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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重庆诗人李元胜随笔《春天花会开》占据《光明日报》整版!
03-20 06:43:47 来源:光明日报

常春油麻藤 李元胜 摄

大葱花上的小黑斑凤蝶 李元胜摄

黄尖襟粉蝶雌蝶 李元胜 摄

江安李开花了 李元胜 摄

没有一个冬天不会过去。尽管艰难,春天还是来了,任何事都不能阻碍它坚定而又悄无声息的步伐。当早李花开放之后,春天的正式演出就开始了,美人梅、玉兰、红叶李紧随其后,大地重回鲜花的怀抱。在自然界中,寒冬里的逆行者,也必然是春天里的先行者,早春的花朵在欢呼着——春天来了!

寒冬的逆行者,春天的先行者

这是一个格外孤独和空旷的春天。阳光仍旧明媚,公园里却没有成群的孩子奔跑、嬉戏,湖畔或山上的茶舍也没有茶客聚集。一座座城市和它们的民众,因为新冠肺炎的暴发,似乎被远远隔离在春天之外。我也不例外地禁足在家,无法像之前那样,去城市植物园或远郊某个山谷,在植物们容颜的细微更改中探测春天移动的速度。无法进行我喜欢的田野考察,那就在揪心着武汉和疫情的同时,埋头写作吧,20多个春天里的田野考察,给我提供了足够的墨水。

但是春天还是来了,透明的春天巨人,人间的欢乐或者艰难,都不影响它坚定而又悄无声息的步伐。埋头于书案的我,也感觉到了它震撼人心的脚步声。

我所居住的是个老小区,当时选了顶楼,虽有漏雨和爬楼梯之苦,但改造后获得一个简易的屋顶花园。为减轻夏天的烈日之威,做了几处花台,还搭了一个紫藤花架,兼可避小雨。自此,小花园就成了我观察和学习植物的实验室,我收集到的奇花异卉的种子要试播,偏好的热带植物,也要尝试通过压条或扦插来进行繁殖。只要有点零碎时间,我都可以用来观察记录这个过程。在这个特殊时期,小花园不再是观察自然的补充,它几乎成了我守望春天的唯一瞭望塔。

春节前夕,在有点令人不安的气氛中,我来到小花园,想让自己冷静冷静。很意外地,发现有一棵李树有点异样,似乎挂满星星点点的白霜,定睛一看,它细铁丝一样的树枝上竟吐出了新花。每一朵都小小的,开到一半,像还不能完全睁开的新生儿的眼睛。这可不是一般的李树,它是一棵早李,比其他的李树要早开花一个月,清明节前就会结出李子。它简直是一棵春天的消息树。小区里,红梅会紧接着蜡梅开放,待一地落英之后,暂时没什么花了,就像歌剧的序曲之后,全场出现了短暂的寂静。但是,当早李花开放之后,春天的正式演出就开始了,美人梅、玉兰、红叶李紧随其后,大地终于重回鲜花的怀抱。真的,早春的多数花瓣都呈现出一种围拢、合抱之势,大地并不是孤单地悬浮在宇宙中的,她由这些短暂而脆弱的小手合抱着,温暖地合抱着。

这棵早李很矮小,还没有我的个子高。我还有一棵李树,是江安李,树龄有15年,就高大多了。一个月以后,江安李就会开花了。不像早李开花这么羞涩,它一大团一大团地开,在蓝天之下就像灿烂的积雪。这两棵李树的先后开花,正是春天巨人浅一脚深一脚踩过我的小花园留下的脚印,前一脚浅,后一脚深。无论深浅,雁过留影,都会溅起美丽的白霜或积雪。而且,这脚印还深深地留在每朵李花的子房里,先开的早李苦涩,后开的江安李甜美,它们记录了春天里的挣扎和怒放。

面对突如其来的疫情消息,早李羞涩的花朵给了我莫大的安慰。那一天空气寒冷刺骨,也没有阳光,它为什么要选择在这么困难的一天开花呢?我在楼顶一边跺着脚暖身,一边推敲着,这些孤傲独立在季节前沿的花朵,带着对坏天气的不屑和抗议,固执地把自己最美好的东西展示出来。茫茫众生中,总有一些不妥协者,替我们登上万山之巅。早李也是这样的不妥协者。寒冬里的逆行,也必然是春天前的先行,它们以疲倦而弱小的花朵欢呼着——春天浩浩荡荡由南向北,严冬已被围城作困兽之斗,而它们正是兵临城下的先锋。

几天之后,重庆出太阳了。如果是好些年前,重庆冬天的艳阳是很奢侈的。所以有一个不成文的惯例,冬雨后的艳阳之日,很多单位都会给员工发阳光假,让大家去江边或者空旷的地方晒半天太阳。重庆人说,冬天晒太阳,能把骨头缝里的湿气晒走。这话说得很形象,也很有画面感。近十年来,可能因为环境的改善,也可能受三峡水库的影响,重庆冬天的阳光不再奢侈,阳光假也终于没有了。耀眼的光线里,我又来仔细看那棵早李,它的花已经开得繁密了,枝干上裂开了很多口子,里面有绿色的嫩芽伸出来。如此寒冷的时候,这棵早李全身上下裂开了上百个小口子,然后从伤口中长出花,长出叶。一个生命,要在一个全新的春天活下去,是一个疼痛而艰难的过程。

我决定每天到小花园做操、观察,要让身体保持一个良好的状态,足以承受将来的远足,不能因户外活动的突然减少而导致体质下降。

早李的开花,就是沉睡着的小花园的一个翻身。小花园就这样醒了。

常春油麻藤伤痕累累的茎干上爆出了一堆堆小拳头,这些小拳头会慢慢松开,做一个飞翔的手势。是的,它的每一朵花都会变得像一只紫色的小鸟。但是,这个过程非常漫长,整整一周时间,小拳头不过是长大了一点点。

养心草是我从山西带回来的,在小心呵护下,由一根长成了五根,但是秋天它们就枯萎了。我不知道它们的地下根茎是不是还活着,所以没敢动。现在,就从枯萎倒卧的茎干旁,窜出来几十个绿色的芽头,每天都在长高。

还有好几棵铁线莲,它们的藤干比早李更像细铁丝。这些细铁丝上突然窜出来无数芽头,以惊人的速度开始长高,一天看三次,三次样不同。

大自然就这样展示它的神秘力量:常春油麻藤是时针,养心草分针,铁线莲秒针,把我的小花园变成了一个有呼吸的活着的时钟。

脆弱而又顽强的生灵

我坐在两棵李树之间写作,不时抬头看看远方。

从我坐着的地方,可以看到南山。以前这个方向没有高楼,我可以看到南山的峰峦形成的天际线。现在有了高楼,我只能从缝隙里面看看南山。我仍然能看到完整的南山的峰峦形成的天际线,因为我走来走去,不断移动自己,并用想象去填充。如此困难地去看,南山似乎更美了,也离我更近了。

南山,是离我最近的一座山,也是我田野考察的一个起点。有一年夏天,我对蝴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没事就往南山跑,记录和拍摄了很多蝴蝶。正在兴头上,一场雨后,秋风瑟瑟,蝴蝶就逐渐绝迹了。那是一个难熬的冬天,突然喜欢上蝴蝶的人比其他人更急切地盼着春天到来。

终于,有一天,天气晴好,我看到路边的红叶李已经开花了。红叶李的花瓣特别单薄,但是花开得密,远远看上去,就像带点儿粉红的云团。花都开了,南山的春天应该到来了吧,我想。

刚好是个周末,我开着车兴冲冲上了山,寻了条小路,提着相机慢慢朝山巅走。走了一个多小时,空气很清新,人的精神也很好。但是,别说蝴蝶,我连一只甲虫都没有找到。小路的两边也没什么可看的,只有蛇莓孤独地开着黄花。

半天很快就过去,日头已开始西斜。我突然想到,以前在这条道上能找到蝴蝶,是因为路的两边开满了野花。那么,这个时候,或许油菜花萝卜花已经开了,我应该去菜地里找呀。想到这里,我看了看天色,立即快步走出丛林,往坡下走——平坦的地方才会有菜地,走快点应该赶得上。

没有萝卜花,油菜花也只开了几朵,田野一片翠绿。一只蝴蝶也没看到,我在田间小路上慢慢走,穿过了成片的菜地,慢慢地有点灰心了。

前面是一小块挖过的地,阳光照在那些东倒西歪的泥土上,让这块地像一大块有点坑坑洼洼的金属。突然,有一小块泥土动了一下,露出一丝耀眼的蓝色,只是闪了一下,蓝色就消失了。我停下,犹豫着要不要过去看一下,觉得可能是眼睛看花了。然后,那一小块泥又动了一下,再次闪过一丝蓝色。

有东西!我兴奋起来,小心翼翼地靠近。这是一只残破的琉璃蛱蝶,经历了整个冬天依然幸存着的蛱蝶。它翅膀的背面,本来就像一块锈铁片,和被夕阳镀亮的潮湿泥土简直没法区别。但是不管它多么残破,只要打开翅膀,露出正面,V字形的蓝色仍然像一道骄傲的闪电照亮整个画面。接着,我发现了更多的蝴蝶,两只大红蛱蝶、一只黄钩蛱蝶躲在低洼处贪婪地吮吸着潮湿的泥土。它们的翅膀同样残破不堪。

很难想象,脆弱像纸片的蛱蝶,是如何存活下来的。它们躲在避风的地方,不吃不喝,等待着大地回暖。即使春天已经到来,它们也必须熬过春寒料峭。

这天之后,春雨绵绵,温度又变低了。我在忙碌的工作之余,经常想起南山上那几只蛱蝶,不知道它们在短暂的晴日里,是否已经完成了交配繁殖的任务。

又过了一周,我从外地出差回渝,运气很好,是一个春阳明媚的周末。我起了个早,直奔上次那个菜地。让我意外的是,油菜花略略多开了些,引来一些粉蝶、蜜蜂和食蚜蝇,而停过好些蛱蝶的那块地,反而什么都没有了。

我回到车上,转往下一个观察点,那是一个农家的屋后山坡,种有萝卜花和大葱,这都是蝴蝶喜欢的。

过了很多年,我都记得那个上午的场景:大葱、萝卜开着花,而比菜地高一些的坡上,白花醉鱼草正迎风怒放,我渴望见到的蝴蝶们,就在几种花之间忙忙碌碌,飞来飞去,很着急的样子。

我最先注意到的,是一只半透明的黑色蝴蝶,看上去很像斑蝶,又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后来知道了,它就是小黑斑凤蝶。它拟态有毒的斑蝶,能让部分天敌避而远之。如果这是一个设计或安排的话,那可真是巧妙。

然后是一只比菜粉蝶更小的粉蝶,它前翅有着明显的尖角,尖角带黄色斑点。在一堆菜粉蝶中,很容易错过它。它就是黄尖襟粉蝶。这种蝴蝶我在前一年的4月份曾经拍到过。

最惊艳的,还是拖着长长尾巴的剑凤蝶,它们数量众多,围绕着白花醉鱼草的花穂子上下翩飞,空中全是它们好看的尾巴。

南山上这三个蝴蝶家族,都是早春蝴蝶,它们只在3月底4月初出现,错过这十天甚至一周,就要等来年再见。其他蝴蝶一年可以多代,有些蝴蝶还分为春型和夏型,同时为适应不同的季节,进化出不同的外形。不知道是为了避开天敌还是与取食的植物有关,早春蝴蝶选择了艰难的生存方式,如果这十天全是阴雨天,它们的交配繁殖就会遇到极大的困难。它们的生存实在非常脆弱。

我真幸运,南山的早春蝴蝶一次见齐。我举着相机,拍到手都酸软了,仍然不舍得罢休。这时,我才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人,仔细一看,是一位提着剪刀的老者。他微笑着看我忙来忙去,看来已经到了很久。

见我开始收拾东西,他才说,你要是不拍了,我就剪花,明天要卖的。原来他是菜地的主人,要把白花醉鱼草剪去卖钱。

“大爷,你能不能留一棵不剪呀?”我想都没想,很不礼貌地脱口而出。

“你还要来拍蝴蝶吗,那我留一半。”他随口回答道。

后来,每年白花醉鱼草开花时,我都会来看剑凤蝶。有时,我相机都不带,只是匆匆赶来,呆呆地看一阵。有时,我也会带朋友们来看,必须是信得过的不会声张的朋友。我怕人一多,那块菜地就夷为平地了。

我再也没有碰到过那位老者。但是,就算是我到晚了,季节过了,也不再有剑凤蝶了,那一丛白花醉鱼草,仍会有一半花穗子在枝头上慢慢枯萎。他向陌生人承诺的,听上去的随口一说,却年年如约而至,有如春风。

没有过不去的冬天,没有来不了的春天

因为疫情,闭门不出的二月,除了在我的小花园观察,就是埋头写作,或者按照日历的进度,整理往年的早春考察资料。

回忆其实是另外一种考察。比如,我常常有意在同样的时间去往同一地点记录物种。然后,把不同年份的资料进行对比研究,会发现很多差异,就可看出环境逐年变化的趋势等很多有意思的信息。

在翻开各个年度的早春记录时,有两个年度的文件夹,我却很犹豫要不要点开。我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打开过它们了。

身边是一个艰难的春天。但对我个人来说,这是我遇到的第三个艰难的春天。

第一次是父亲病重入院,我和家人轮流在医院陪伴,那年的早春我的田野考察几乎暂停。在医院的时候,我不敢带太有吸引力的书,怕看得太入神,注意不到父亲的状况。我带了一本《植物学》,在父亲入睡的时候翻看。其实我也没有读进去,只是,默念着各种植物的名字,能减轻我心中的惊慌和焦虑。

第二年的早春,父亲还是走了。他的离去像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我的心上。那是一个很艰难的阶段。我对阅读、写作以及田野考察突然失去了热情,即使强迫自己提着相机,行走在云南或者重庆的山野里,强迫自己记录更多的细节,却很难找到之前与神奇的物种们相遇时的惊喜,还有读书读到精彩段落时的惊喜。此前,那种惊喜就像微小的闪电击中了自己,似乎能让我的每一个细胞都闪闪发光。现在,书也在,旷野也在,我仍然在它们构成的世界里穿行,但是没有闪电来照亮我。

我还是打开了那个早春的文件夹,虽然照片里全是动植物,但我能看见自己低着头走在山谷里、坐在原野的边缘发呆,我仍然能感觉到那种痛失后的恓惶。

没有闪电,没有惊喜,我仍然选择了更专注的野外考察,制定更完整的计划,每天晚上写更详细的记录,去了很多很多地方,积累了很多资料和心得。再艰难的春天,也不过是一个漫长而黑暗的隧道,你不能前面没有光亮就停下来,你得接着往前走。

那年暮春的一天,有一项工作突然被改期了,我查看了以往的记录,这个时间点,正是重庆东郊一处常春油麻藤的繁花期。我迅速整理好装备,驾车就走。车开出小区,我才发现刚才稀疏的毛毛雨竟变成了中雨,咬咬牙,我仍然出发了。

到了我要爬的那座山脚下,雨已经停了。空气中飘荡着一股尖锐而清新的薄荷味,石阶路很滑,我小心地走着,一边寻找着气味的来源。果然在路边,看见一些留兰香薄荷的枝叶,看来有人在这里采集并整理过。很多人烧鱼或吃豆花的时候用它来做调料,想到这个细节,心情一下好了很多。

前面的路越来陡峭,犹如登云梯,我特别小心地慢慢往上走。知道这一阵自己精神比较恍惚,我在户外行走格外小心。因为走得特别慢,反而可以仔细看看路边的植物。悬崖边缘,我发现了一大堆铁线莲的果实,应该是花落后刚结好果,这是铁线莲花事最尴尬的时候。铁线莲开花的时候好看,果实老熟后也好看,每一颗种子都会拖着长长的银丝。但成千上万的铁线莲果实还是让我意外,这条路早春的时候也走过,怎么从来没看到过铁线莲。也许是之前比较少,今年长多了;也许是我太小心地去看路,错过了身边的花。又仔细观察了一下,这种铁线莲的花朵似乎很小,是我没有记录过的,看来来年还得选更早的时间再来一次。

我正在拍摄铁线莲瘦小的绿色果实,眼睛的余光里,有一小片阳光落到了我的手背上,痒痒的。职业的敏感让我稳定地保持着手臂纹丝不动,极缓慢地把紧贴着相机的脸向后拉开。现在我看清楚了,心里怦怦直跳,果然是蝴蝶,一只银线灰蝶,落在我的手背上。我的手背特别容易出汗,在野外的时候,蝴蝶停到我手背上吸汗的情况出现过十多次。这次是一只羽化不久的灰蝶,翅膀上的银线非常耀眼。我没法拍摄它,因为它落脚的正是我举着相机的手,而倒腾相机的动作,会把它惊飞。我全身一动不动,享受着可以这么近距离观察一只高颜值蝴蝶的时光。它就是一个小天使,短短的几分钟里,仿佛唤醒了我身体中沉睡已久的事物。

我终于登上山巅,来到那个罕见的常春油麻藤家族旁边,眼前的景象,比我想象的更震撼。伤痕累累的苍劲老藤犹如飞龙腾空而起,盘旋而上。只是,眼前的飞龙,是一条挂满鲜花的飞龙。成千上万的花朵,密密麻麻包裹着几根老藤,每一朵,都像是紫色的飞鸟。这些花不是同时开放的:最早的已经掉在地上,就像一群小鸟落地休息;更晚的还没有吐出花蕊,像是巢中幼鸟,还在闭眼做梦;数量最多的,正迎风怒放,虽然是阴天,但透进树林的弱光,让它们格外明亮。

我在山顶上停留了很久。我回忆起整个春天,回忆起在野外碰到的每一个精彩的生命——它们都在帮助我,唤醒我……我庆幸自己的坚持,奇迹从来不是突然出现的,走出黑暗的隧道也是一个漫长的积累过程。压在心里的石头还在,它只是安静地退到了某处阴影中。

写到这里时,春天巨人的脚步已经踏到我的身边,江安李开花了。屈指一算,我禁足家中已经50多天。全国各地的医疗人员,不顾个人安危驰援武汉。我们的禁足可以减少他们的负担甚至牺牲,值得。

这个春天,终于走过了最艰难的时刻,很多好消息传来,我的朋友们也陆续复工。我在社区也申请到复工证,可以自由进出小区了,明天,我就要上南山。重庆的旷野中,凤蝶应该出来了,我希望自己是第一个见到它们的人。

(作者:李元胜,系诗人、生态摄影家,曾获第六届鲁迅文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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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日报》( 2020年03月20日 13版)

原标题:春天花会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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