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16年4月20日深夜，上游新闻·《渝商》周刊记者最后一次采访李培全 

一切都需要从可口可乐说起。

1978年12月13日，可口可乐公司与中国粮油进出口总公司在北京饭店签订协议。协议规定，美国采用补偿贸易方式或其他支付方法，向中国主要城市和游览区提供可口可乐制罐及装罐、装瓶设备，在中国开设专厂灌装并销售。在可口可乐装瓶厂建立起来之前，从1979年起，用寄售方式由中粮总公司安排销售。可口可乐撤离大陆30年后重返中国市场，成为港澳之外第一家进入大陆的外企。

转业接受重庆饮料厂

当时年产值不超10万

而这一年也是李培全从部队退伍的年头，他以转业干部的身份成为重庆饮料厂的厂长。这家饮料厂员工不过200多人，但历史却比较久。1938年，重庆成为战时首都，各路达官显贵聚集山城，一位来自上海的资本家头脑活络，认为饮料大有市场，于是出资兴建了美华汽水厂。

解放后，这家汽水厂成为重庆饮食服务公司下属一家企业，专事制冰和汽水，还拥有自己的品牌产品青鸟牌汽水和冰糕。李培全到任的前一年，刚刚结束十年动乱，他预估人们转入正常生活轨道后，饮料市场将会有一个发展机遇，于是厂里把位于纯阳洞的汽水车间搬迁到石坪桥，在此基础上成立了重庆饮料厂。

李培全到厂里的时候，一共有两个车间，一个生产汽水，一个生产饴糖。但这个名为饮料厂的企业实际上每年只能生产100万瓶汽水，当时的汽水每瓶售价8分钱，每年的产值不超过10万元。厂里主要的利润来源是给糖果厂提供半成品的饴糖。

改革开放的春风立即吹到了饮料厂，李培全对这个固定资产只有159万元的企业有着更大的期望。他明白作为糖果厂的上游原料供应商不会有什么作为，企业还需要寻求一种能够持续发展的产品。但他并不知道这个产品应该是什么。

敲定目标开发保健饮料

开始就确定三个目标

1979年夏天，天津作家蒋子龙的中篇小说《乔厂长上任记》在《人民文学》上发表，一个虚拟的人物成为了改革开放中那些勇敢打破条条框框人们的缩影。不断有企业家希望能够紧紧追随时代的步伐。

李培全则在这个夏天开始了他在全国的考察，他希望能够找到一个让厂子突飞猛进的灵感。这个灵感被他在北京找到了。当时，北京的旅游景点商店里开始出现可口可乐，而且受到了热烈的追捧。李培全也花两毛钱买了一瓶尝鲜，这种当时并不完全符合中国人口味的饮料，让他突然灵光一现，这也许能够获得市场的钥匙。

李培全现在还记得当初他在寻找灵感时期的一切事情。1980年8月，轰动一时的“渤海2号钻井船翻船事故”处理意见出台，随后演变成一场全国媒体关注的事件，这个事件随后在全国各个领域引发连锁反应。反应之一就是国家医药总局在一个报告中提出，全国挤压在库的中药白芍每年报损达4亿元之巨，时任中央领导人做出批示，要求对中药开发进行研究，更好的利用这些原材料。重庆的中医研究所也在研究单位之列。

李培全立即想到，是否能够利用中药材白芍来搞可乐开发。“这个点子看上去并不疯狂，因为可口可乐不也是药剂师的配方产品吗？”李培全迅速行动起来，和中药研究所成立了重庆第一个科研生产联合体，而目标产品的属性也很明确，就是开发一款保健饮料。一开始，研究就立下三个目标：一是利用中药研究成果，具有独特的保健作用，在世界可乐型饮料中独具特色；二是在风味和口感上达到国际可乐型饮料标准；三是全部选用国产天然原料。

定名天府可乐获得贷款

首个国产可乐引领潮流

开始于1980年的产品开发历时一年，投资了130万元人民币，进行了四个阶段的毒理试验和保健功能实验，这在上世纪80年代初是非常少见的做法。当第一批样品生产出来后送给专家品尝，得到的评价是三个字像可乐。

这几乎是最好的评价了。李培全立即让厂里试投产。而李培全现在告诉记者，事实上在当初选定产品名称的时候，“天府可乐”并不是首选。最初有领导建议选用“长寿长乐”，以示在名称和功能上与可口可乐区别。但后来有人建议说，重庆搞饮品要争取省里资金支持，还是叫“天府可乐”更有胜算。这样，名称最后才定为“天府可乐”，省里也批准了160万元的贷款。

1982年，天府可乐正式投产并投放市场，成为第一个国产可乐品牌，这在中国饮料市场形成了一股可乐风，后来的少林可乐、黄山可乐、西湖可乐等众多可乐饮品一股脑的都冒了出来。

奖励产品工程师一台彩电

短时间成市场老大

在可口可乐都还没有完全被国人接受的时候，国产可乐也是诞生于一片质疑声中。在刚上市的时候，李培全带着一帮销售员，背着一大包样品到各界做市场调查。李培全去政府和高校征求意见。在政府机关里，李培全的天府可乐没有得到好评，最多的评价有两种：一是说他不务正业，另外一个更让他难堪，说这个喝起来像十滴水。

李培全受挫的信心在高校被捡了起来。一些在国外生活过的教授给予了大力评价，最让李培全听得顺耳的一句就是“这就是可乐嘛”。来自这群消费者的评价让李培全有了继续推广的信心，而像“中国人自己的可乐”这样类似的广告灵感，也是来自于这些作风新派的消费者。

刚上市的不顺利，让天府可乐的销量并不大。李培全给自己的大胆试验留了后手，他在开发天府可乐的同时，让工程师同时开发了一些过渡产品，比如巧克力香槟和芸香汽水。让人意外的是，这些过渡产品获得了空前的成功，销售利润很丰厚，让李培全的可乐梦得以延续。

1984年，销售开始好转，李培全有了更多的支配资金，第一件事就是奖励产品工程师，给开发出畅销产品的工程师发了一台彩电。这个消息在当时的《重庆日报》头版上被刊登出来，也成为李培全吸引更多人才的广告。

1985年，机遇到来了，国家领导人在品尝过天府可乐后大加赞赏，这使得天府可乐这个品牌很快在全国风行起来。李培全回忆说，在高峰时期，他曾经每年往北京地区发120个火车皮的天府可乐。

事实上，在产能激增之前，李培全就已经做好了战略布局。学习可口可乐通过灌装厂遍地开花的经验，在产品没有推向市场之前，已经开始了第一个分厂的筹建。1981年开始建设的攀枝花分厂在第二年投产，接下来第二个分厂在南充。

在1985年天府可乐开始推向全国市场的时候，李培全把企业更名为重庆天府可乐饮料工业公司。到1988年的时候，全国108家分厂设置完成，公司又更名为中国天府可乐集团公司。当时在重庆能以中字头冠名的也仅仅是天府和嘉陵两家企业而已。当时，天府可乐在国内饮料企业里产销量排名前五位，而在国产可乐这个细分市场里是绝对的老大。

从巅峰跌落的速度异常快

退休后写小楷怡情

李培全用8年时间把一个固定资产只有100多万元的小厂变成全国知名企业，但谁也没料到从巅峰跌落的速度也异常的快。

1989年被李培全认为是企业的转折点。这一年开始的宏观调控让全国经济骤冷，这一切让通货膨胀下的投资过热踩下一脚刹车，正常的商业活动也受到干扰。匆忙恢复的计划性调控，让商品从过热变成滞销。才冠上中字头名号一年的天府可乐集团遇到“倒春寒”，李培全回忆，这一年他发往北京的产品从120个车皮，陡降到30个车皮，缩水七成以上。而北京的市场状况成为整个企业销售的风向标，全国销量骤减。

李培全也开始接受所谓的审查，虽然没有被查出问题，但实际上已经失去了对天府可乐的控制力。1993年李培全正式退休，向继任者交班。第二年，天府可乐与百事可乐达成合作协议，成立合资公司。

此后20多年里，尽管离中心位置越来越远，但天府可乐的发展仍是李培全的一块心病。上游新闻·《渝商》周刊记者近些年曾多次拜访李培全，他晚年有一只眼睛失明，但坚持每天写小楷怡情，还一度在小区里负责业委会工作，张罗家长里短的事情。翻开他练习书法的本子，都是工工整整的回忆录，其中多数篇章是他对自己担任厂长总经理的一些总结与思考，他认为这些对于后来的管理者仍有意义。

2016年4月20日深夜，《渝商》周刊记者最后一次拜访李培全，当时天府可乐刚刚复出，市面上一瓶难求。李培全拿出几瓶天府可乐请记者品尝。我们问李培全，这个质量与20年前相比如何？“味正，气足！”如同自己刚刚出生的婴儿，看得出李培全是相当的满意和陶醉。

从某种意义上说，天府可乐的复出对于晚年李培全来说，是为其人生画上了最后圆满的一笔。

李培全（中）与天府可乐同事

知多一点>>

老下属：供应商来了他都要亲自接待

李培全的突然离世，让所有人非常震惊。2月6日下午三点，李培全先生的家人、中国天府可乐集团公司同事、从全国各地赶来的战友和亲友共100多人参加了李培全的追悼会，为他送行。现任中国天府可乐集团公司总经理钱黄高度评价李培全作为天府可乐集团公司创始人的卓越贡献，对他的逝世表示无比惋惜，对家属表示亲切慰问。

重庆与前苏联第一家合资企业“中苏天府可乐-弗拉基米尔食品饮料有限公司”原总经理、全权代表杨国庆向上游新闻记者分享了一些他和李培全的往事。

杨国庆介绍，自己能有幸成为他的员工后来并成为一生的朋友也纯属偶然。1991年7月，天府可乐集团公司在前苏联成立了我市第一家合资企业“中苏合资天府可乐———弗拉基米尔食品饮料有限公司”，急需招聘一名精通俄语的人才，杨国庆当时刚从四川外语学院俄语系研究生毕业，准备回西南农业大学继续任教。

后经朋友推荐，李培全亲自面试合格后同意他出任俄罗斯合资企业中方总经理全权代表。李培全还冒着酷暑，亲自到西南农业大学协商，最后以“高价”借用他三年。

有一次，一家为天府可乐供应原料的厂商暂时出了点小问题，可能会在短期内无法供货。李培全得知这一情况后，立即召集采购供应科主管开会，很快将早做好的应急预案部署启动。为了保证万无一失，他还在当晚9点钟亲自驾车带着几个部门主管登门去拜访一家新供应商，达成供货协议，次日就进行正常交易了。

在一次交流中杨国庆问，原本这只需要一个部门经量就搞定的事情，为何要亲自出马呢？李培全说，这样做有三个好处，一是可起表率作用带动班子的积极性，二是带着部属亲自做可以起到教部属做事的作用，三是这样做是尊重供应商的行为。

据介绍，在天府可乐公司，供应商所受的待遇是和天府可乐销售商待遇一样的。供应商去天府可乐公司，只要李培全在，他都会亲自在接见，并陪同参观工厂、车间，临行时还亲自送到公司门口。

记得有一次，一个供应商的副总去天府可乐办事，也就是找天府可乐的一个采购员办一件小事而已，李培全这时正在外面办事，得知这一消息后马上通知公司的主管予以接待，一边急着往回赶。供应商副总办完事后不想打搅李培全就准备离开了，李培全回来后，亲自追到门口将供应商副总迎回，在自己办公室喝茶问候后才送走。

在一些企业只有供应商请客户吃饭，而在天府可乐公司，李培全总是反过来经常请供应商吃饭。天府可乐李培全的待人处事令所有供应商感动，于是在给天府可乐供应原料时都很按质按量及时供应，合作关系相当融洽。

上游新闻记者  仇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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