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还有两条路,一个是向市检察院申请监督,一个是向省高院申诉。”7月中旬,年满80岁的吴名芳收到湖南娄底市中院发来的《驳回申诉通知书》,吴名芳的二儿子吴成献告诉上游新闻(报料微信号:shangyounews)记者,接下来,他将继续为父亲的案子争取“转机”。
2020年4月9日,吴名芳被涟源市(县级市)法院认定犯寻衅滋事罪,判处有期徒刑一年四个月。法院认定,吴名芳在2018年6月至12月期间先后7次在头石煤矿阻工。吴名芳不服上诉,2020年9月9日,娄底市中院作出了维持判决。
吴成献告诉记者,父亲吴名芳之所以阻工是因为头石煤矿没有对征地补偿到位。同样涉及征地、与吴名芳同村村民吴利平因反对征地遭到煤矿方2名防护队员殴打致轻伤二级,双方最终以调解结案。
▲2021年4月,年满80岁的吴名芳因不满涟源头石煤矿征地补偿阻工获刑,至今仍在争取申诉。摄影/上游新闻记者 肖鹏
头石煤矿是湖南省境内唯一的露天开采煤矿,位于湖南省涟源市安平镇塘湾里村,隶属于娄底市新平头石煤业有限公司。今年4月下旬,记者实地走访看到,由于露天开采,煤矿在青山之间划开了一道长约1.5公里、宽约500米的“沟壑”。煤矿上游部分的桐树坪垒起了高高的渣土,而在下游处,煤矿的废水排进水库,由废水携带的渣土形成了长数百米的厚厚堆积层。
记者注意到,在该矿由地下开采转为露天开采的6年时间里,该矿先后被当地市场监督局、国土局、水务局、环保局、林业局等部门行政处罚,有煤矿关联人员被移送司法部门处理。
7月28日,涟源市官方人士介绍,头石煤矿是当地保留下来的合法煤矿,自2020年7月1日起停工停产,其采矿许可证延续登记一直在办理过程中,现主要做生态环境修复工作。
▲2021年4月,湖南涟源,头石煤矿经过6年露天式开采,在两山之间留下巨大的“沟壑”。摄影/上游新闻记者 肖鹏
七旬老人阻工获刑
吴名芳出生于1941年,是湖南省娄底市涟源市安平镇桐树坪村人。
位于安平镇塘湾里村的头石煤矿的一部分开采范围涉及到邻村桐树坪村。吴名芳的儿子吴成献介绍,自2014年下半年至2019年,头石煤矿陆续占用了他家的水塘、旱土和农田等超过4.5亩,其中有近2亩没有补偿到位,按照现在的行情,涉及金额约8万元。
“农村里,大部分是老人留守在家。头石煤矿是这样做的:不事先通知你,先毁坏你的(地),不给你量,强行占用。”吴成献说,等你自己发现田土被占了,就按最少的来,“如果这个东西值10000元,给你补偿2000块,你要不要?”
在此情形下,吴名芳多次与矿方交涉未果。
2018年6月至12月,吴名芳先后7次到矿上阻工。2018年12月12日,吴名芳因涉嫌寻衅滋事罪被当地公安机关刑事拘留。2019年1月16日被逮捕。2019年8月28日,涟源市检察院以吴名芳涉嫌寻衅滋事罪向涟源市人民法院提起公诉。
2020年4月9日,涟源市人民法院认定吴名芳犯寻衅滋事罪,判处有期徒刑一年四个月。记者注意到,吴名芳的辩护律师为其作无罪辩护。辩护律师提出,头石煤矿系无证开采,且被告人吴名芳阻工时提出的部分索赔要求是合理的,不是无理取闹。不过,最终法院没有采纳辩护律师的意见。
▲2021年4月,湖南涟源,头石煤矿自2020年7月1日起停工停产至今。摄影/上游新闻记者 肖鹏
此后,吴名芳不服,上诉至娄底市中级人民法院。2020年4月11日,吴名芳被取保候审。2020年9月9日,娄底市中院作出了维持判决。
不服终审判决的吴名芳继续申诉。
吴名芳在申诉状中称,头石煤矿系无证开采,且在开采过程中对其被征用土地的补偿问题不予解决,在此情形下,自已被迫选择阻工,故不构成寻衅滋事罪。原审对证据采信不客观,认定事实和法律错误,请求撤销原裁定,再审改判无罪。
今年7月中旬,吴名芳收到了娄底市中院发来的驳回申诉通知书。
▲2021年4月,湖南涟源,红旗水库位于头石煤矿下游,煤矿废水携带的煤渣在水库上游形成了长达数百米、深度超过1米的黑色堆积层。摄影/上游新闻记者 肖鹏
无照经营疑云
头石煤矿是否涉嫌无照经营?
上游新闻记者了解到,头石煤矿的正式名称为“涟源市安平镇头石煤矿”,原为地下开采,自2015年起改为露天开采,生产规模为15万吨/年,矿区面积为0.2834平方公里。目前其主体为娄底市新平头石煤业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为刘众求。
按照湖南省应急厅发布的《湖南省分类处置30万吨/年以下煤矿 促进全省煤炭行业高质量发展的工作方案》,湖南省保留现有产能规模30万吨/年及以上煤矿8处,保留30万吨/年(不含)以下煤矿42处,娄底市新平头石煤业有限公司头石煤矿位列其中,是湖南省内唯一一家露天煤矿。
记者了解到,头石煤矿系省级颁证矿山。
涟源市法院审理查明,娄底市新平头石煤业有限公司于2014年11月18日核准名称,2019年4月19日颁发营业执照,娄底市新平头石煤业有限公司头石煤矿采矿许可证有效期为2015年2月12日至2020年2月12日(矿区范围与原涟源市安平镇头石煤矿一致),安全生产许可证有效期为2016年5月9日至2019年5月9日、2019年5月31日至2020年2月12日。
“娄底市新平头石煤业有限公司直到2019年4月19日才颁发营业执照,在此之前,国家工商登记注册信息并无该企业任何信息,为何采矿许可证和安全生产许可证颁发给了一家并未成立的公司?”吴成献在举报材料中提到。
▲2021年4月,湖南涟源,头石煤矿自2020年7月1日起停工停产至今。摄影/上游新闻记者 肖鹏
一名资深煤炭开采业人士向记者透露,通常来说,煤矿开采需要办理安全生产许可证、采矿许可证和营业执照。头石煤矿如在开采过程中营业执照不在有效期或未办理,不符合监管要求。
针对是否涉嫌无营业执照经营的问题,头石煤矿矿长刘新芝在吴名芳寻衅滋事案中出示的证人证言显示,原涟源市安平镇头石煤矿和娄底市新平头石煤业有限公司头石煤矿其实就是一个企业,因为2014年起所有的煤矿都需要以公司形式经营,所以在原涟源市安平镇头石煤矿的基础上成立娄底市新平头石煤业有限公司头石煤矿,2014年9月份向娄底市工商局申请了预核企业名称变更。由于煤矿一直在整改,而变更为公司的营业执照的办理程序比较复杂,一直到2019年4月19日才办下来。
事实上,因涉嫌无照经营,头石煤矿曾于2016年11月1日被涟源市工商行政管理和质量技术监督局罚款15000元。
记者了解到,头石煤矿采矿许可证于2020年2月12日到期后,由于正值疫情期间,涟源市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工作指挥部专门下文,为保证煤炭供给,要求安平镇头石煤矿必须立即制定复产整改方案,经批准后立即复产。此次复产至当年7月1日后停工停产至今。
▲2021年4月,湖南涟源,安平镇桐树坪村至涟源市区的107乡道,进进出出的运煤车导致路面出现长长的裂缝。摄影/上游新闻记者 肖鹏
“这次会办齐手续才动工”
记者注意到,头石煤矿除了被涟源市市场监管部门处罚外,还曾被涟源市国土局、环保局、水务局、林业局等部门查处。
2017年6月13日,因头石煤矿水土保持措施未向涟源市水务局申报验收,擅自投产使用,违反了水土保持法相关规定,涟源市水务局对头石煤矿进行了行政处罚(涟水罚字【2017】1号)。
2019年12月11日,娄底市生态环境局涟源分局在向吴成献的信访回复中提到,2015年,经涟源市林业局查实,该矿未经林业主管部门批准非法占用并毁坏林地108.3亩。涟源市森林公安局进行了立案查处,依法追究了涉案责任人李工联的刑事责任。2017年,经涟源市国土局查实,该矿未经国土资源主管部门批准侵占耕地160亩,破坏耕地种植条件,对该矿非法占用并毁坏耕地的违法行为进行了立案查处。因该案破坏耕地数量较大,涉嫌非法占用农地罪,涟源市国土局于2017年5月将该案移送涟源市公安局侦办。
值得关注的是,由于环保问题,该矿曾于2018年被中央环保督查交办。
▲2021年4月,湖南涟源,头石煤矿在桐树坪村的堆土形成了堰塞湖,湖的一侧是桐树小学。摄影/上游新闻记者 肖鹏
2021年4月下旬,记者在头石煤矿现场看到,由于露天开采,煤矿在塘湾里村青山之间划开了一道长约1.5公里、深约50米、宽约500米的“沟壑”,两侧山体有塌方的迹象。在煤矿上游部分的桐树坪村富贵湾处垒起了高高的渣土,而在下游处,煤矿的废水排进水库,由废水携带的渣土形成了长数百米的厚厚堆积层。由桐树坪村至涟源市区的107乡道,由于长期重型货运车辆碾压,水泥路面被压垮,出现了长长的裂痕。
一份日期为2019年7月25日,加盖有“涟源市国土局建设用地股”公章的《头石煤矿用地情况》文件显示,头石煤矿至2019年7月25日止,未办理任何用地手续。
今年4月23日16时许,记者来到涟源市国土局地环股,咨询头石煤矿在国土部门用地办证情况,该股室谢姓工作人员以事情较多为由婉拒了采访。
7月28日,头石煤矿矿长刘新芝向记者介绍,他们正在向国土部门办理有关用地手续,“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这次应该都会办好才动工”。
同日,涟源市官方人士介绍,头石煤矿是当地保留下来的合法煤矿,其采矿许可证延续登记一直在办理过程中,现主要做生态环境修复工作。
“上次(4月份)去看整改效果还不错,污水处理建起来了,基本没有废水外排。”7月28日,湖南一位长期关注头石煤矿环保问题的人士弘伍(化名)告诉记者。
上游新闻记者 肖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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