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先生认为自己很失败，婚姻破碎，和唯一的儿子关系也很糟糕。儿子成绩不好，初中毕业后被李先生送进了一所职业技术学校学焊工。儿子读技校之前，他们偶尔还可以心平静气说点什么，如今，儿子和他说话都是大吼大叫，又凶又恶，像有深仇大恨一样。前几天放假，儿子从学校回来他们又大吵了一架，最后还动起手打了起来。

李先生说，悲剧的根源就是自己的糟糕性格，太内向、不善沟通。我提醒他，只要人格完整，性格本身就没有什么糟糕不糟糕的，内向是对内向者的保护，外向是给外向者的恩典。他继续滔滔不绝地控诉儿子，以及儿子的生母他的前妻。有意思的是，指责儿子的时候，李先生语速慢些，说话间隙会有吞咽口水的小动作，眼神里也会流露出心疼和难为情。声讨前妻时，语速明显快些，声音也会有轻微的颤抖。

我把这个发现直接告诉了他，并问他在提及儿子和前妻时内心感受到底有哪些不同？他叹息说，儿子再怎么丢人现眼，也是我儿子，他现在这个样子，跟我有很大关系，我做父亲很失败，对儿子有愧疚。前妻早跟我没关系了，但她对我的伤害和留下的恶劣印象并没有随她的离开而消失，想到她我仍然不舒服。

我说，爱的反面是淡忘，不爱了就把她从心里请走，别再让她影响你，腾出位置开始你自己的新生活。你认为儿子为什么会对你又凶又恶？李先生说他恨我。

我继续追问他为什么恨你？李先生说他觉得我穷，没本事、帮不到他。我说这是你的感觉还是他的感觉？或者是由你传递给他的感觉？李先生沉默了。

过了一会，我请他给我详尽讲述他来信提到的前几天儿子对他又凶又恶的事，尽可能客观，尽可能不遗漏细节，只讲述不评论。第一遍，他只是重复儿子对他的咆哮和辱骂；第二遍，我请他交待儿子发火前的细节，他提到了是儿子在学校惹了祸被他知道，他先生气；第三遍，我请他扮演自己，让那天情景重现，他才缓缓道出了是他先生气，先对儿子抱怨和辱骂，惹怒了儿子。

不需我提醒，李先生已经明白，是他自己先激怒儿子，并成功地教会了儿子对自己的无礼。“当年和前妻离婚，我的条件比前妻差得多，年仅7岁的儿子主动选择跟我生活，我发誓要好好对他，但我没做到，我是个很差劲的父亲，对不起儿子，他恨我，对我又凶又恶，都是应该的。”李先生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像是喃喃自语。我说存在感必须产生于关系中，儿子让你感觉愧疚，也让你感觉挫败，从这层意义而言，并不是儿子恨你，而是你希望儿子恨你，你认为自己不配得到儿子对你好，甚至不配有一个好儿子。李先生眼圈红了，哽咽着说，我是觉得我心里有个魔鬼。我说，没关系，你能认清内心里的魔鬼，它就没那么可怕了。内心的魔鬼影响的只是幽暗的过去，认清它，消除对它的恐惧，离开它的囚禁，从宽恕自己开始，人就能决定自己明亮的未来。

张娓

【免责声明】上游新闻客户端未标有“来源：上游新闻-重庆晨报”或“上游新闻LOGO、水印的文字、图片、音频视频等稿件均为转载稿。如转载稿涉及版权等问题，请与上游新闻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