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4日,上游新闻记者(全国新闻热线:M17702387875@163.com)了解到,近日,湖南郴州市公安局决定对9年前王斌涉嫌盗窃毒品案重启立案调查。
黄百炼给郴州市委巡视组送的锦旗。
此前的8月17日,湖南郴州禁毒支队民警黄百炼将一面绣有“有作为敢当担,彰显巡察利剑”的锦旗送给市委巡察组。黄百炼说,若没有巡察组的督办,九年前在郴州市公安局办公室丢失的500克毒品至今还会没有着落。
2009年7月18日晚,湖南郴州禁毒支队三大队队长黄百炼擒获毒贩头目邓波,当场从其住处搜出了疑似麻古2380粒、冰毒、K粉、大麻等6包。
这引发了一场至今还在持续的较量。较量双方是:黄百炼和邓波背后的警界保护伞。
较量第一回合:黄百炼主办此案的权力被夺,500克疑似毒品丢失,邓波被当成一般吸毒人员,被送进自愿戒毒所戒毒;较量第二回合:黄百炼又成主办侦察员,邓波因贩卖毒品罪被判无期徒刑;两名警界“内鬼”受处分,其中一名内鬼竟是邓波的马仔;较量第三回合:郴州市公安局禁毒支队民警王斌、余菁因徇私枉法罪获刑;较量第四回合:王斌涉嫌盗窃毒品被立案调查。
双方较量时,黄百炼也遭受了一连串的打击:集中谈话、隔离审查、停职、免职。
在外界看来,随着王斌和余菁的入狱,黄百炼可以停下了。但黄百炼认为,较量从开始时,就已经停不下,“民警给毒贩当保护伞,不搞个水落石出不能停。”
8月6日,郴州市公安局北湖分局决定对王斌涉嫌盗窃毒品立案调查。受访者供图
“我办了郴州最大的毒品案”
上游新闻:2009年的“7·18”案案发情况是怎样的?
黄百炼:我2008年之前是戒毒所副所长,2008年竞争上岗担任郴州市禁毒支队三大队队长。那年我44岁,正值当勇之年,总想破大案。
2009年7月18日晚,我的一个摩的司机线人和我说:曹智磊要在北湖区同心小区大市场附近贩毒。
当时周六,队里没人,我就协调了苏仙公安分局四名协警和我一起去抓人。很快,我们抓到了曹智磊,从他身上搜出了疑似麻古一包,冰毒两包。
我在车上突审了曹智磊,曹智磊说毒品是从他住的地方带出来的。接着我们又去了曹智磊住的地方。在那里我抓到了邓波,从客厅的柜子里搜出了大量疑似毒品,经清点:疑似麻古2380粒、冰毒、K粉、大麻等6包。两人身上疑似毒品重量合计700克。
上游新闻:初步审讯情况是怎样的?
黄百炼:曹智磊与邓波同住,租房合同显示,房子是邓波租的。曹智磊交代,他只是个运货的,邓波是他的老板,邓波的毒品是从广东惠州一个叫“明仔”那买来的。
审讯邓波时,他很狡猾。他说,他只是个吸毒的,那些毒品是他用来吸的,他没贩卖。
就算邓波不交代,从他租住处搜出了700克毒品,又有人指控他,把他当成贩毒团伙头目来办,一点问题都没有。
上游新闻:这个案子令你很兴奋。
黄百炼:肯定的啊。700克毒品,这案子是在2009年之前郴州最大的毒品案。
查获的毒品在禁毒大队办公室丢了500克
上游新闻:案子并没有按你的预期发展。
黄百炼:是的。2009年7月19日下午,我的属下王斌和二大队的余菁,按时任副支队长黄中祥的指示,来协助我办案。他俩重新给曹智磊做了笔录。曹智磊翻供了。曹智磊先前对我说的他的老板是邓波,毒品是广东惠州买来的,全不认账了,他说这些毒品都是他自己吸的。现在想来,让他俩来协助我,实际上是想让我靠边站,案子由他们来办,按他们设计好的去办。
上游新闻:之后呢?
黄百炼:曹智磊因“涉嫌非法持有毒品罪”被刑拘,邓波被无罪释放,送去了自愿戒毒所。我当时诧异不已,支队为什么要把最大毒品案这样办。我也留了一手,我在戒毒所工作过的,我给戒毒所打电话,要是我没同意,谁都不能放走邓波。
上游新闻:毒品丢失是怎么回事?
黄百炼:搜来的700克疑似毒品,我锁在办公室的柜子里。7月21日,我打开柜子看到,700克丢了一大半,只剩一点点了,我“炸锅”了。这时,王斌走了进来,我问他毒品哪去了,他第一反应说:“丢了”,想着他那样做笔录,又这样说,我当然怀疑他。
后来,我俩闹到支队长那里去了,吵着吵着,我动手打了他,他也动手打了我。后来,我俩都被关禁闭了。我关了9天。
上游新闻:你如何证明柜子里锁着700克毒品?
黄百炼:在邓波住处搜出来的时候,我拍了照片;回来登记时,内勤也录入到了内网上;7月19日,刚带回来两人时,黄中祥也来过办公室,他也看到了疑似毒品。后来一称重,只剩200克,被盗了500克。
毒贩邓波被判无期,警局内鬼受到处理
上游新闻:被关禁闭之后,你又重新主办此案了。
黄百炼:这事闹得全局都知道,谁都知道这是一件棘手的案子。没人愿意接,那只有我来办。再说,我也想把这个案子办成铁案。
上游新闻:案子后来是怎样发展的?
黄百炼:2009年9月1日,邓波因涉嫌贩卖毒品罪被我从戒毒所带回了看守所。2010年年底,法院宣判了以邓波为首的特大贩毒团伙,邓波被判处无期徒刑,曹智磊被判9年有期徒刑,邓波另外两名马仔也获刑。
黄百炼和他查获的毒品。
上游新闻:毒品丢了500克,关键证据缺失了,法院为何会这样判。
黄百炼:丢的500克自然不是证据。法院是依据200克没丢的毒品等证据来判的。200克也足够无期。
上游新闻:在办案时,还有“内鬼”在帮邓波。
黄百炼:一个内鬼叫唐凯,他是交警支队的协警,就是在毒品丢失的那天,他跑到看守所去找曹智磊,让曹智磊咬死就是非法持有,这样就可以保住邓波;另一个是特警支队的王曦,他两次去过戒毒所,要带走邓波。后来经查实,唐凯是邓波的马仔也是贩毒人员,王曦是一名吸毒人员。后来,唐凯因犯了妨碍作证罪被判刑;王曦被公安局开除了。
两名内鬼获刑,原局长被公诉
上游新闻:法院判了邓波无期徒刑,自然没采用王斌和余菁的笔录,他俩为啥要做笔录?
黄百炼:我不知道,没人和我说过。但判决书上这样记载:黄中祥看完我做的笔录,觉得不行,让他俩协助我办案,重做笔录。王斌做笔录之前确定了邓波是温某的“兄弟”,温某又和王斌的老婆一起开茶楼。王斌决定把邓波捞出来,后来王斌又把余菁拉下了水,把曹智磊往非法持有上靠,邓波自然就保住了。后来,他们把我做的笔录没有装进案卷袋中,把他做的虚假笔录装进了材料中。
上游新闻:他俩获刑了?
黄百炼:2014年5月9日,法院判决:他俩犯了徇私枉法罪,王斌获刑10年,余菁获刑6年。余菁被抓之前向我道歉,说王斌不地道,他什么好处都没捞着。
上游新闻:你是王斌的领导,他背着你这样办案,只是他个人的行为吗?
黄百炼:根据我所陈述的事实,我讲的每句话都可以拿出法律认可的证据。你觉得我的领导黄中祥能和这件事没有关系吗?不经过他同意,王斌有能力插一杠子吗?我是王斌的大队长。实事求是地说,黄中祥的业务能力很强,这是贩毒案不是非法持有毒品案,他能不知道吗?
上游新闻:毒贩受到了制裁、内鬼受到了处罚,你也遭受了一连串的打击?
黄百炼:我先后受到了这样的处罚:集中谈话、隔离审查、停职、免职。我现在都54岁了,还是两杠两星。我原来是大队长,现在只是普通民警。
说不在乎这样的遭遇是假的。我就没想通:我是警察,我和犯罪做斗争,为何我的仕途一年不如一年。
现在我知道了:这样处理我,局党委有人是不同意的,是原郴州市副市长、公安局长唐国栋决定这样处理。唐国栋2017年涉嫌严重违纪,被纪委带走调查;今年6月因涉嫌受贿罪、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被提起公诉。他这个腐败分子,败坏了郴州市公安局的政治生态,局里放他的警示片给大伙看,有人给他送表就送了38块。
市委巡察组要求彻查丢失的500克毒品案
上游新闻:现在看来,坏人都受到了处罚,为何还要一直反映?
黄百炼:为了正义。丢失的500克毒品去了哪?是谁敢这么大胆子到公安局偷毒品?他为什么要偷?我一直反映,那么多部门来调查,为何都没结果?
我很感谢郴州市委巡察组,他们明确说了,不把这个问题搞清楚,局党委的考核就是不合格。这是对历史、对民警、对人民负责的态度。
只有查清了这个,在这个基础之上,才能把“7·18”案背后的警界保护伞,搞个透透彻彻的。扫黑除恶,最大的黑是保护黑的黑,最大的恶是保护恶的恶。
上游新闻:500克毒品丢失案进展到了哪一步?
黄百炼:在郴州市委巡察组的重视下,今年8月6日,郴州市公安局北湖分局决定对王斌涉嫌盗窃毒品案立案侦查。
上游新闻:你是一位在职民警,频频揭单位的短,不怕格格不入吗?
黄百炼:我不是为了宣传自己,我是想借媒体,借舆论的力量,来打击犯罪。现在的局领导是省厅下来的,当年他也参与调查了此事。他知道里面的猫腻,知道我的初衷。
再者,被判无期的邓波已经减刑,当年判决的一个依据是200克毒品,如果查清了丢失的500克疑似毒品的下落,法律对他自有公允。
上游新闻记者 牛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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