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杭收到的630元钱和忏悔留言。

老杭展示和纪录片导演何苦写的回信。何苦 摄

4月15日清晨，天下着雨。71岁的老杭起床开门，门缝里掉出一个扎着橡皮筋的烟壳，里面夹着630元现金，还有几段写得歪歪扭扭的留言。

一大清早，是谁送来了这笔钱？

留言中的“还差510”几个字，让老杭想起了时隔近4年之久的一段往事：2014年11月24日，在解放碑当力哥的老杭去银行存钱，结果被“同乡”骗走1140元。老杭寻思，难道骗子主动把钱还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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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路上的一串脚印

“没想到他来还钱，我已经原谅他了”

骗子主动还钱，这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老杭心里却很笃定：“我觉得就是他！”

4月15日清晨，天还在下雨，而这场雨已下了一夜。老杭有腿痛的毛病，每逢阴雨天就又肿又痛，连走路都吃力。尽管熬到凌晨两三点才睡着，可是他惦记着阳台上养着的几箱蜜蜂可能会淋到雨，所以6点钟就起床了。没想到，当他推开大门，门缝里竟掉出了一个扎着橡皮筋的烟壳。

“我手一摸，硬邦邦的！”老杭打开烟壳，里面有630元现金，烟壳上还密密麻麻写着小字，这是一封没有落款的信。因为曾经收到过假钱，这一回，老杭和儿媳童忠惠仔仔细细辨认了一番，确定这里面没有假钱。

因为看不清烟壳上的字，老杭让儿媳帮忙念了信。那上面写着：“杭师父（傅）你好，今天我带（在）院坝外头转了好几圈拉（了），还是不敢面对你，本来是专门来找你的。看到你演的那个节目后，我经长（常）睡不着壳（瞌）睡，你浪个（那么）辛苦，挣钱不容易，脚肿起浪个高（那么高），还要去挑阿（啊）抬的，和你比，我太不是人啦，豆（就）是个畜生，做了蛮多坏事，以后再也不搞坏事啦。这回我包包头只有这点钱啦，剩下的等我有钱了在（再）给你，还差510（元）。我已经深厚（刻）的（地）赶到（感到）：当一个有道德的坏蛋，还不如做好人。”听完信，老杭赶紧追了出去，但却一无所获。

老杭家住南川区大观镇石桥村10组，从村里的主路到老杭家，是一条半截土路、半截水泥路的小道，道旁只有两家人：老杭家和他二嫂家。“半夜三更，又下那么大的雨，山沟里连一丝灯光都没有，有谁会来？”

人没追到，可老杭在半截土路上发现了一串脚印，这更是坚定了他的想法：“那么大一双男人的脚，除了他，就没有谁了！”

“过了这么多年，他还能想到来还钱。”老杭说，那一刻，他感觉心里还是很感动，“我已经原谅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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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年前的一个骗局

“同乡”介绍办“老年卡”

骗得他兜里只剩5块钱

老杭说的“他”是谁？“还债”的背后又有着怎样的故事？昨日，重庆晨报记者来到老杭位于石桥村的家。

老杭全名叫杭永林，更多人得以认识他，则是因为一部名叫《最后的棒棒》的纪录片，老杭是其中一个主要人物。

由于患有严重的腿病，一是为了治病，二是为了减轻子女的负担，老杭50多岁时成了解放碑五一路上的一名力哥。老实巴交的他多次被偷被骗，也成为纪录片中最倒霉的人物。

见到记者，老杭从兜里的一个破皮夹里，掏出一张当年的报案回执单。4年前被骗走1140元，显然让他刻骨铭心。

按报案回执单上的记录显示，事情发生在2014年11月24日。

那天一早，老杭准备把1140块血汗钱存进银行。可是，去得太早，银行还没有开门，老杭于是去熟悉的涂料店换了整钱，就坐在银行门口等。

过了一会儿，一个高大的小伙子走来，递给老杭一支烟，然后问道：“你还在这边揽生意啊？”老杭听出小伙子一口南川口音，是老乡。随后小伙子套起了近乎：“我们一个村的，姓付！”老杭隐约记得，村里是有一个姓付的村长，和这小伙子同姓。

就这样，这个小伙子给老杭介绍了办“老年卡”的“好事”：交887元，以后每个月就能领到150块钱的补贴。

老杭跟着小伙子到了两路口办“手续”，把身份证也交给了他，再加上“手续费”、烟钱、打出租车……老杭一共花了1140元，结果从上午10点等到11点，也不见小伙子回来，他这才知道自己上当受骗了。

“那个时候，活路已经不好做了，熟悉的几家馆子，人家都骑助力车买菜了……”老杭说，“一个月下来，除开吃喝、房租，当力哥只剩得下千多块。”他挑一回货，一般赚5块，最多赚10块，被骗走的1140元，差不多是一个月的存留。

被骗后，老杭兜里只剩下5块钱，气得他直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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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钱带来的一些感悟

老杭也在寻找一个做回好人的机会

老杭从来没想过被骗的钱能还回来,他说自己当年靠一根棒棒求生存，被人骗过，也骗过别人。在纪录片里，老杭被骗过至少3次，而在现实生活中，则不止3次。

有次是在2014年，老杭给人担货，结果累了一裤子汗，收了100块假钱，还倒贴80块真钱。那钱实在太假，差不多一整年里，老杭都在策划怎样把假钱用出去。

有一次，老杭决定用假钱买烟，看店的是位老先生，结果被识破了。

老杭不死心，终于在2015年春节后，有位携带大包小包东西的女士找老杭挑，这让他觉得找到了机会。

“付钱的时候，她递了一张100给我，然后就开始接电话……”老杭说，他本来也不想这么干，但那张假钱就揣在身上。最后，老杭用自己的假钱换了这位女士的真钱，换的时候，感觉手一直在抖。老杭心虚地对女士说，她递来的100元钱是假钞，但这次还是被识破了，“她说这不是她的钱，然后把假钱撕成两半就离开了。”老杭回忆说。

“我就是这样开始变得自私了。”老杭说，为了弥补收到假钞的损失，他千方百计把假钞换给别人；为了省点力气，在不该丢垃圾的地方丢过垃圾；为了骗秤，在卖饮料瓶子的时候往里边掺水……

2015年，老杭离开主城，回老家养老了。回家后，他养了鸡鸭，有时还到附近的景区栽花种树，赚零花钱……去年，在邻居的帮助下，老杭养了3箱蜜蜂，今年分了箱，增加到了5箱。

“去年养蜂，赚了3000块，今年预计能赚6000块。”老杭说，虽然目前收入没当力哥多，但人轻松多了。

轻松下来，老杭也在思考，反省自己的过去。这次从天而降的630块钱，更让老杭有了一些感悟。小伙子还来630元，说明他目前并不宽裕，他算起来年纪也不小了，也许和自己一样，也一直在寻找一个做回好人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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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动之后的一份回应

老杭和纪录片导演

给小伙子写了封2400字的信

骗子还钱？这听起来像天方夜谭，老杭感动的同时，也觉得不可思议。老杭说，收到钱和留言第三天，他把《最后的棒棒》导演何苦请到家中商量，一起来的，还有大石（纪录片中主要人物之一）两口子。

到底是谁还了这钱？老杭说：除了通向他家门口的半截土路上留下的一串大码的脚印，他没发现任何线索。这些天，老杭寻思着，小伙子也许会再来，但将近一周过去，他没再来过。

老杭估计，应该是小伙子看到了纪录片《最后的棒棒》，里面有一集说到了老杭位于大观镇石桥村的老家，小伙子才跟着这条线索找到了这里。也可能是小伙子从纪录片里看到了大石的电话，因为大石专贴小广告，广告纸上就有他的电话。

老杭和何苦一起以“那位有道德的小兄弟”为称呼，给小伙子写了一封2400字、长达10页的书信。

老杭说，也许小伙子不会再出现，毕竟一个犯过错误的人并不希望被人们发现。但他还是希望通过这封信告诉小伙子，让他有一天能通过媒体看到，自己收到了他归还的630元，更希望每个人能做好人，哪怕以前曾经干过坏事。

老杭一直想当面跟那位被自己骗过的女士说声对不起，他知道她住在哪里，应该不用费太多周折就能找到她，但是一直没有勇气去面对，而现在他或许可以做到了。

网友点评

再艰难，也要做一个好人

昨天，骗子忏悔偷偷还钱的事在网络上也引发了网友热议。

@是寂寞人：没有几个坏人是天生的，浪子回头金不换！

@苍云粑粑：再艰难，也要尽量做一个好人；再失望，也要对这个世界留有希望。

@剑峰寒梅：庆幸看到这个骗子能改邪归正，做坏事会受到良心谴责、会痛苦的人，其实内心里是个好人！

@良生是凉生：也不一定是骗子寄来的，说不定是善意的谎言。

@怠惰的银说：会不会是好心人士给的这钱，冒充了骗子？

文图/上游新闻·重庆晨报记者 顾小娟 视频来自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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