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师者|南大毕业生山区支教6年:不想走,很多事没做完)
白沙坪小学的墙壁绿色刷漆剥落得有些斑驳,孩子们因为长期日晒的脸上微微泛着红,教室里桌椅不多,推开门就能看见一座山……袁辉在门口看着学生们摇头晃脑地读书,拿手机拍下这个画面,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自2012年从南京大学毕业,袁辉就放弃了稳定的工作机会,只身来到了湖北省恩施州巴东县清太坪镇姜家湾教学点从事志愿支教工作,2014年转入白沙坪小学支教,如今已是第六个年头。
“工作可以以后再找,钱也可以以后再赚,但这里需要我,我还得先留下。”今年30岁的袁辉,除了每周上31节课,担任四个年级的老师,同时还坚持每周三次前往“瓷娃娃女孩”田艳青家讲课,为她筹款募集看病的费用。
今年2月,袁辉入选“中国好人榜”。4月27日,他在接受澎湃新闻采访时表示,自己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完,还没有离开的计划,“我喜欢这种自由的状态,人生不会必然实现什么,就是在自己有限的人生里面过好自己的生活。”
袁辉在给学生们上课 本文图均为 受访者 供图
支教六年,骑坏两辆摩托
2012年,刚从南京大学历史系毕业的袁辉,背起行囊,来到了位于湖北省西南部的巴东县。
“当时已经有(南京的)杂志社录用我了,但我从高中就想支教,乡村真的很缺老师。”9月,刚毕业两个月的袁辉,正式成为了巴东县太坪镇姜家湾教学点一名老师。
“2014年3月被调到了白沙坪小学,就一直教到了现在。”袁辉所在的白沙坪小学,一个年级一个班,每个班里只有十来个学生。他刚到时,老师们大多已经年过半百,只有一名30岁以下的年轻教师。
今年,袁辉不仅要给五六年级的学生上数学和思想品德课,还要给三四年级的学生上音乐课,同时兼任六年级的班主任,一周要上31节课。
“我刚转过来的前三年,还要在附近的四所中学和一所小学里兼任老师,那时候真的是一刻都闲不下来,一有空就骑着摩托车到处跑。”
山区步行不便,摩托车便成为了最便捷的交通工具。有些村民外出打工,就把摩托车借给了袁辉。“第一辆摩托的发动机都被我骑坏了,后来又买了辆二手的,又坏了,现在已经是第三辆。”袁辉说,山上坑坑洼洼的石头路多,摩托车的脚刹一不小心就会被石头打断。
除了日常在校上课,袁辉每周还要骑摩托车去一个地方——姜家湾教学点学生田艳青的家。
田艳青是个特殊的学生,袁辉介绍说,“她一岁的时候就骨折过,平时其他小朋友在外面玩滑梯,她就只能趴在门边看,平时睡觉的时候要把她的腿绑起来,因为有时睡觉一伸腿就骨折了。”为了看病,田艳青在一年级时休学一年。巴东县民族医院曾邀请重庆的专家会诊,因为病情罕见,猜测为“成骨不全症”(又称“瓷娃娃”)。
由于屡次骨折,田艳青不能下地自主行走,更无法去学校上课。袁辉得知后,每周都坚持骑摩托车去田艳青家里给她上课。
“一二年级的课程简单,每周两次,现在是每周三次,语数英三门课一起讲。”虽然在家学习,但田艳青的功课并未落后,她已经是白沙坪小学五年级的在藉学生。
田艳青家住在高山区,而袁辉住在位于山腰的学校,海拔距离相差近200m。冬天,摩托车容易在冰雪路上打滑,袁辉就冒着大雪步行去田艳青家。
除了教书,袁辉还常常骑着摩托车外出取快递包裹,这些包裹有的是他号召身边朋友捐的衣物,有的则是社会各界善心人士的捐赠物品,“这些年都没有断过,三四个包裹堆在摩托车后座上,比我人还高。”
袁辉在和田艳青下象棋
亦师亦友,寓教于乐
虽然山区教学条件艰苦,师资力量不够,但袁辉还是想尽自己所能,让孩子们尽可能感受到和大城市一样的“素质教育”。
2014年,袁辉在白沙坪小学里开设了一门“古典文化课”,给学生讲古字和古诗。讲乐府诗的时候,袁辉会结合巴东方言去阐释“樂”字。“巴东管叔叔叫’幺幺’,我就跟他们说,幺幺坐在木头上就是快乐的表现。”
“一开始他们会觉得有意思,之后再慢慢讲诗的由来。”袁辉把古典诗歌和形体表演结合起来,讲完诗歌里的故事,再让学生用表演的方式演绎诗歌。“讲到贾岛的《剑客》,我会要求表演剑客的学生表情身姿都要到位,剑客应是威风凛凛的神情,而且还得拿把宝剑。”
决定开这门课后,袁辉潜心钻研起诗歌来。在2016年的南京大学诗歌节上,袁辉作为校友参赛,他的《春兴十六首》还获得了“诗韵风华奖”。“当时把自己喜欢的东西都写进去了,有春天与爱情,有崔健和康德,也有徐州的燕子楼。”
对于学生,袁辉只要求他们押韵。“格律诗对学生来说有点难,现在还是以自由风格的诗居多,找到韵的感觉,再往平仄上走。”
袁辉笑着说,有些学生是先把韵写好,然后再凑句,“有时候我都感叹他们的想象力。”他介绍起学生作业里一首题为《自然》的诗:一片水里无数莲,看见青蛙在洗脸。两山中间河水溅,石头上面是苔藓。
“我小时候上学挺压抑的,所以,对有些刻板的教育模式比较抗拒。”袁辉回忆说,上了高中后,他曾用自己的方式表达了对高中刻板教育模式的不满,“当时经常去图书室待着,考试的时候也交过白卷。”
“但老师没有愤怒,而是非常耐心地跟我交谈。”袁辉说,老师的包容让他受益匪浅,“现在想想,当时都是一些破坏性的行为,成熟了以后觉得不该破坏,而是应该努力做一些改变。”
如今,作为一名教师的他,坚信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的个性,不该放弃任何一个,“我就希望把孩子们的个性都展示出来,而不是只学习。”
今年5月,有学生给袁辉发来了感谢短信,“他之前比较叛逆,我没想到他还记得我,其实这样的孩子心智挺可爱的,有时候甚至会让人有些动容。”
2015年年初,袁辉获得了由中国青少年发展基金会授予的“希望工程园丁奖”,但随后他就把1000元奖金全部拿出来给一名家庭贫困的学生交餐费。
袁辉和学生们的合照
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完
长忆当时到白沙,参差村落万千家。
今年是袁辉支教的第六个年头,从24岁到30岁,他把自己人生中最美好的6年,都放在了大山里面,“我曾经的想法是要走遍很多地方,也没想过会在这里待这么多年。”
袁辉是江苏徐州人,刚来的时候听不懂湖北巴东的方言,朋友甚少,他把带来的书翻了一遍又一遍。每天下午三点半后,学生放学回家,学校里变得冷清。“夕阳西下,我就在那洗着衣服,那种感觉确实有些孤独。”
但村民很热情,常常拉着袁辉去家里做客,“后来当地的习俗也了解了,甚至每家每户的位置也知道了,感受到有很多人都很关心我。”
袁辉说,每当从外面的中学上课回来,走到白沙坪小学的门口时,学生们就会在窗子里探出脑袋喊他,“他们老远就在那喊‘远回来的’(袁辉),还有几个男生跑下来接我,那种感觉真的很幸福。”
袁辉曾因支教的事情,和父亲有过矛盾。2014年,袁辉的父亲送他去姜家湾,在学校门口父子俩吵了起来。袁父认为,支教并非成家立业的道路,“他说我同学都已经在买车买房,但我觉得支教生活挺好的,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我从小就喜欢到处跑,到河里捉鱼游泳,不跟他们说什么时候回来,他们也不问我去哪。”袁辉说,因为父亲在外地工作,母亲带着他在老家生活,自己从小独立,父母也就不再过多操心。
“只是他们希望我早点成家,他们说如果在哪认识了合适的姑娘,包括我现在支教地方的姑娘都可以,想在哪发展就在哪儿发展。”
虽然袁辉也曾考虑过离开,但看到孩子们对知识的渴望,又迈不开离开的步伐,“在这里还有很多事没有做完。小艳青不能去学校上课,我不能把她教到五年级就跑了,我走了就没人给她上课了。”
袁辉说,乡镇里的支教老师很少,来来往往,却总留不住。“2016年的时候,湖北有个支教团队联系我,说想来巴东支教,当时来了13个人,被分到很多学校,但问题很多,有的志愿者两个月就离开了,还有的人和当地学校老师发生了矛盾。”一年后,只剩下了1名支教老师。
白沙坪小学校长谭辉银也告诉澎湃新闻,很多支教活动都并不是针对一个学校长期支教,一些志愿者有了一两个月的支教经验就离开了。“教学应该是个连续性的工作,如果只干1年或者1个月就离开,其实并不利于教学工作。”因此,到目前为止,白沙坪小学还是只有袁辉一名支教老师。
对于自己的未来,何时离开,何时成家,袁辉还没有一个详细的打算,“我喜欢这种自由的状态,我不觉得人生必然会实现什么,但我相信如果一步一个脚印走开了之后,它会给你意想不到的结果。人就像自然界很多东西一样,其实草木虫鱼鸟兽也没什么目的,就是在自己有限的人生里面过好自己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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