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村里的盘山公路
从渝湘高速公路彭水西收费站下道,过高谷镇后在盘山村道中驱车约半小时,就到了声名在外的蒙古村。春节临近,每天都有小轿车依这个行驶轨迹,入村,停农舍院坝或屋外路边。
△这片大山深处从几百年前起就开始居住着蒙古族人
村民的身份证表明,他们是蒙古族,彭水县鹿鸣乡向家村人。春节前,村庄如块巨大磁石,吸附游子们回家过白节、祭祖、忆族人曾搭弓拉箭骑射的神勇……
正月初一,春节。这天,也是蒙古族的重要节日,白节。
硬菜
两大姓初一祭祖目前,向家村有蒙古族1500多人,分谭和张两大姓,依祖训,彼此互不通婚,姓虽异字辈却一样。
△村委会文化墙边 张友宏笑盈盈的说起了祖上的故事。
村委会门前的文化墙,有族人迁移此处的史料。明朝,战乱,一队蒙古人顺长江逃到彭水、石柱等大山中,隐姓埋名。其中,现居彭水县鹿鸣乡向家村的族人繁衍数量居重庆之首。
在向家村,蒙古族在白月(农历正月)过白节等习俗得以传承,游牧民族善骑射及剽悍的物证也庆幸得以保存。
现在,村里仍能看到先祖墓碑上的苏勒德图案(“苏勒德”是蒙古语,意为徽标,它是成吉思汗军队的军徽、蒙古人的平安吉祥保护神),白节这天,族里威望高的族人将带领大家在此鞠躬祭祖;白月里,兴致高的力壮小伙,可以挑战增强拉弓臂力的练功器械——近100公斤重的石手礅、在箭池边听老人忆先辈骑射习武的剽悍、赏刻有蒙文的石碑……
△原先的箭池
蒙古族家族的主妇知道,要牵住一个人的魂,先得抓住他的胃。在白节,有一道菜是族人年夜饭的硬菜。它是另一种传承。
在这个村,红苕粉(条)炖腊猪脚很巧妙地承担起了吸附游子乡愁的功能。
腊月,一家人围着火炉吃红苕粉炖腊猪脚的记忆,让天南海北的游子魂牵梦萦,随着气温越来越低,炖腊猪脚的香气如指路牌,牵着游子回到梦里的向家村。
“诺,那就是我儿子的车,才开回来。”在村口那块平坝旁,68岁的盛启香在木架子房(当地特色民居)前,一边翻着晾晒的红苕粉,脸上的笑写满富足。
△盛启香和她的红苕粉
她年轻时从邻村嫁来,每年腊月,全家的年夜饭都是她操持,红苕粉炖腊猪脚是年夜饭桌上永远不变、最受欢迎的硬菜。
现在,她与蒙古族的丈夫繁衍了三代人,红苕粉炖腊猪脚经她烹饪抓住了三代人的胃。
白月
“白节那天早晨,儿女和孙娃子们要排队给我和老头敬茶、敬酒,这是祖宗传下来的礼数。”盛启香说,白节那天,她和丈夫喝了子孙敬的茶和酒后,丈夫会领着家人在堂屋给祖宗敬香祈福。
对她来说,这是她一年中最幸福的时光。
△一户村民家的成吉思汗像,刚刚燃完的香灰还抖落在桌上。
另外,盛启香特别豁达,谈吐间,她一说一个笑,期间,拎出3天前刚宰杀的年猪肉,说,“现在的生活真是太好了!”在她邻居谭孝琼家,堂屋内供奉着成吉思汗画像及列祖列宗牌位。他说,祖宗在脚下这片土地生活了300多年,按祖上传来的字辈排序,他是第27代子孙。再往前推,祖上是蒙古皇族拖雷的后裔。
他讲,白月里,蒙古人家中,主人客人如果要彻夜长饮时(饮酒或饮茶),年轻媳妇不能回房睡觉,也不能到会客的堂屋来,只能站在门外听候呼唤,随时应声进屋添酒、添茶、续水。这一切,都被视为主人的家教。
△盛启香的孙子展示着他的年味儿
盛启香的孙子与外孙在木架子房前的院坝跑来跑去,欢笑声语一地。院坝一侧,停着她儿子买的一辆白色MPV。来自村委会的消息表明,村里约70%的村民家有私家车。
木架子房是全木结构,一楼一底,每间规格均是宽6米、进深14米。放眼望去,这里的木架子房排成一排,住4户蒙古族村民。在房与院坝之间,顺房搭建的是骑楼,主要功能是供左邻右舍喝茶聊天。
蒙古族饲养牲口的习惯,在木架子房得以传承,唯不同的是它们被集中圈养在木架子房的一端。走近,那里没有牛或马,有壮得体形如小牛的年猪、不时地在草堆里刨食的鸡。
盛启香的女儿回到老家,在她眼里,这样的景象是白月里慢生活的美丽诗篇。
苏勒德
张友宏今年49岁,向家村人。他是村里德高望重的族人,他脸庞,仍能看到蒙古人低颅阔面的典型特征。
白节这天,对他而言,是有仪式感的——他须带领全村各户族人代表,祭拜先祖,献水果、鞠躬……祈求苏勒德护佑族人幸福平安。
拜先祖的地方位于木架子房对面的那处缓坡,是个用石栏杆围住的古坟。坟主是祖上第21代子孙,张友宏是第28代。
白节这天,上午10时许,每户派一人作代表,在张友宏带领下,聚集在古坟墓碑正前方。张友宏站在最靠近墓碑的地方,他身后分别是他高他一辈的第27代、同辈的第28代、第29代、第30代……
“不分男女老幼,只有愿意都可以来,但每家只有一个名额,鞭炮自带。贡奉用的水果等祭品,依照自愿原则,不限品种和数量。”张友宏讲,当天,祭祖最隆重的仪式是对着墓碑上的苏勒德祈福,他负责领头鞠躬,嘴里喊,“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
新老对比他还说,祈福主要意义是,愿苏勒德保护蒙古人平安吉祥。末了,他解释,苏勒德又叫苏鲁锭,蒙语的意思是矛,是蒙古的象征。
木质老房后面 一栋蒙古族特色圆顶建筑正在收尾
△从内蒙运回的徽章,需看好日子安到建筑顶上,就算大功告成了。
在祭祖场所附近,有一栋村民的新房正处于装修尾声。村民讲,房顶将放置一个半人高、特制的苏鲁锭标志。
届时,依这栋房为圆点,将再现其周边练武场、箭池、跑马场等这些蒙古族后裔300多年前生活过的遗风。
石手礅
张友平,今年77岁。跟往年一样,白月里,他家院坝将隔三差五聚集一些回乡的年轻族人。他不知道那些充满活力的面孔啥时来院坝?但每天一早,他会把院坝打扫干净。这个过程,他很虔诚,真相跟院坝里,有两个在他眼里属宝贝的石礅有关。
△就算使再大的劲也难以撼动的手墩
当地人叫这种石礅为石手礅,约60厘米高、宽近40厘米,竖在地上呈长方体。张友平讲,石手礅是他爷爷打制的,每个重约100公斤。它们左右两侧,各有一个可供五指抓握的孔,正面也一个供是单手抓握的孔。
“这是我爷爷的玩具。”他说,他五六岁时,每天早晨都会看到爷爷在院坝里玩石手礅。
爷爷起床后,在院坝里做扩胸、弯腰等热身活动后,会大吼一声,抱起石手墩,平举至齐胸高度,绕住了10多家族人的院子逛一圈。这一圈,有五六百米,返回后,才开始吃早饭。途中,若遇到熟人打招呼,他爷爷会停下来跟人聊天,但手石墩不离手,谈笑自如。
△老人回忆爷爷的神力
“到了父亲那一代人,我记得只有两三个人能把它抱起来;到我这一代,就算有人在这个地方伸手协助,也没人能抱起来了。”他指着石手墩正前那个仅供单手抓握的孔说,此孔是协助者伸手使力的地方。
言毕,他比划把石手礅抱起来的方法,嘴中配合发出“吼,吼,吼”的声音。
白节这天,院坝。一个小伙蹲在石手礅后,伸臂作环抱状,双手插进左右两侧的抓握孔;协助他的小伙在他正方,单手插进那个抓握孔。两人同时发力,吼声不绝、脖子青筋显露,石手礅却稳如磐石。
每逢此时,在场的其他小伙也想来尝试的欲望,更强烈。
“这二三十年来,我没看到一个人抱动过他。他们越抱不动,这个坝里子就越热闹,一个二个都缠着我讲石手礅的故事。”说这话时,他为自己爷爷的臂力过人自豪。
张友平的记忆里,爷爷因长年玩石手礅,臂力过人。他还记得,在他家房前不远处的那块空坝,曾是他爷爷等族人,骑马练箭的场所,如今这里变成了菜地。
他回忆,那时,他爷爷等族人,不仅擅长驱马狂奔,更黯熟马不停蹄前往奔的同时,人却突然扭头回身射箭的功夫。
节日话“八”字
另外,在白节至白月末,族人会来到村委会活动室,在那里,有块刻有蒙文的石碑,族人必看。
石碑材质是块黑色大理石,高度齐成人胸口,厚度两拳以上。村里,无人能识蒙文。
不过,近年有内蒙等地的人前来考察,当年陪同的村干部对蒙古村的认识也更深刻。认识扩散到族人那里带来的连锁反应是这样,他们贮足石碑前,谈得较多的是蒙古八旗中的“八”字话题,支撑依据村里可寻。
△汉蒙双语手刻石碑
“最有代表性的是祖上传下来的八句诗。”村综合专干张远权抛出第一个“八”,“本是元朝帝王家,洪军追散入川涯;绿杨岸上各分手,凤柳桥头插柳桠,各奔前程去安家;咬破指头书血字,挥开眼泪滴痕沙,五百年前是一家。”
第二个“八”,跟另一处祭祀建筑有关。自古以来,蒙古族以白色为纯洁、吉祥之色,他们最崇尚的是白色。张远权讲,现在,村里仍有一处叫八角庙的遗址,它原来规模很大,供有一匹泥塑白马,族人每年都要到庙里祭祀。文革破四旧,八角庙大部分建筑被毁,随之被毁的还有泥塑白马。
现在,八角庙旧址,遗存的是几根粗大的支撑木柱。
另外有些“八”则让村外人意外。考察者见到,村民屋内石凳、水缸、灶头等用具都喜欢做成八面、八方或八个角,有的连菜刀把子也呈八棱形。当地人称作木架子房的结构也很有意思,一幢多间,居中那间的柱头较左右两间的柱头高出三四十厘米,四角如虎爪高高伸出,正中有顶,称为纱帽顶,大致同蒙古包的顶部式样相仿。
△八面柱础 顶端形如鼓
在村小的操场上,有7个保存完整的八面柱础,顶端形如鼓,撑鼓的轮廓为八根小指粗的小柱,每根小柱之间刻类似马镫(垂于马鞍两侧供骑马人采的脚踏)的图案。
原先的跑马场
来自鹿鸣乡政府的消息表明,当地很重视向家村蒙古文化挖掘,今年将向县相关部门申报以发展乡村旅游为背景的蒙古族旅游项目,估计首批打造的是恢复跑马场等文化烙印强的区域,同时,以优惠举措吸引在外事业有成的村民回乡发展,携手共建美丽向家村。
上游慢新闻·重庆晚报记者 黄艳春/文 李野/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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