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勇是一位公务员,今年28岁。妻子多多是一位中学老师,小他两岁。他们两年前在一次驴行中认识,去年6月登记结婚。遗憾的是不到一年,他们就感觉快过不下去了。他们没有外遇,也没有到几年之痒,就是几乎每天都会吵架,吵得心烦意乱。他们两个都出生在单亲家庭,很小的时候就体会到了分离的痛,都不想重蹈父母的悲剧。正是相似的出生环境让他们一见面就有惺惺相惜的感觉,可两个半圆好不容易走到一起,为何就不能组成一个完整的圆?
周二下午,我约李勇、多多在一家公园里的茶馆见面,两个人一坐下就吵得不可开交,最搞笑的是两个人都在责怪对方的母亲。我推开窗,请他们闭着眼,对着窗外潮湿而清新的空气深呼吸,仔细聆听雨滴落在植物叶上的声音,我告诉他们窗外有芭蕉,黄桷树,小叶榕,竹,不知名的小草,请他们分辨出雨打芭蕉的声音并描绘出来。他们几乎是同时听出了雨打芭蕉,描绘也极其相似。李勇说的是嘀答,嘀答,貌似轻盈但有撕裂感;多多直接背出了周瘦鹃的:芭蕉叶上潇潇雨,梦里犹闻碎玉声。
“撕裂,碎,你们多有默契多相知啊。但你们听到的可能不是雨打芭蕉,而是你们自己的内心”,我感慨道。他们睁开眼,眼睛里都潮湿,亦有安静。我请他们做一个心理游戏,向母亲述说心底的爱与忧伤,他们互相扮演彼此的母亲。
多多入戏很快,她拉着母亲(李勇扮演)的手,哽咽着说:妈妈,从小到大,我都知道你活得有多辛苦多委屈,我从懂事那天开始就一直跟自己说,好好读书,找一份好的工作,好好孝顺你。妈妈,我没有辜负你的期望,我的学习工作一直很顺利,没让你操心。现在的工作是我喜欢的,在单位,领导同事都认可我。但是,我在个人生活上没有听你的安排,坚持和自己喜欢的人恋爱结婚。你希望娶我的人成熟懂事,有较好的经济基础,双亲健在父母和睦,妈妈,我知道你都是为我好,希望我的婚姻幸福长久。可你介绍那些条件合适的人,我确实没有感觉,不喜欢。李勇不符合你的条件,但我爱他,他也爱我。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妈妈,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
李勇紧紧抱着多多,任由眼泪飞奔。
轮到李勇了,他摇摇头,一言不发。我和扮演他母亲的多多一直在鼓励他敞开心扉。过了好大一会,他仰着头,不看我们,自言自语般说,我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的那一类母亲,慈悲善良,她从不给我提任何要求,只是无条件地对我好。考大学,考公务员,我都是自己作主,她默默支持。准备结婚时,我带多多回家看她,顺便征求她的意见,她说的是,多多是个好姑娘,她嫁到我们家是我们的福分,你要珍惜,要对多多妈好。她越这样说,我越心疼她,越不能让她受半点委屈。
李勇还算平静,多多又哭得稀里哗拉,一个劲骂他又笨又傻,怎么不早对自己说这些。李勇瞪着她,愤愤地说“如果不是张老师要我说,我现在也不想说。你自己想想你对我妈什么态度?结婚快一年了就回我家两次,每周回你家都不止两次,你家不就多几个臭钱吗,就这样欺负人?”
眼看着他们又要为我家你家,我妈你妈吵起来,我忙制止住。跟他们分享了心理学上关于家的理解。一般而言,一个人一生中有两个家,一个是原生家庭,自己出生成长的家,在原生家庭里,父母当家作主,对我们最重要的关系是有血缘的垂直关系;另一个是再生家庭,我们长大成人自己建设的,和伴侣一起当家作主的家,对我们最重要的关系是非血缘的平行关系。原生家庭与再生家庭尽管有着深刻的联系,比如父母的再生家庭是我们的原生家庭,而我们的再生家庭也将是孩子们的原生家庭。但二者之间的基本秩序不容错位,当我们还没有构建再生家庭的时候,原生家庭是我们的生活中最重要的,垂直关系排在第一位;而当我们构建了再生家庭时,再生家庭就取代原生家庭成了我们生活中最重要的,平行关系就应该排在首位。
中国人的传统是重视垂直关系轻视平行关系,因此,中国的父母和孩子都很累。其实,陪伴我们最久最能给我们带来快乐的是平行关系。长大成人后,我们理应在心理上离开原生家庭重视再生家庭。离开原生家庭并非背叛父母,而是真正意义上的成长;重视再生家庭也不代表我们放弃亲情,而是对父母真正的孝道。父母把我们养大成人已经尽到他们的责任,我们不要继续拖累他们,让他们安享自己的幸福。最大的孝顺是让父母安心,我们处理不好平行关系,建造不好再生家庭,活得不快乐不幸福,才是真正给父母添堵。
张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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