了她的要求。此后,虽然《大腕》等影片也获准进入故宫拍摄,但也只能在非开放区或一些不重要的宫殿外取景。至于在太和殿前千人汇聚,甚至因拍摄需要把英女王都拒之门外的豪举,恐怕再也无法复制。
1987年,影片全球公映。一年后,在第60届奥斯卡金像奖颁奖礼上,《末代皇帝》一口气横扫了包括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改编剧本、最佳摄影、最佳剪辑、最佳音响、最佳美术指导、最佳服装设计和最佳原创配乐在内的9项大奖,所有提名全中。如此100%中奖的成功率纪录,至今无人可破。
当颁奖嘉宾罗宾·威廉姆斯念出贝托鲁奇的名字,他踏着中国风配乐走上台,用意大利口音英语激动地说:“我要感谢中国人和中国,感谢中国政府允许我去拍摄这个‘美丽的国家’,还感谢尊龙、陈冲以及许多在摄影机前后无名的中国人。我应该向他们致以中国式的叩头。这是我生命中最激动的时刻,我不能将它隐藏起来。”
30多年后,借着纪念改革开放四十周年的契机,北京电影节再度重映了贝托鲁奇的《末代皇帝》。组委会本来想邀请他来到中国,他也一度应允,但最终因为身体原因未能成行,只寄来了一封信。信中他说,好想再回中国看看,见一见老朋友,吃最好吃的饺子和凉拌皮蛋海蜇。
可是,不过半年时间,竟已成永别。
原标题:这位意大利导演走了,留下中国电影再也拍不出的紫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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