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9日，上游新闻记者（全国新闻热线：M17702387875@163.com）

宁夏银川市的永宁县望远工业园内看到，号称“中国最大的兽用抗生素生产和出口基地”的宁夏泰瑞制药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泰瑞制药）庞大的厂区，门禁森严。围墙内刚刚过去的一场风暴，显得寂寂无声。

8月17日晚，银川市委连夜主持召开专题会议，对自治区污染防治重点任务督查组发现的宁夏泰瑞制药擅自恢复启用7台发酵罐违规生产问题，研究处置措施。第二天，宁夏自治区党委常委会召开会议，听取银川市委关于泰瑞制药擅自恢复生产情况的汇报，研究处理意见。包括银川市委常委、永宁县委书记钱克孝，银川市副市长徐庆和永宁县长李润军三名官员，均受到处理：钱克孝被免去市委常委、永宁县委书记的职务，徐庆和李润军则按法定程序被免去副市长和永宁县县长职务。

△8月18日被免职的银川市副市长徐庆，银川市委常委、永宁县委书记钱克孝和永宁县长李润军（从左至右）。图片/当地政府官方网站

消息传出，不少当地居民和环保人士十分吃惊。

不久前的6月1日，中央环保督察组回头看来到宁夏的第一天，泰瑞制药就因涉嫌假整改而被抓了现行，随后，泰瑞制药被永宁县政府下令停止试运行停产整治。

“一下免去党政一把手，并将免职信息公开的，这是史无前例的。”一位当地官员表示，“钱克孝、徐庆都是副厅级干部，李润军虽然是正处级，但也是区管干部”。

泰瑞制药成立18年“恶臭”15年，中央环保督察组两次点名

当地政府通报显示，泰瑞制药是在未经永宁县人民政府的同意下，擅自生产，被自治区污染防治重点任务督查组发现的。泰瑞制药开展停产整治的起因，也是起自于中央环保督察组的两次点名督查。

该公司的官方资料显示，泰瑞制药成立于2000年，是国家高新技术企业，宁夏回族自治区30家非公有制优势骨干企业之一，拥有国家级企业技术中心，员工人数3000余人，资产总额60亿，主要从事原料药、预混剂和饲料添加剂的研发、生产和销售，其中泰乐菌素、泰妙菌素产能全球最大，已发展成为全球兽用最大的生产企业之一。

由于长期超标排污，该公司厂区内外恶臭气味刺鼻，自备电厂二氧化硫瞬间超标，产生氮氧化物超标以及粉尘监控不正常等问题，严重影响周边居民生活。

当地居民告诉记者，“不敢开窗户，臭味太大了，有时晚上排得更厉害，半夜都被臭醒”，曾经靠沟水养鱼，经营着几十亩鱼塘的许多村民，后来因为鱼养不活，只能种玉米和水稻，“渠水不够时，从沟里抽水灌溉，产出的稻子产量低，颜色暗，根本不敢吃。”

早在2013年，新华社就曾报道“宁夏部分药企长期污染环境治污缘何恶臭十年”，指出泰瑞制药等公司的“异味扰民”问题。

永宁县表示，将对药企进行大力整改，明确两家药企恶臭治理的期限。其中，泰瑞制药2013年6月底前将完成污水处理厂恶臭加盖回收处理系统验收，当年8月底前完成复混肥烘干车间的恶臭气体治理，确保稳定达标排放。

几年过去了，泰瑞制药的环保问题依然突出，成为2016年中央第八督察组督察时重点关注的问题之一。

2016年7月12日至8月12日，中央第八环保督察组对宁夏自治区开展了为期一个月的环保督察，督察结束后留下了一份包含有41个问题的问题清单，其中，永宁县制药企业异味扰民等问题长期没有得到解决，周边群众反映强烈。

△8月19日，位于宁夏银川永宁县望远工业园内的泰瑞制药。摄影/杨锐

这里的“永宁县制药企业”就包括泰瑞制药。

永宁县人民政府召开常务会议，研究通过了《永宁县生物发酵企业停产整治实施方案》，并决定宁夏启元药业有限公司、宁夏伊品生物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宁夏泰瑞制药股份有限公司从当年12月4日起全面停产整治。

然而，今年6月，中央环保第二督察组“回头看”检查发现泰瑞制药仍然没有整改到位，每天至少有一次恶臭释放严重，涉嫌表面整改。

宁夏自治区党委和政府主要负责人作出措辞严厉的批示，要求“严肃追责、绝不姑息”。

中央第二环保督察组专门就泰瑞制药等企业一事约见银川市市长杨玉经、副市长徐庆。

随后的6月6日，永宁县政府向泰瑞制药下达了停止试运行的通知，泰瑞制药业也在6月22日发布公告，公开承诺全面停产、实施搬迁计划。

就在整改期间，泰瑞制药曾对外发布了一篇严正声明，这份声明不仅在其官网刊登，而且还在7月19日当天公开刊登在媒体上。该公司在声明里称社会上别有用心的人，不断通过自媒体账号、微博、微信、举报信、投诉电话等形式，虚假传播公司仍然在偷偷生产、偷排异味等言论，对公司进行恶意诽谤，已严重侵害了声誉与权益，并称已委托律师依法取证，通过法律手段追究其法律责任。

“7月以来的一段时间，我们又开始闻到了整改停产的泰瑞制药散发的臭味。”一位银川当地的长期关注泰瑞制药异味问题的环保人士表示，泰瑞制药早在7月17日就对外公告说，要在没有异味的情况下边生产边搬迁。从发出公告到8月17日，整整一个月时间，“我们数次向有关部门反映过，都没有有效处理”。

据记者了解到，泰瑞制药8月7日就已经在其官网上提到，将进行异味治理效果验证，并委托第三方机构跟踪检测。在验证过程中若出现异味，公司将主动立即停止验证，继续优化治理。若验证通过，将继续扩大验证规模。

最大控股人系宁夏女首富身价40亿，家族企业屡次被环保处罚

从2013年就开始，从投诉升级为控诉，到媒体纷纷强烈谴责，早在2016年销售额就达到10亿元的泰瑞制药，为何年年治污，却又次次被点名。

一位当地媒体人表示，2017年11月，银川市环保局局长王光英曾表示，对包括泰瑞制药在内的当地六家制药发酵企业，处以220万元的罚款，并对两家企业启动按日计罚，“对于这些企业来说，一个月罚款220万元，根本无伤大雅。要知道，这六家企业中，可有曾经的宁夏首富闫晓平（宁夏伊品生物科技有限公司董事长，2012年胡润榜，身价22亿元），以及现如今的宁夏女首富祁秀萍，这些企业创造财富的能力要远远大于被罚款的失血”。

据记者了解，泰瑞制药的最大控股人为祁秀萍，在2017年荣登胡润富豪榜，身价40亿元，系宁夏女首富。

记者获得的一份泰瑞制药文件显示，祁秀萍，1965年8月出生，1987年9月至1990年7月就读于解放军西安政治学院工商管理系，获工商管理学士学位。1990年10月至1995年4月，在宁夏石化供销公司法律顾问室工作；1995年5月至2007年12月，在宁夏多维药业有限公司北京营销中心任职；2007年12月至2015年6月，在泰瑞股份及其前身泰瑞有限公司担任营销部总经理。2015年7月至今，自由职业。

泰瑞制药属于典型的王氏家族企业，主要控股股东叫祁秀萍，是宁夏金色阳光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以下称宁夏金色阳光地产）、环天通用航空有限公司、中美欧亚（北京）航空投资有限公司等企业的实际控制人汪龙。而泰锐制药的其他股东大都是王氏家族的成员，其中，公司第二大自然人股东、总经理王义是汪龙的弟弟。

而祁秀萍女儿汪丹娜掌舵的宁夏金维制药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金维制药），同样也是位于望远镇，也是宁夏环保厅2018年土壤环境污染重点监管单位。

汪丹娜出生于1987年，去年刚满30岁。汪丹娜有着一个华丽的职业路径，22岁研究生毕业，毕业即进入世界四大会计事务所之一的德勤任审计员，24岁任中科招商集团总裁助理，25岁开始回到宁夏执掌金维制药。

资料显示，金维制药最初系祁秀萍控制的宁夏多维药业有限公司（以下称多维药业）投资设立的一人有限责任公司（私营法人独资）。此后的股权变更中，多维药业将其88.96%股份转让给汪丹娜，转让金额为1.65亿元。这笔转让价款是抵消汪丹娜母亲祁秀萍对多维药业的债权，并未有实际价款交割。如此，祁秀萍将其对金维药业的控股权让渡给了汪丹娜。

银川环保局官网资料显示，2016年7月，金维制药旗下的宁夏希望田野生物农业科技公司，因废气处理设施运行不正常，臭味未能妥善处理等环境污染问题，银川市贺兰县环保局下令停止生产、立即整改。

另外，祁秀萍控股的多维药业亦是当地污染大户，曾多次被宁夏当地环保部门处罚。

2014年1月7日，多维药业污水站技术改造项目恶臭气体超标，臭气浓度295，超标8.83倍。2016年4月，因多维药业被检测到恶臭浓度超标，被银川环保局罚款10万元，2017年12月，银川环保局再次检测到该企业臭气浓度超标，并检查发现废水排放超标，分别罚款10万元和11.9万元。

△8月19日，泰瑞制药的的厂区。摄影/杨锐

“五毒企业”围城，地方经济对药企依赖性过大

“制药公司的环保污染，企业臭味扰民已是银川市环境治理老大难问题。”当地多位环保人士向记者表示。早在2013年，时任银川市环保局局长的王鸣义曾表示：“永二干沟80%污水来源于药企，即使这些水达到行业标准排放，也远达不到地表水水质标准，对土壤、黄河水都有污染。南郊的泰瑞、启元，北郊的大地丰之源药业，这三家‘五毒俱全’的生物发酵类药企已包围了银川。”

“以泰锐制药为代表的发酵及生物制药业企业，是银川特别是永宁县经济发展的支柱，挣得了不少荣誉，也在创造了咋舌的财富之余，对我们的环境造成了不可估量的危害。”一位当地媒体人表示。

永宁县发展改革局在2017年的工业经济运行分析报告中，明确写道，“生物发酵和制药行业仍然是我县支柱行业，对我县工业经济的增长起着决定性的作用”。数据显示，2017年，永宁县发酵及生物制药行业完成产值79.3亿元，增长28.2%，占当地规模以上工业总产值的54.7%。而这其中，泰瑞制药主要产品产量同比增长53.94%。

对于泰瑞制药为代表的众多药企，当地政府十分支持。已经被免职的永宁县县长李润军，在去年底政府工作报告中表示，当地将“培育百亿级生物医药产业集群”，并“积极鼓励泰瑞制药、启元药业、伊品生物等优势企业，加大设备改造、技术创新和产品研发力度，大力开发高附加值衍生品和仿制药“，“由传统生产向现代经营转变。力争到2021年，形成产值100亿元”。

不过，永宁县发改局在报告中也指出，当地“产业结构不合理，GDP对工业的依赖性过大，而工业增长的主要动能来源与发酵及生物制药企业，发酵及生物制药企业又是主要耗能行业，造成我县保增长和降能耗矛盾突出，严重影响全县节能降耗指标的完成”。

这些发酵及生物制药企业当地引进的重点企业，除了带来了经济增长，还伴随着带来了恶臭和污染。

近年来，环保部已经屡屡加大力度，将发酵类、化学合成类制药企业列入环境监管的重点。早在2013年5月，环保部、发改委、工信部等7部委联合发文，将医药制造企业作为排查整治的重点之一。

2015年6月，媒体就曾报道，对泰瑞制药上马因环境污染被各地痛击的盐酸林可霉素项目提出了质疑。作为发酵类的化学原料药，由于附加值低、污染治理成本大，盐酸林可霉素生产项目正受到环保部门越来越严厉的重点监管。

但是，泰瑞制药2017年的债券募集书披露，该公司现在仍正在全力建设年生成能力1550吨盐酸克林霉素及其衍生物的项目。

上游新闻见习记者 杨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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