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是豪放词的代表,他的许多词一改之前婉约绮靡之风,抒豪情,言壮志,如《江城子·密州出猎》:“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苏东坡又是旷达人生的典型,他的一生熔儒、释、道思想于一炉,宠辱皆忘,处变不惊,唱出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隽永之叹。这是苏东坡庄的一面。
但苏东坡又有谐的一面。他通判杭州时,弟弟苏辙任陈州州学教授,东坡写诗戏谑道:“宛丘先生长如丘,宛丘学舍小如舟。常时低头诵经史,忽然欠伸屋打头。”(《戏子由》)以诙谐之笔将陈州学舍的简陋表现得淋漓尽致。还有一次,苏东坡与黄庭坚评论彼此的书法,调侃黄庭坚的字笔势太瘦,仿佛挂在树梢的蛇,而黄庭坚则称东坡的字褊浅,仿佛压在石头底下的蛤蟆。说完,二人不禁哈哈大笑。
苏东坡临死前曾作《自题金山画像》:“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黄州、惠州、儋州,是他一生遭贬谪被流放的三个地方,此诗颇有自嘲的味道。而正是在这三个地方,其亦庄亦谐的特点表现得尤为突出。
45岁时,苏东坡被贬为黄州团练副使,成为他人生的重要转折点。在黄州,一方面,他不仅唱出了《念奴娇·赤壁怀古》这样的千古绝调,更有前后《赤壁赋》这样的旷达之咏。但另一方面,苏东坡在黄州也留下了许多谐趣佳话。他有一次赴何秀才会,吃的油饼甚酥,就问主人油饼的名字,主人说没有名字,苏东坡就说:“干脆就叫‘为甚酥‘吧。”又有一次,苏东坡去一农民家喝酒,酒放多了水,很酸,他就笑道:“这酒大概就叫‘错煮水’吧。”后来,他带全家出去游玩,忽然想起“为甚酥”“错煮水”,就作小诗求取:“野饮花前百事无,腰间唯系一葫芦。已倾潘子错煮水,更觅君家为甚酥。”苏东坡脑经常与好友陈慥一起谈佛论道,陈慥妻很凶悍,苏东坡便写诗调侃道:“龙丘居士亦
可怜,谈空说有夜不眠。忽闻河东狮子吼,拄杖落手心茫然。”(《寄吴德仁兼简陈季常》)从此,“河东狮吼”便成了妇人妒悍、男人惧内的形象语。此外,苏东坡还写了一篇著名的《猪肉颂》:“净洗锅,少著水,柴头罨烟焰不起。待他自熟莫催他,火候足时他自美。黄州好猪肉,价贱如泥土。贵者不肯吃,贫者不解煮,早晨起来打两碗,饱得自家君莫管。”这既是著名的“东坡肉”的制作秘籍,又让人仿佛看到他煮肉吃肉的样子,定然憨态可掬。
59岁时,苏东坡又被贬广东惠州,但他没有被吓倒,不仅吃得好:“罗浮山下四时春,卢橘杨梅次第新。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食荔枝二首》其二)还睡得香:“白头萧散满霜风,小阁藤床寄病容。报道先生春睡美,道人轻打五更钟。”(《纵笔》)据说后面这首诗被当时的权臣看到,笑着说:“苏轼还这么快活吗?”便把他贬到了更远的海南岛。
苏东坡在海南岛的生活非常艰苦,正如他自己所说:“此间食无肉,病无药,居无室,出无友,冬无炭,夏无寒泉。”(《与程秀才书》)但这也难不倒他,他自谑:“他年谁作舆地志,海南万里真吾乡。”(《吾谪海南,子由雷州,被命即行,了不相知。至梧乃闻其尚在藤也,旦夕当追及。作此诗示之》)又替自己开解道:“天地在积水之中,九州在大瀛海中,中国在少海之中,有生孰不在岛者?”(《试笔自书》)有一次他吃了当地渔民送给他的海鲜,觉得味道异常鲜美,就告诫小儿子苏过,千万不要对别人讲,“恐北方君子闻之,争欲为东坡所为,求谪海南,分我此美也”(《食蚝》)。有一次他喝了一点酒,顿时脸色红润,小孩子们以为是“返老还童”了,苏东坡一笑,顿时露出了破绽。苏东坡由此赋诗道:“寂寂东坡一病翁,白须萧散满霜风。小儿误喜朱颜在,一笑那知是酒红。”(《纵笔》)这在作者看来是调侃,但在读者看来却是以乐境写哀,读后心里颇不是滋味。
苏东坡曾对他的弟子们说:“吾上可陪玉皇大帝,下可以陪卑田院乞儿,眼前见天下无一个不好人。”苏东坡就是这样一个人,始终怀有一颗赤子之心,不论待人接物还是写诗作文,都是直抒胸臆,绝无虚伪、做作、掩饰,正是在这一点上,他的“庄”和“谐”得到了完美的统一,他才既可敬,又可爱。
原标题:亦庄亦谐苏东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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