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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陶修复师:“巴渝神鸟”是她得意之作,“修复过程,就是和千年前祖先的一场对话”
01-01 16:53:53 来源:上游新闻·重庆晚报慢新闻

文物修复过程,就是和千年前的祖先对话

32年前,在西安做学徒的蔡远富不到20岁,她说自己就睡在一个堆满陪葬品的库房角落里,这些陪葬品是从古墓葬里挖出来的。“晚上一个人,看着窗外灯影摇晃,被子闷着头就睡。”已过50岁的蔡远富回忆起自己刚入行的时候,还像个小女生一样。

如今蔡远富已是重庆市文化遗产研究院考古所修复陶器的“老资格”,经手和修复的陶器近万件。蔡远富说,陶器虽不及青铜和珠玉珍贵,但是和我们每个人的生活息息相关,从新石器时代至今,我们都在用。“修复好一件陶器是一种享受,修复过程,就是和千年前祖先的一场对话。”

神秘的库房

纪录片《我在故宫修文物》播出后,“文物修复师”这一神秘的职业走进我们视野。能将一把把锈迹斑斑的铜剑、支离破碎的陶器、人物表情模糊的字画复原,“文物修复师”究竟有什么“名堂”?

蔡远富走进静寂宽大的库房,感到自己的工作很有意义。

文物修复工作是孤独的

日前,上游新闻·重庆晚报慢新闻记者走进重庆市文化遗产研究院,这栋建于1951年的苏式风格建筑本来就给人一种庄严和神秘。

蔡远富所在的修复室位于研究院3楼半。地上和桌上除了几件尚在修复的陶器半成品,大多是编上编码的一堆堆的碎陶片,它们在等待蔡远富给予“重生”。修复室陈列架上摆满了修复好的陶器和陶俑,显得拥挤。各种造型的陶俑或微笑、或怒目、或思考、或游戏,惟妙惟肖,却又让人不寒而栗。

蔡远富说,这些陶罐、陶盆和陶俑大多是新石器时期和汉代的陶器,发掘自三峡库区的古遗址群或古墓葬,是千年前普通重庆老百姓的生活用品和陪葬用品。

修复工具简单,全凭手上功夫

除了形状,还要考虑色泽,纹路等,都要求一致才能修复

从哪个部位开始拼接很关键

而这些陪葬品被文物修复者称为“明器”,泥烧制的房屋、猪、狗、牛羊,各种盆盆罐罐。“古人生前享受到的,甚至没享受到的,都会在他死后和他一起埋到墓穴中,他们认为到另外一个世界过得应该更体面。”

在修复室内有一个庞然大物,这是出土于忠县坪上遗址汉代墓葬里的瓮和盆,前段时间文化遗产研究院职工技能大赛上,蔡远富将修复好的陶瓮和陶盆展示出来。蔡远富介绍,瓮和盆配合使用,拿来埋葬过世的人,称为瓮棺葬。这是古代墓葬形式之一,常用来埋葬幼儿和少年。

修复室角落还有一张床,蔡远富累了就在上面休息。“能睡着吗?”面对记者的好奇,蔡远富一笑而过。她说,有些修复师的修复室里还有墓葬里发掘的骸骨和头发。

十几岁的学徒

怕,对于蔡远富来说曾经也有过,那是刚入行的时候。

很多陶器就是生活中的罐、水瓢……

排着队的陶片等着妙手回春


瓮棺是大型的陶


栩栩如生的造型

蔡远富是重庆铜梁人,对于修文物她是一位典型的师带徒实践派。她的大伯曾是陕西考古工作者, 18岁时,陕西考古所招学徒,中学毕业的蔡远富坐了一天一夜火车就投奔大伯去了。

考古工作的分工很多,比如勘探、现场发掘、绘图、修复、拓片。考虑到蔡远富是女生,最先师父教她绘图,“可是我做不了,绘图对我来说很吃力。”对绘图不感兴趣,蔡远富就拿着锄头、边铲一头栽进考古工地上。

蔡远富的考古工地位于汉武帝的茂陵附近,第一次发掘的是一位汉代杨姓公主的墓地。白天在荒无人烟的考古工地上和师父面朝黄土背朝天,晚上蔡远富就在库房角落的一张木床上休息。库房里除了工具,全是考古工地上发掘出来的公主王子的陪葬品。“晚上一个人,看着窗外灯影摇晃,那时候又没有什么通讯工具,心里害怕,只有被子闷着头就睡,期待天明。”

1987年,蔡远富开始接触修陶,后来辗转成都博物馆羊子山汉墓、铜梁博物馆,直到1999年来到主城区三峡博物馆,期间蔡远富参与了不少三峡库区的考古发掘。比如丰都的玉溪遗址和玉溪坪遗址、秦家院子遗址。

当时的三峡考古工地上,蔡远富是第一位女性考古工作人员。风餐露宿,烂泥堆里寻“宝”,她和男人一样干得不亦乐乎。

修复师的灵感

蔡远富“专职”修陶始于1999年。蔡远富说,陶器埋藏在地下上千年,出土后的陶器几乎都是泥浆夹杂的碎片,只是碎的程度大小。所以修陶的第一步就是“洗”陶,即清理这些陶器残片上的泥土和杂质,以便于运输、修复和研究。

看着自己修复的陶器,蔡远富很知足。

采访蔡远富的时候,她正被派往合川一个商周时期的遗址工作,任务就是“洗”陶。“洗”陶的方式很多,比如水洗,用薄刀片和竹签子轻轻刮。由于早期的陶器火候不够,加上老百姓使用的陶器都比较普通,如果“洗”陶没有经验,很多陶片一“洗”就成了一汤泥水。

所以,根据陶片出土的地点和材质等,再确定用什么方式“洗”陶,而且“洗”陶过程中的力度、手法也是一个技巧活。

“洗”陶的好坏,直接影响修陶人对陶器的修复。蔡远富说,古墓葬里的陶器修复还比较好处理,因为古墓葬的范围比较小,碎陶片都是一堆一堆的,如果在一个较大空间出土的陶片,这些陶片就会散得比较开,而且容易和其他器物的陶片混合。

对于修复过的陶器数量,蔡远富早已记不得了。她说,在丰都高家镇出土的陶器她就修复了近千件。

因为见得太多,她还练就了一个“本事”,从地里出土的碎陶片,大部分她看一眼就大致知道这个陶器的器型。她说,从陶片的花纹、沿口、厚薄,还有陶片上的色差都可以获取信息。

蔡远富的办公桌上有上百件她收集的陶纹图饰,是她这些年修复过的不同陶器上拓下来的。蔡远富说,小型普通的陶罐她一天能修复几个,复杂大型的陶器就没有定数,所以,修复桌上,经常摆了四五个陶器的残片同时进行修复。

“这个卡壳了,我就换一个思维,去修复另外一个。”蔡远富说,就像做数学题一样,遇到难题先跳过,然后从解决其他问题过程中可能找到灵感。

残缺是种美

修陶器就是要细心和耐得住性子。

蔡远富说,像搭积木一样,首先大脑里要建构一下形状,然后找到陶器的沿口或底部开始修复,陶片的花纹、颜色、厚薄、弧度都是修复师需要解码的信息。

比如忠县坪山遗址出土的汉代陶瓮棺,仅瓮就有1米高,最大直径也有1米,200多块大小不一的陶片如何拼成一组陶瓮棺?蔡远富说,她首先修复的是瓮,先把器物口沿、腹部、底部的陶片归类,根据陶片的弧度和形状等特征拼接。

 “这种器型比较大,修复的时候要用沙包固定好已经修复好的部分,然后拼接,断断续续修复了10来天。”蔡远富说,修复完瓮后,才知道瓮和盆是一套,是汉代人的一种丧葬方式。

这是修陶的一种获得感。

对于那些已经缺失的陶片,还需用硬度较高、质地细腻的专用石膏进行修补,恢复器型完整。所以并不像记者想象的文物商品市场一样,修复室里的很多陶器其实“卖相”并不好——坑坑洼洼,很多地方一看就是其他材料修补的痕迹。

蔡远富说,考古修复和馆藏修复、市场修复有区别,修复的痕迹就是体现修复的真实性,残缺就是残缺,有参照的物件,残缺部分一般用石膏修复,这便于科研人员去解码古人的生活。

三峡博物馆展出的“巴渝神鸟”曾一时传为三峡博物馆镇馆之宝候选展品之一,这是蔡远富的得意之作,不过也有遗憾。


三峡博物馆展出的“巴渝神鸟”(资料图片)

“巴渝神鸟”是2001年在丰都秦家院子墓群里发现的东汉陶鸟,它双目圆睁,非常有神,双翅完全展开,具有神话中的精灵色彩,对于神鸟的谜团网上很多专家都有不同的观点。不过展出的神鸟尾巴和头部的连接部分有缺损,蔡远富说,后来在墓群寻找了很久,始终找不到,由于缺乏参照物,这块缺损就留了下来。

“就像断了胳膊的维纳斯,我们不能真实地还原它,但是不能去歪曲它。”蔡远富说,修复文物是和祖先的一场对话,让后人真实去解码祖先的生活。


蔡远富栽了花草,给充满历史感的工作室带来勃勃生机

上游新闻·重庆晚报慢新闻记者  何浩  实习生  安兰/文  毕克勤/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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