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人文历史微信公众号消息,最近,电视剧《北京女子图鉴》正在热播,与原版日剧《东京女子图鉴》相比,很多人称少了些许真实感。其实,说起“东京”的女性世界,日本还不算“正版”。比如四大名著中的《水浒传》,虽然以各路好汉的故事为主,但其中出现过的女性也有76位,那才是妥妥的一部“东京女子图鉴”。施耐庵在小说里打造或者说顺手打造的女性形象主要有四类:
1.“女汉子”,以扈三娘、顾大嫂、孙二娘为代表;
2.“恶女”,潘金莲、潘巧云、阎婆惜等“淫妇”和妓女白秀英、李巧奴、李瑞兰;
3.“弱女”,林娘子、金翠莲、王进母亲、李逵母亲、雷横母亲、公孙胜母亲等;
4.“奇女”,李师师。
今天,我们不妨以《水浒传》为入口,走进宋代东京的女子世界,看看她们的生活如何。
1 序
王进母子 电视剧《新水浒》截图
公元1112年的正月,东京的一位老妇人和她的儿子——八十万禁军教头王进从东京逃亡。母子二人的目的地是延安。那时候的延安是军事要地,老种经略相公在那里镇守边疆。只要有一身好本领,便能安身立命。
正月的风很冷,王进牵缰绳的手冻得通红,年过六旬的母亲坐在马上面,回望此生再也回不去的东京——这是《水浒传》开头最动人的一幕。李卓吾在评点这一幕时,说:情景如画。
在她的身后,东京漫天的烟火,绚烂的如同一个梦…
1没有逃出东京的娘子
公元1114年六月底,林冲刺配沧州前,给林娘子写了一封休书:
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为因身犯重罪,断配沧州,去后存亡不保。有妻氏年少,情愿立此休书,任从改嫁,永无争执。委是自行情愿,即非相逼。恐后无凭,立此文约为照。(《水浒传》第七回)
这封休书是否符合大宋律法呢?
根据《宋刑统·户婚律》“和娶人妻”条:“诸妻无七出及义绝之状,而出之者,徒一年半。虽犯七出,有三不去,而出之者,杖一百,追还合。若犯恶疾及奸者,不用此律。”
所谓“七出”,即无子,淫佚,不事公婆,口舌,盗窃,妒忌,恶疾。“三不去”,即“有所娶无所归”(妻子的家族散亡,无家可归);“有更三年丧”(妻子曾为丈夫的父母服丧);“先贫贱后富贵”(丈夫娶妻时贫贱,但后来富贵的)。所谓“义绝”,指夫妻间或夫妻双方亲属间或夫妻一方对他方亲属若有殴、骂、杀、伤、奸等行为,就视为夫妻恩断义绝,不论双方是否同意,均须强制离异。
大宋的法律规定,只有在七出、义绝的情况下,男子才可以休妻,女子存在“三不去”的情形,即便存在“七出”的事由,也不能休妻(但是,若女子存在“七出”中的“恶疾”、“ 淫佚”,即便同时存在“三不去”的情形,男子也可以休妻)。
林冲只是因为要被流配,就提出休妻,且林娘子并不同意,从法律角度来说,林冲的休书根本就不具有法律效力,达不到解除婚姻关系的法律效果,他的做法本身明显违法,按照“诸妻无七出及义绝之状,而出之者,徒一年半”,林冲写这封休书应该被处以“徒一年半”的罪责。
面对这封休书,林娘子“心中哽咽,又见了这封书,一时哭倒,声绝在地。”显然,林冲休妻的决定对林娘子的伤害是巨大的。即使是林娘子被高衙内玷污,失去了贞操,也不能构成休妻的理由。
其实,最合法的选择是林冲带上林娘子一起去沧州:
《宋刑统》 “诸犯流应配者,三流俱役一年,妻妾从之,父祖子孙欲随者,听之……若流移人身丧,家口虽经附籍,三年内愿还者放还。
这一条里明确地说了,犯罪人配发外地,家属愿意跟随前往的,是准许的。而且根本不用担心会因此失去“东京户口”——宋代的户籍三年一造,各州府申送尚书省备查。流放之人及其家属到达配所,已经在流配之地落户的,期满后愿意回原籍的,予以准许,不愿意回原籍,而是选择继续居住于配所地的,也予以准许。还有就是途中的费用,按照宋代的制度,囚犯(包括他们的随行者)在迁移时,沿途驿站和粮仓应为他们提供一定的供给,林娘子愿意跟随林冲去,期间的费用均由当时的公共财政予以支付的。
当然,我们是知道林冲发配途中已经埋下了杀机,如果没有鲁智深,他早就在野猪林被杀了,假如林娘子跟着林冲去沧州,看起来是暂时逃离了东京高衙内的魔爪,但是路上还是有很大被强奸和杀害的可能性,那么问题来了:留在东京的林娘子会过上幸福安稳的日子吗?
电影《水浒传之英雄本色》剧照
拿到休书后的林娘子终日幻想着:我的意中人是一位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提着丈八蛇矛来接我。她没有等来他的盖世英雄,却一次次等来了高衙内。上上次高衙内来,告诉她林冲在野猪林被野猪吃了,她不信;上次高衙内又告诉她,林冲在沧州草料场被火烧死了,她还是不信。
当这次高衙内过来时,她终于明白,她越是不信,林冲就越得死。她从枕下取出一条林冲的腰带,搭到房梁上,系了个死结,“官人,我等不了你了!”
公元1114年的冬天特别冷,一个残雪初晴的早晨,林冲藏在梁山东山路边的一片林子里,他和他已经舔舐过仇人鲜血的解腕尖刀,静静等待着投名状的到来。林冲自己也不知道,在等待投名状的生死关头,他为什么会忽然想起和娘子一起在东京勾栏里看戏时的场景:台上的人吱吱呀呀地唱着,娘子一会微笑,一会热泪盈眶。
他模仿勾栏里唱戏的人,轻轻哼了两句,用带着点河南口音的官话含混地吐字,调也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世事看透,江湖上潮起潮落,什么恩怨过错,在多年以后还是让人难过,心伤透……娘子还在等我,泪不休,语沉默。娘子,娘子,娘子依旧每日折一支杨柳……”
林冲没有拿到投名状,他坐立不安,他的解腕尖刀时不时想从刀鞘里跳出来,去舔舐那个书呆子王伦的脖子,可每每想起娘子,他就把刀狠狠地按到自己的肋骨缝里。
第二年秋天,林冲终于杀了王伦。他等来的是,林娘子已不在人世。
2离开东京的歌妓
金翠莲、阎婆惜、白秀英都是曾经的“东京好声音”。
阎婆惜
阎婆惜 电视剧《新水浒》剧照
闫婆惜“年方一十八岁,颇有些颜色”,和父母从东京来到“山东投奔一个官人不着,流落在这郓城县。”本来有声乐专长的闫婆惜来了郓城后,“不想这里的人不喜风流宴乐,因此不能过活”,加上父亲“害时疫死了”,家里没钱办丧事,喜欢学雷锋的宋江就资助了几两银子给她。闫婆惜她妈见宋江出手阔绰,在郓城有权有势,又发现“他下处没娘子”,便托王婆做媒。
宋江初时不肯,怎当这婆子撮合山的嘴撺掇,宋江依允了,就在县西巷内讨了一所楼房,置办些家火什物,安顿了阎婆惜娘儿两个在那里居住。
那时候虽然没有诸如“公务员严禁包养情妇”这样的明文条例,但宋江养个妾难免被人背后非议,再加上他又是黑白两道通吃的人,喜好女色一向是被江湖上的人看不起的,所以他新鲜过后,就开始疏远闫婆惜。
疏远,不能表现太明显。于是,他就带张文远来闫婆惜这里喝酒。张文远是宋江的同事,“生得眉清目秀,齿白唇红;平昔只爱去三瓦两舍,飘蓬浮荡,学得一身风流俊俏”,闫婆惜怎能不喜欢。
所以宋江这顶绿帽子是自己故意给自己带的,论智商,宋江肯定在武大郎之上,但是武大郎绝不会请西门庆到家里做客。
在宋江知道闫婆惜和张文远有一腿之后,心想:“又不是我父母匹配妻室。他若无心恋我,我没来由惹气做甚么?我只不上门便了。”如果没有“招文袋事件”,再过些日子,闫婆惜和张文远的感情再发展发展,很有可能就能成正果,这正好也圆了宋江的心思。
由于闫婆惜刚满十八就稀里糊涂做了妾,刚遇上一个能疼她爱她的人,就死在了这名官吏手里,她这辈子也没能举办一场正儿八经的婚礼。
《水浒故事》连环画“宋江杀惜”
当时的婚礼可不是像宋江那样,“在县西巷内讨了一楼房,置办些家伙什物,安顿了阎婆惜娘儿两个在那里居住”就可以的,按照《东京梦华录》的记载,光订亲就有一套复杂的程序:
凡娶媳妇,先起草帖子,两家允许,然后起细帖子,序三代名讳,议亲人有服亲田产官职之类。次檐许口酒,以络盛酒瓶,装以大花八朵、罗绢生色或银胜八枚,又以花红缴檐上,谓之缴檐红,与女家。女家以淡水二瓶,活鱼三五个,筯一双,悉送在元酒瓶内,谓之“回鱼筯”。《东京梦华录》卷第五
在东京长大的闫婆惜自然见识过别人的娶亲场面,她肯定跟张文远讲过。
“我们东京那里的婚礼,新郎家的花檐子大轿要抬到新娘家门口,新娘家把准备好的彩色绸缎放到轿子里,乐队吹吹打打好半天,化好妆的新娘才能上轿。新郎家要给轿夫准备红包,轿夫拿到红包,才起轿”阎婆惜说,“新郎家要找一个阴阳先生,拿个斗子在门口等着,斗子里盛着谷啊、豆啊、铜钱啊、果啊什么的,都是象征着幸福吉祥的东西,等新娘一下轿,这个先生把斗子往门前一撒,让看热闹的小孩去抢,这叫‘撒谷豆’。”
“你小时候抢过吗?”张文远笑嘻嘻地问
“怎么没抢过?”闫婆惜陷入了美好童年的记忆中:“我每次都准备一块手帕,专抢好吃的,抢来就放到手帕里包着,不舍得一下子吃完。”
“东京的规矩真多!”张文远感慨,“倘若宋押司肯把你送给我,我也照东京的规格娶你!”
闫婆惜笑了起来,这一晚,郓城县月色满街,乌龙院春色无限,闫婆惜唱了她在东京时最喜欢的一首曲子,这是闫婆惜生命最后的绝唱:
妈妈看好我的我的红嫁衣
不要让我太早太早死去
---(幸福大街《嫁衣》)
白秀英
白秀英 电视剧《新水浒》剧照
公元1118年,农历戊戌,狗年。让雷横感到迷惘和恐惧的是,如今的奸臣个个都是宋徽宗赵佶的宠臣。“六月乙卯,加蔡京恩,官其一子”,“八月甲寅,以童贯为太保”……这些人就是后来导致亡国的“六贼”。
在这样的朝廷下,雷横注定不能在事业上有所作为。对他来说,做个孝子也许是他最后能够坚守的纯洁之地,只是他没有预料到他的坚守带来的却是灭顶之灾。
在《水浒传》里,这一年的二月下旬,山东济州郓城知县的情妇----歌女白秀英,被正在繁华地段勾栏门首处带枷示众的步兵都头雷横打死了!多位目击者口述,事发前,白秀英正辱骂殴打雷横的老母亲:“只一掌,把那婆婆打个踉跄,那婆婆待挣扎,白秀英再赶入去,老大耳光子只顾打” (《水浒传》第50回)
白秀英为追随新任知县,来到郓城开勾栏演出一炮而红,街头巷尾都夸其“端的是个好粉头!”
郓城县的都头雷横被人拉去观看她的演出,还坐的是前排位置。
白秀英托著盘子,先到雷横面前。雷横便去身边袋里摸时,不想并无一文。雷横道:“今日忘了,不曾带得些出来,明日一发赏你。”白秀英笑道:“‘头醋不酽二醋薄。’官人坐当其位,可出个标首。”雷横通红了面皮,道:“我一时不曾带得出来,非是我舍不得。”白秀英道:“官人既是来听唱,如何不记得带钱出来?”雷横道:“我赏你三五两银子,也不打紧,却恨今日忘记带来。”(《水浒传》第50回)
按道理,看戏买票,该多少钱给多少钱。一向看“霸王戏”惯了的雷横平日吃喝玩乐需要自己买单的时候也不多;就算是带了,也觉得没有必要给,他可以用“维持治安”的理由免费看郓城县所有的演出,他不知道白秀英是郓城县知县的相好,一番撒娇过后,雷横披枷带锁跪在县城最繁华的地段,“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雷横心甘情愿认栽。
可是雷横的老母亲如何懂得这些个利害道理,眼见自己儿子被枷在大街上受苦,百般心疼万般难过...又听闻这一切都因为得罪了县官的相好,她和天底下所有的母亲一样想为自己的儿子“讨个公道”。对于“退一步海阔天空”的雷横来说,你可以让我披枷带锁跪在大街上肆意侮辱,可是怎能打我老母亲?
最后,这个杀死知县相好的官吏,被判了刑。
3东京名妓李师师
央视98版《水浒传》李师师
小说《水浒传》中的宣和三年(公元1121年)正月,为了招安大计,宋江等人去东京看花灯,宋江想尽办法也要见李师师一面,满大街兴致勃勃地打听李师师和皇上小赵的绯闻...在98年央视的电视剧《水浒传》中,李师师去了街上看花灯,剧中热闹的还原了当年的东京城美丽的鳌山,仿佛预示了这绚烂背后虚弱的赵宋王朝即将倾覆的江山....
李师师,汴京名妓,张子野为刊新辞,名《师师令》,略云:“蜀彩衣长胜未起,纵乱云垂地。正值残年和月坠,寄此情千里。”秦少游亦赠之辞云:“看偏颍川花,不似师师好。” 这是《词品拾遗》中关于李师师的专条解释。除了《大宋宣和遗事》外,还有无名氏的《李师师外传》和张端义的《贵耳集》等。
李师师在历史上确有其人,但《水浒》中的李师师基本上是虚构。宋徽宗赵佶和李师师究竟是不是“有一腿”?是否像宋江说的那样“打得热”?正史并无确凿记载。
皇帝嫖娼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为了怕被别人认出来,赵佶以治安保卫为名,围了一条通道,直通李家,叫做“潜道”。从此,赵佶同李师师来往,就从这条“潜道”走,《水浒传》中也提到了这条“潜道”:
宋江只要等她问其备细,却把心腹衷曲之事告诉,只见奶子来报:“官家从地道中来至后门。”李师师忙道:“不能远送,切乞恕罪。”(《水浒传》第七十二回)
宋徽宗挖地道去见李师师的事,可以肯定是假的。原因有三:
以赵佶这样一个皇帝的身份,如果想掩人耳目,用不着用那么笨拙的方法。挖条地道的动静很大,从大内皇宫挖到镇安坊,想不惊动百姓不太可能,如果说不怕惊动百姓,那挖地道的意义何在呢?
赵佶和李师师“有一腿”的证据是周邦彦的一首词《少年游·为道君、李师师作》其中“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意思是说天晚了,路上结霜了,马蹄滑了,没有行人行走了,不太安全了,不要回去了。如果有地道,何来的“马滑霜浓”,“直是少人行”。
据考古记载,当时汴京的皇城大内里面确有地道,但是那些地道都是在皇宫与皇宫之间相通的,没发现有哪一条是超越皇城的。假如真有出皇城的地道,也不至于后来当金军把皇城包围之后,皇族成员一个也没逃掉,被金军一锅端。
所以,这条从皇宫到李师师床下的嫖妓专用地道,只是人们为了增加这个故事的传奇色彩而想象出来的。在男权社会里,这样的风流韵事受伤害的往往都是女人。“红颜祸水”这顶帽子一旦扣过来,她就成了祸国殃民的根源。
《水浒传》没有写李师师的最终下落。随着北宋的灭亡,宋徽宗后宫佳丽们没有一个有好下场,在兵荒马乱国破家亡之时,李师师的下场可想而知,当然种种结局也只是人们的猜测,李师师究竟下落何方,又是因何而死,随着时光的流淌早已泯灭在历史的长河里。
原标题:“东京女子图鉴”:《水浒传》中的女性为何都结局悲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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