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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与死亡的对话,始于30年前的清明……
04-04 22:41:47 来源:华龙网

华龙网消息,万建红与死亡的对话,始于30年前的清明。

彼时,32岁的她,躺在病床上,医生在门外向她丈夫“宣判”:“活不过一年。”

被诊断为乳腺癌晚期后,她从床上爬起,拉着丈夫出门去,“吃顿火锅再死”。

万建红年轻时是单位里有名的文艺青年,有着一头乌黑的秀发,民族舞、爵士舞样样精通。患癌后,她的身体被多次“改造”,乳房被切,化疗过百次,癌细胞多次转移,还患有腮腺癌,吃止痛药像吃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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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9年春,万建红被诊断为乳腺癌晚期。记者 谢鹏 摄

30年里,经历过多次病危,在她与死亡的直接对话中,万建红都成为胜利者。

“这30年的每一天,都是我的最后时光。”在万建红看来,死亡的过程像一个流逝的沙漏,是每个人的必经之路,只不过有的快些,有的慢些,“如果一定是我,那我就及时行乐,不留遗憾”。

她是目前重庆市癌症康复会记录在册,重庆地区如今存活时间最长的女性乳腺癌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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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领楼下的居民跳广场舞。记者 谢鹏 翻拍

1

宣判

万建红这辈子分成两截,前半截热情洋溢,后半截满是坚韧。

她在普通家庭长大,顺利毕业,分配到建工局木材厂当一名油漆工,结婚生子,家庭美满,爱美爱笑爱跳舞,生活里写满了幸福该有的样子。

死神,在1989年春,给了万建红狠狠一击。

那年清明,胸部长了肿块的万建红在闺蜜的再三建议下去医院检查,最后被确诊为乳腺癌三期偏下,医生断言她活不过一年。

从医院出来后,万建红拉着丈夫去吃了一顿火锅。“没有什么能不能吃的,我反正都要死了,还不如吃饱了死。”万建红笑呵呵地说。

很快,厂里同事都知道那个喜欢穿红衣服,扎大麻花辫,爱跳舞的姑娘生病了。大家相约来到医院探望,围成了一个圈,满口安慰的话却欲言又止。气氛凝重时,万建红笑出了声:“你们这是干嘛,给人送终吗?我又没死。”

人群离开后,她切掉乳房,剪短头发,收起化妆品,向死亡宣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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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现任丈夫在九寨沟的合影。记者 谢鹏 翻拍

一遍又一遍的化疗,在她的手臂上留下几十个针眼,成为她与死亡抗争的印记。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人,别人得了癌症哭都来不及,她好像都不是很放在心上,那时化疗完,还约我出去滑冰。”在曾经的同事李慧丽眼里,万建红是出了名的“心大”,癌症带来的死亡阴影并没有覆盖她脸上的光亮。

一年之期已过,死神镰刀却没有落下,命运似乎开始优待这个爱笑的姑娘。

万建红记不起跨过“一年”那道坎时的具体感受。死亡,只是轻轻走进她的记忆里,蓦地消失,留下一片空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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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在单位她是文艺骨干,图为她参与的话剧剧照。记者 谢鹏 翻拍

2

深渊

就像无法决定出生一样,人们也难以掌控死亡。

1994年,万建红迎来第一次癌细胞骨转移,在胸腔。两年后,癌细胞转移到了髋关节,走路都成了问题。最严重的一次,化疗刚一结束,万建红整个人开始抽搐,恶心、呕吐,甚至翻白眼、没有意识,连续一周都无法进食。

化疗复化疗,死亡的阴影再次笼罩上来。抗癌的硬仗一场接一场,还能再差成什么样呢?

死亡从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深渊之下还有深渊。

2003年,万建红的丈夫因车祸去世,留下她和刚成年的儿子相依为命。三年后,万建红又被确诊为早期腮腺癌,经历了35次放疗才稳住病情。

而这还没有结束。2012年,外出旅游的万建红也遭遇车祸,并无外伤的她到医院后全身动弹不得,检查发现癌细胞已经全身骨转移。除了嘴巴,全身一处都不能动,她再也不能翩翩起舞了。

纵使癌症所带来的死亡感冰冷灰暗,万建红却从没因病痛丧失过对生命的热情。但这次,连一向乐观的她都有点扛不住了。

万建红家中的客厅,有一个小红沙发,癌细胞全身骨转移最严重的三年,她每天都躺在上面。四四方方的天花板,成了她目之所及的全部世界。无聊时,墙角出现的一只蜘蛛都是她打发时间的乐趣所在。

极短的时间内,万建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从原本的110多斤,消瘦到不到90斤。特别是那双爱跳舞的脚,瘦得皮包骨头,脚趾也翻转变形,撑不起身子。

“我也想过一了百了,对于癌症病人来说,死亡的疼痛对于病痛来说微不足道。但是爱我的人一直陪着我,让我说不出放弃,他们一点点把我拉了出来。”回忆起那段人生最黑暗的时光,万建红红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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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现任丈夫正在翻看以前的老照片。记者 谢鹏 摄

3

曙光

她口中不让她放弃的人,便是她的儿子和第二任丈夫。

“妈妈,你还有我,不要丢下我,我不想当孤儿。”在生命中最艰难的那段日子,万建红一遍又一遍想起儿子这句话。后来儿子去了深圳,也不断打电话过来,让她不要放弃。

“你不知道我有癌症吗”“你为什么会喜欢我”“你真的能忍受我病发时需要照顾的琐事吗”当认识多年的朋友雷长明第一次提出想要照顾万建红时,她并不相信。

“她总是觉得,比她好、比她健康的人那么多,我不应该去喜欢她。”雷长明说,有万建红在,自己的眼光总是停留在她身上,“她又坚强又乐观,心地也很善良,哪里还有人比她更好。我父母去世了,也没有子女,当然可以照顾好她。”

2005年,万建红终于被打动,与大她7岁的雷长明结了婚。

雷长明也确实如他当初承诺的那样,全身心地照顾着万建红。卧床不起那几年,万建红被药物副作用折磨得吃什么吐什么,雷长明就变着花样做不同的饭食,希望她胃口好一点的时候能吃下去;担心万建红半夜想上厕所,雷长明每晚至少会起四次床,没有睡过一次好觉。

“我爱美,不愿意被别人发现有白头发,都是他偷偷帮我拔掉的。”万建红笑得很甜,满眼都是幸福。而雷长明却笑着反驳:“哪有什么白头发,你本来就年轻得很。”

客厅的桌子下有很多报纸,闲暇时,雷长明就会念新闻给万建红听,翻曾经俩人一起旅游的照片拿出来看。“她一笑,我就开心。”雷长明摩挲着照片,笑着感慨,“我遇到她之后,才觉得生命是一个难能可贵的东西。”

陪伴是有力量的,它可以让人超越对死亡原有的认识。

2015年,万建红的身体渐渐有了知觉,先靠轮椅,再靠拐杖,到最后,她终于可以缓慢行走。

死亡并不是最痛苦的,真正的痛苦很残酷,是直面它,或是抛弃它,都不是个容易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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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每天依然都在与药品打交道。记者 谢鹏 摄

4

和解

清明前后是否注定要下雨,也许只有上天才知道。

如同月亮终究会从雨后白莲花般的云朵中穿出,万建红这一生的故事也还未讲完。

在30年后的今天,万建红依然烫着卷卷的发,穿着最爱的红色外套,脖子还系着一条彩色的丝巾,笑起来眼睛会完成月牙。

一个寻常春日,在重庆市癌症康复会举行的患者宣教活动上,万建红和新加入的病友们谈起死亡。

“你怕死吗?”30年里,有无数人问过万建红这个问题。

这些里面,有不少都是刚确诊为癌症,无法正面死亡,惴惴不安的病人。

“我那么年轻的时候就被确诊为癌症,其实也怕死,那时我的孩子才6岁,还需要我的陪伴,祖国的很多地方我也还没去过,是有些不甘心的。”

“但是我又觉得,有些东西既然来都来了,不能拒绝,那就接受。努力生活,善待他人,你能更清晰地感知社会的善意,也会更积极地去面对生活。死亡有什么可怕的呢,就像我们都会感冒一样,迎接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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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建红拿着重庆市癌症康复会的证书,她经常向癌症患者们分享自己的抗癌经验,鼓励大家好好生活。记者 谢鹏 摄

在万建红眼里,死亡是一种客观事实,无论接不接受,希不希望它到来,都会如期而至。而人们能掌握跟控制的,就是自己接受它和面对它的态度,这是所能调整的全部。

“过去30年归根到底就像一场梦,我在梦里把想做的事情都做了,没有什么遗憾。”万建红家的阳台上养了一盆绿植,生意盎然,万建红很喜欢它。

一年又一年,春天姗姗而来,花会红,柳会绿,候鸟会南归。可这美好的一切,若生命不再,则无意义。

看透了死,方懂得活。

华龙网首席记者 黄宇 记者 唐雨/文 谢鹏/图 

原标题:她在烂漫春日里谈起死亡,像一场30年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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