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发生后,贝鲁特港口黑烟弥漫 图 / 人民视觉
南方人物周刊微信公众号消息,当地时间8月5日,黎巴嫩首都贝鲁特的港口发生了大爆炸,死亡人数目前已经上升至137人,另有至少5000人受伤。据贝鲁特省长的说法,该市约有一半的建筑物受损。从爆炸的严重程度看,相当于发生了一次3.3级烈度的地震,爆炸的TNT当量大概在150吨左右。而当年切尔诺贝利核事故测到的地震等级是3.5级,爆炸当量是180吨。此次爆炸的威力由此可见一斑。
从目前掌握的情况看,引发事故的是储放在港口仓库长达6年的2750吨硝酸铵。据《纽约时报》报道,7年前,一艘名为“罗兹号”(Rhosus)的船悬挂着摩尔多瓦国旗,带着一船硝酸铵离开了格鲁吉亚的海港城市巴统,前往莫桑比克。船主据称是居住在塞浦路斯的俄罗斯商人伊格尔·格里丘什金。船长普罗科谢夫现年70岁,已经退休。他说,格里丘什金曾告诉他,他无法支付通过苏伊士运河的费用,所以要把船开到贝鲁特,装载更多的货物,包括重型机械。于是,2013年11月,这艘船绕道前往贝鲁特,随后因严重违反船只运行规则和未支付工资被扣。船主选择了弃货,于是这批2750吨硝酸铵就一直存放在贝鲁特港12号码头。
硝酸铵(NH4NO3)由于含氮量高,主要被用在农业中,当高氮肥料用。另外,由于硝酸铵遇热会分解,且温度越高反应越迅速,在温度达400摄氏度时反应会极为猛烈,且能与任何易燃液体、大部分粉状金属混合,形成冲击力极强的爆炸混合物,因而也被用来制造炸药。但硝酸铵在常温下并不会自行燃烧,在耐撞击方面也极其钝感,只有在遇到高温时,才会发生剧烈爆炸。
8月4日,贝鲁特港口爆炸现场 图 / 人民视觉
硝酸铵的危险已经有过前车之鉴。1947年4月16日,美国得克萨斯城的货轮Grand Camp号起火,引爆了船上的2300吨硝酸铵,令大约600人死亡、3500多人受伤。这是美国史上最严重的工业爆炸。
而最近,贝鲁特港有人为了防盗,想要填补仓库墙壁上的洞,工人在华氏温度105度(约摄氏40.5度)的高温之下进行焊接工作,火花引爆了那批硝酸铵,从而引发了惊天爆炸。
贝鲁特港口爆炸次日的场景 图 / 人民视觉
黎巴嫩海关总署署长巴德里·达尔(Badri Daher)在爆炸发生后对当地广播公司表示,海关已向司法机构递交了六份文件,警告这些材料会构成危险。路透社看到的两份文件显示,为确保港口安全,黎巴嫩海关曾在2016年和2017年要求司法机构让“相关海事机构”将硝酸铵再出口或批准销售。此外,2014年和2015年的文件也提出了类似请求。贝鲁特港口的总经理哈桑·科拉伊特姆(Hassan Koraytem)在5日接受采访时证实了这一点。他说,尽管海关和安全官员一再要求,但“什么都没有发生”。
由此看来,此次爆炸是因为黎巴嫩相关部门不负责任和治理不善引发的责任事故。由于荷兰国际法庭将在8月7日对黎巴嫩总理哈里里2005年2月遇刺案的四名主谋进行宣判,大爆炸的时机格外敏感,此前一度引发了阴谋论。不过,目前来看,种种猜测没有多少根据,爆炸其实是可以避免的,它的发生是在长达6年里对各种危险警告视而不见所导致的一场悲剧。而对黎巴嫩来说,这可能只是它不幸的历史的一个小插曲。
受伤的市民在路边等待救援 图 / 人民视觉
在中东,人们只知道巴勒斯坦人处境不幸,却很少有人知道,黎巴嫩同样是一个非常悲剧的国家,而这种悲剧性和它错综复杂的教派结构有莫大关系。
黎巴嫩历史上曾经是罗马帝国、阿拉伯帝国和奥斯曼帝国的一部分,一战后沦为法国的委任统治地,直到1943年11月22日才独立。历史上各种势力来了又去,使得黎巴嫩虽然是一个阿拉伯国家,但内部的宗教构成非常多元。目前,黎巴嫩官方正式承认全国有18个宗教族群,包括4个穆斯林教派、12个基督教教派,还有一个德鲁兹教派和一个犹太教派。根据1943年独立时由法国主导签订的《国民公约》,黎巴嫩实行分权制,总统和军队总司令必须由基督教马龙派人士担任,议长和总理分别由伊斯兰教什叶派和逊尼派人士担任,议员和部长的席位按各教派的人口比例分配。
然而,这种基于人口结构进行的权力划分很快遇到了挑战。黎巴嫩刚刚独立的时候,马龙派基督徒占全国总人口的近60%,而现在的人口结构究竟如何,各教派所占的比例有何变化,一直以来并没有明确的官方数据。因为自从1932年那次由法国人主导的官方人口普查之后,黎巴嫩就再也没有做过人口普查。但普遍估计,马龙派基督徒可能已缩减到只有40%左右。其中的原因除了穆斯林出生率高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大量巴勒斯坦难民的涌入。
人口结构变了,权力分配结构却延续着七十多年前的格局,马龙派基督徒要维持原有的优势地位,穆斯林则要求提高自身在国家权力机构中的代表性,同时穆斯林内部的逊尼派和什叶派也互不买账,周边国家则纷纷插手寻找代理人。就这样,黎巴嫩在1975年爆发了持续15年的内战,造成十多万人死亡、数十万人受伤、近百万人流离失所,昔日中东最为繁华的城市贝鲁特成为一片废墟。
市民查看在爆炸中受损的楼房,街道变成了废墟 图 / 人民视觉
内战结束后,闯进黎巴嫩的外部势力却不肯撤出。首先,什叶派真主党民兵以抵抗以色列为由,拒绝解散,最后政府只好令其就地合法。叙利亚既然已驻军成功,自然也不肯走了。再加上伊朗、沙特等地区大国的插手,黎巴嫩的宗派主义至此便与地缘下的大国政治纠缠在一起,政治僵局与内乱成了常态。
1982年,又爆发了黎巴嫩战争,即第五次中东战争。沙龙率以色列军队攻入贝鲁特,清剿阿拉法特的巴勒斯坦解放组织,酿成了震惊世界的“贝鲁特大屠杀”。然后就是以色列和信奉伊斯兰什叶派、得到伊朗支持的真主党几十年的缠斗,不是真主党向以色列村庄发射了炮弹,就是以军越界痛打真主党。
近些年,黎巴嫩的政治困局越发严重,林林总总的危机成了家常便饭。原定的大选在2013至2018年间被推迟了三次,而2019年度的预算直到当年7月才获得议会批准。由于各派争执不下,黎巴嫩一度有两年多时间没有选出总统。
市民查看爆炸中受损的房屋 图 / 新华社
2019年10月17日,黎巴嫩政府宣布自2020年起,对用户每日使用社交应用程序WhatsApp进行的首次通话征收20美分的税费。由于黎巴嫩的移动通信收费很高,许多黎巴嫩人为了省钱,都极其依赖WhatsApp及其他免费的应用程序来互相联系,因此政府措施一出,立即有成千上万民众走上街头,举行大规模抗议活动,封锁道路,与警方发生冲突,造成至少2人死亡、多人受伤。此事导致时任总理萨阿德·哈里里辞职。
重重危机之下,黎巴嫩的治理难度可想而知。有一种说法是,在黎巴嫩,除了有统一的国旗、国歌和国徽外,其余一切都是各行其是。黎巴嫩前总统萨尔基斯曾感慨:“一个人怎么能治理一个有260多个政党和武装组织的国家?”
此外,依据教派划分的权力结构,公务员的任用和晋升往往不取决于能力,而视个人的宗派归属来定,逊尼派、什叶派、基督教马龙派,各有各的规矩。政客为了获取支持,不断利用权力往公共机构塞人,导致相关机构臃肿,服务水准却每况愈下。
一名安全部队人员查看在爆炸中受损的议会大楼 图 / 新华社
政治上的混乱反应在经济上,导致黎巴嫩目前拥有世界第三高的债务水平,相当于其国内生产总值的150%。2019年,评价机构惠誉将黎巴嫩的主权信用评级下调至CCC的垃圾级。而根据世界银行的数据,2018年黎巴嫩财政状况急剧恶化,GDP增长率仅为0.2%,通货膨胀率则飙升到6.1%。与此同时,黎巴嫩的收入不平等尤为严重,在2017年联合国开发计划署(UNDP)的一份报告中,黎巴嫩在141个国家中排名第129位。
雪上加霜的是,自2011年3月叙利亚爆发内战以来,多达150万叙利亚人来到黎巴嫩避难,约占其人口的1/4。最近几个月的新冠肺炎疫情,更是导致黎巴嫩的经济近乎停摆。而此次大爆炸所造成的巨大生命和财产损失,对黎巴嫩本已孱弱不堪的经济来说是雪上加霜。黎巴嫩长枪党总书记纳扎里扬在此次爆炸中伤重不治,这使得大爆炸的后果不可避免会和错综复杂的国内政治挂钩,后续的追责和善后工作,也会再次考验黎巴嫩各党派的政治智慧。
原标题:黎巴嫩大爆炸:多次预警,一场本可以避免的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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